书城文化中国文化博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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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文学(9)

白居易《长恨歌》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晚年居香山,自号香山居士,曾任太子少傅。后人因此称“白香山”、“白傅”、“白太傅”。祖籍太原。后迁下邦(今陕西渭南县)。他出身于一个小官僚家庭,世敦儒业,祖父、父亲皆以明经出身。10多岁时,因避战乱,只身漂泊江南。他读书勤奋,29岁中进士,32岁又以“拔萃”登科,初仕校书郎。35岁复应制举“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以第四等入选,授官盩厔室尉。此时,写了脍炙人口的《长恨歌》,和反映农民困苦的《观刈麦》等诗。不久入翰林学士。又做3年左拾遗。白居易踌躇满志地说:“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入众耳,迹升清贵。”白居易面对社会现实,深感有“为民请命”的责任,而最高统治者的信任,又使他觉得有此可能。于是,发出了“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的呼喊,为了实现自己的宏愿,不怕牺牲,不计个人得失“正色摧强御,刚肠嫉喔咿。常憎持禄位,不拟保妻儿。养勇期除恶,输忠在灭私!”这不仅是白居易的政治态度,也是他的文学创作态度。当校书郎秩满时,他“闭门累月,揣摩当代之事”,写成《策林》75篇,提出人民贫困的原因是“官吏之纵欲”、“君上之不能节俭”、“财产不均,贫富相并”。他要求统治者“以天下之心为心”。“以百姓之欲为欲”。建议“立采诗之官,开讽谏之道”。在任左拾遗期间,一方面履行谏官职责“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害无不言”;一方面利用诗歌配合斗争,“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秦中吟》和《新乐府》等许多讽谕诗像利剑一样射向黑暗的现实,刺痛了权豪们的心,使他们“变色”、“扼腕”、“切齿”。然而白居易却“不惧权豪怒”。不惧权豪怒终受权豪害。元和十年(815)盗杀宰相武元衡。白居易认为是有史以来的“国辱”,首先上书请捕贼,权贵们怒其越职奏事,造谣中伤,借机将他贬为江州司马。白居易心中明白:“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

被贬之后的白居易“换尽旧心肠”,虽然写出《琵琶行》和《与元九书》,唱出“不分气从歌里发,无明心向酒边生”的微辞,但是人生态度已转向消极。随着政治环境日益险恶,逐渐滋长了佛、道思想。他把儒家的“乐天安命”、道家的“知足不辱”、佛家的“四大皆空”糅合在一起,作为明哲保身的法宝。他悔恨自己“三十气太壮,胸中多是非”,力求“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白居易沉默了,“世事从今口不言”。他认为“多知非景福,少语是元亨”。为避牛李党争之祸,他采取中隐之路,不做朝官而做地方官,以地方官为隐。于是力求外任。任杭州、苏州刺史之后,又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在洛阳度过人生的最后18年。在消极思想的支配下,白居易写了大量的“闲适诗”、“感伤诗”。“讽谕诗”虽然不写了,在不触怒权豪而又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白居易为百姓办了许多实事。在杭州筑堤浚井,至今尚有白堤在西湖。在苏州,苏州人民对他感情深厚,离任之日,“苏州十万户,尽作婴儿啼”。在洛阳“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会昌六年八月,白居易病逝于洛阳,葬于洛阳龙门山。

白居易是继社甫之后,杰出的现实主义伟大诗人。他的独特贡献就在于总结中国自《诗经》以来,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经验的基础上,建立了现实主义诗歌理论。指导了新乐府运动的开展。《与元九书》便是全面、系统、有力地宣传现实主义、批判形式主义的宣言书。

白居易响亮地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的口号。诗歌必须为政治服务,肩负起“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政治使命。他指出,要写做出为政治服务的诗,就必须关心政治,主动从现实生活中吸取创作泉源。他强调诗的教育作用和社会功能。“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白居易强调诗歌内容和形式的统一,主张形式必须服从内容,为内容服务。

白居易在这种诗歌理论的指导下,写了1300多首诗歌,是唐代诗人中创作最多的一个。白居易曾将自己51岁以前写的诗编为四类:一讽谕、二闲适、三感伤、四杂律。其中最有价值的是讽谕诗。这些讽谕诗,是和他兼济天下的政治抱负相一致的,也是他现实主义诗论的具体实践。其中《新乐府》50首,《秦中吟》10首,“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杰作,具有高度的人民性和现实性。

讽谕诗从“惟歌生民病”出发,广泛地反映人民的痛苦,并表示极大的同情。《观刈麦》写农民“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辛苦,“家田输税尽”,不得不捡麦穗充饥的清贫,“自愧”不劳而食。《采地黄花》写农民“愿易马残粟,救此苦饥肠”,“嗷嗷万族中,惟农最苦辛”。白居易在《杜陵叟》诗中为农民怒吼:“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白居易关心农民疾苦也关注妇女的命运。写《井底引银瓶》、《母别子》、《后宫词》、《请拣放后宫内人》、《上阳白发人》发出“须知妇人苦,从此莫相轻”、“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的呼喊。白居易深知人民的疾苦是由于“一人荒乐万人愁”造成的,因此,在讽谕诗中揭露统治阶级的“荒乐”和弊政。《赠友》、《重赋》揭露两税真相,“敛索无冬春”,控诉“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的强盗统治。其中“宫市”是中唐的一大弊政。以皇室购物为名,“实夺之”。少有人敢过问,白居易写《卖炭翁》标明“苦宫市也。”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值!

诗中“黄衣使者”和“宫使”都指宦官。虽不发议论,更不见讽刺之辞,但是,是非爱憎见于叙事之中,写法独特。白居易关心时政,更热爱国家。《西凉伎》通过老兵的口说出国境日蹙的军事形势。

白居易的讽谕诗,主题明确,集中专一。一首诗集中写一件事,效法《诗经》作法,以诗的首句为题,在题下用小序注明诗的美刺目的,惟恐人不知其旨,“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在刻画人物形象方面,采用外貌、心理等细节深化主题。《卖炭翁》写善良辛劳的炭工外貌、心理,十分生动、感人。白居易还善于用对比的手法反映社会矛盾,夹叙夹议,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冲击。用通俗化的语言,平易近人,妇孺皆能成诵,因此,广为流传。

韩愈与敬文

韩愈(768—824),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县西)人。自谓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3岁而孤,由嫂郑氏抚养成人。刻苦学习,贞元八年(792),25岁时考中进士。29岁步入仕途,曾任国子博士、刑部侍郎等职。因向宪宗谏迎佛骨而得罪,几乎被杀,幸裴度等人援救,被贬为潮州剌史。穆宗即位,奉召回京,为国子祭酒,兵部、吏部侍郎。卒年57岁,谥号“文”,世称韩文公。

韩愈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也是杰出的散文家。他将古文革新理论主张运用于自己的写作实践,写出了大量的新型“古文”,充分展示了古文运动的实绩。著有《昌黎先生文集》40卷。

韩愈的散文,内容复杂丰富,形式也多种多样。

《原毁》通过对当时社会现象的精辟分析,揭露了当时一般士大夫所以要诋毁后进之士的根本原因是“怠”和“忌”。“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韩愈指责当时社会人情的恶薄。自鸣不平,进而发出主张公正用人的呼吁。文章立论鲜明。语言平易,虽然多阐述孔子、颜渊、子路、孟子等人的观点,却不引经据典,表现出散文创作的一种新形式。

《师说》不顾世俗诽谤,勇为人师。指出师的作用,“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认为,“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都可以为师,“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此而已。”韩愈的见解打破了传统的封建师道观,直到现在仍不失参考价值。文章感情充沛,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杂说四》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比喻贤才难遇知己,“只辱于奴隶人之手”,寄托了韩愈对自己遭遇的愤愤不平。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见外,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如此文章,转折变化而简捷明快,虽说议论,却如叙事一般,淋漓畅快地一吐胸中委曲。

至于《进学解》、《送穷文》用对话的形式,以自嘲为自夸,以反语为讽刺,对社会的庸俗腐败,表现出一个有理想、有节操的文人士大夫面对黑暗现实不妥协的精神。《毛颖传》仿司马迁传记文的写法,为“驳杂无实之说”的典型之作。是当时流行的一种传奇小说。借喻毛笔始而见用。“以老见疏”的故事,不仅讽刺统治者“少恩”,同时也对那些“老而秃”、“吾尝谓君中书,君今不中书”的无用老官僚给以辛辣的讽刺。

《送李愿归盘谷序》是一篇“杂文”,借隐士李愿的嘴,对得意的“大丈夫”和官场丑恶,作了尽情的揭露和鞭挞。描摹庸俗大官僚丑态和官场的丑恶,穷形尽相,令人耻笑。用对比的方法叙述,化骈偶为单行,流畅有气势,是韩愈早期有声有色的散文力作。

《蓝田县丞厅壁记》是为“种学绩文”的崔立之鸣不平,同时揭露了腐朽的官僚制度。

《张中丞传后叙》是韩愈记叙文中文学性较高的名篇之一。这是一篇辩诬的文章。唐朝自安史之乱以后,长时间处于藩镇割据、军阀混战的局面,社会动荡不安,人们思想也很混乱。当时流行着对张巡等人的造谣中伤,实质是制造不利于国家安定统一的言论,为叛乱者张目。韩愈在本文中阐明张巡、许远在平叛安史之乱的功绩同时,推论睢阳保卫战对扭转当时战局的重要意义和巨大作用。文章以生动形象的笔墨记述了许远、张巡、南霁云等忠诚将士死守睢阳城,英勇抗敌的事迹,绘声绘色,可歌可泣。文章前半部夹叙夹议,证明许远“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斥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层层驳诘,爱憎凝于笔端。后半部分,根据自己所得的民间传闻,写张巡、南霁云的轶事,特别补写南霁云乞师贺兰的片段,最是精彩,南霁云的英雄形象令人难以忘怀。

《柳子厚墓志铭》是韩愈碑志文中的名篇。文章综括柳宗元的生平事迹,称颂其才学之外,着重叙述柳宗元的政治、德行、文学诸方面。首先称颂柳宗元的政治才能,肯定其在柳州的政绩,并对他长期遭受贬谪、备受排挤打击的惨苦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其次着重表彰柳宗元重友谊、有气节的人品。表明柳宗元在韩愈心中的地位。最后。对柳宗元在文学上取得的不朽业绩,给予应有的评价,并指出取得成就的原因,在于“斥久”、“穷极”。韩愈用富于感情的语言悼念好友柳宗元的同时,也指责了官僚士大夫社会的虚伪与冷酷无情:“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徵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井,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

《祭十二郎文》是前人誉为“祭文中千年绝调”的名篇。文章从家庭、身世和生活琐事人手,抒写悼念亡侄的悲痛。韩愈的父亲韩云卿生3个儿子。长子韩会,次子韩介,三子韩愈。十二郎就是韩老成,本是韩介次子,过继给韩会为子。韩愈3岁丧父,由韩会夫妇抚养成人,他和老成生活在一起,经历患难,叔侄间的情感特别亲密。老成去世,韩愈写文祭奠,幼年情事和生离死别的悲哀,萦回中见深情,呜咽处见深痛,语从肺腑流出,恰如长歌当哭,哀婉动人。

韩愈的散文风格,雄奇奔放,流畅明快之中又富于曲折变化,“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其语言简练、鲜明、生动。他既善于创造性地使用古代词语,又善于吸收当代日语创造出新的文学语言,因此他提出“惟陈言之务去”的主张,所作散文词汇丰富,很少陈词滥调,句式的结构也灵活多变。韩愈创造的许多精炼的语句,有不少已经成为成语流传了。《进学解》:“细大不捐”、“佶屈聱牙”、“动辄得咎”,《送孟东野序》:“不平则鸣”、“杂乱无章”,《柳子厚墓志铭》:“落井下石”。等等成语,至今为人们喜用。韩愈除了善于运用比喻使描写对象生动形象之外,还善于从《孟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语句中获取借鉴,活用词性。《原道》:“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用这种语言组织句子,错综成文,非古文大家不能为也。

古文领袖柳宗元

柳宗(773—879),字子厚,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县)人。唐贞元九年(793)21岁登进士第,授校书郎,调蓝田尉。贞元十九年(803),31岁,为监察御史里行。唐顺宗继位,王叔文等改革派执政,柳宗元参加了王叔文集团。柳侯祠被任命为尚书礼部员外郎。这期间,他和王叔文、刘禹锡等积极推行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改革:罢宫市、免进奉、启用忠良、打击惩处赃官等,做了许多有利于百姓的好事,因而遭到宦官和旧官僚们的联合反对。不到7个月,王叔文集团革新失败。柳宗元被贬为永州(今湖南零陵)司马。10年后,改为柳州(今广西柳州)刺史。唐宪宗元和十四年,死于柳州任上,时年47岁。柳宗元本为河东人,曾任官于柳州,后人因称他柳河东、柳柳州。著有《河东先生集》45卷。

柳宗元和韩愈齐名,不仅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和推行者,也是著名的散文家和诗人。是中唐时期文坛的重要领袖人物。

柳宗元的政治思想,基本上是古代儒家的民本思想。在官与民的关系上,他认为官吏是人民的仆役,人民不是官吏的奴仆。柳宗元在《送薛存义序》中指出,人民“出其十一”纳税,雇佣官吏来为人民服务。而有些官吏却不仅“受其直怠其事”,甚至盗取人民财富。人民对官吏所以不敢怒而斥退,是因为势力不敌而已。在《答元饶州论政理书》中试图探求社会贫富不均的根源。它反映出中唐时“两税法”实行以来只是剥削方式的改变,并不解决民生问题。他基于对人民的同情,产生了土地权利的平均主义想法。《在封建论》中,柳宗元对古代社会的分封制度做了细致的分析,提出了自己的政治见解。他严厉抨击封建藩镇的割据局面,以及世族大夫“世食禄邑”和由此产生的“不肖居上,贤者居下”的不合理现象。柳宗元认为,一种社会制度是不依任何个人或少数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在“势”的作用下,即使“圣人”也无力兴废,兴废完全取决于“生人之意”,从根本上否定封建帝王受命于天的谬论。社会发展由“家天下”必然走向“公天下”。有力批判分封制“与三代比隆”的倒退思想。柳宗元先进的历史观,得到苏轼的赞颂:“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