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推了行李,在熙攘的机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闸口。
忽然间,一大群的人似蝗虫般地朝蒋正楠涌了上来,闪光灯不断。许连臻害怕被撞,下意识地连退了几步,与蒋正楠隔了更远的距离。
大批记者把麦克风递到蒋正楠面前,争先恐后地发问:“蒋先生,有人爆料说你在这个月十二十二日晚上你在包下了本市最顶尖酒店——楼氏君远的总统套房向给钱小姐求婚。……请问消息是否属实?”
“蒋先生,据说来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婚礼将在南方某个私人岛屿举行进行?”
“蒋先生,请说句话?”
“蒋先生……”
“蒋先生……”
许连臻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将蒋正楠围得绕的水泄不通,然后站在原地将所有的话语吸入耳中。中……
本月十二日!那不就是她与他出差的前一天。
像是被人重击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悬崖下坠落,天地旋地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幻化成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她试图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
愣了不知多久,错愣了不知多久,或许不过数秒。等许连臻回过神的地时候,她发现自己抓着推车把手,犹如抓着生命中的救命稻草一般,抓得那般紧,唯恐一失手,自己就会粉身碎骨了。她的皮肤本就白,因用了力,所以一眼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透明的肌肤下青青的血管。
许连臻用尽力气控制自己,徐徐抬眼望向了蒋正楠。
而被众人包围着的蒋正楠此刻也正微微侧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蒋正楠瞧见了许连臻的眼神,竟然可以一如往常般的平静。
这样的光景,她居然还可以如此的无动于衷。
在巴塞罗那的时候,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离那个幸福很近,近得的可以一伸手就揽入怀中。原来,一直以来都真的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这一个星期以来,原来都是他的错觉。而她,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他威胁而来的协议而已。
蒋正楠生出了一种绝望,从未有过的强烈恨意。
他记起了他为什么会带她去出差,为什么说他爱她。
于是,蒋正楠在电光石火间收回自己的视线,含笑着朝着记者们道:“不错。我与钱会诗小姐已经订婚。本人只会回应这一次。有关具体内容,我们公司的公关部会有专门发布稿。谢谢大家的关心。谢谢。”
原来是真的!
可他为什么会将她带到巴塞罗那,要与她像热恋中的情人一般过一星期呢?
蒋正楠简短的地几句话,引来更闪烁更强烈的地光线。
头条就在眼前。各位记者怎么可能放过他,纷纷提问:“蒋先生,据说你用了几十款的戒指求婚,才让钱小姐同意的?可否详细跟我们说说经过?”
“蒋先生,钱小姐曾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她最喜欢巴塞罗那,也去过很多次。但是还是很希望以后可以跟MR.RIGHT去那里度渡蜜月。蒋先生这次的出差,正好是去巴塞罗那,是不是正好为你们以后的蜜月先行安排呢?”
“蒋先生,请问婚后考虑生几个孩子呢?”
“蒋先生……”
“蒋先生……”
几十款的戒指——……巴塞罗那——……蜜月……
他说他爱她,她……原来就是如此而已。
那她算不算是一个活脱脱的笑话呢?!
许连臻后退了数步,唯一的感觉只是晕眩又麻木。
前头的人潮依旧拥挤,闪光不断。
有人来到她面前:“许小姐,我们是贺先生派来的,请跟我上车。”许连臻缓缓地抬头看了前头的人潮中心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终于了解何谓天堂地狱一瞬间。
一连两天,许连臻就待在公寓房间,醒着就发呆,饿了就吃东西,更多的时候是在半梦半醒间。
蒋正楠一直没有过来,也没有任何电话。
她把两人之间的情况想了很多遍,来来回回地的想。从在服装店里第一次的相遇到她离开,到再次相见,到璇璇自杀,到这一次的机场。……她不是个傻子,在机场的时候就开始明白过来,在巴塞罗那的那几天,是他故意的。他刻意营造各种的甜蜜,只是为了将她高高捧起,然后重重摔下。
他也确实做到了!
深夜时分,许连臻因为房间里的异样从浅浅的睡眠地朦胧中醒过来。房内漆黑不见五指,可是她知道他在。就如同蒋正楠知道她清醒着一样。
两人沉默许久,房间里头万籁俱一片沉寂寂,仿佛失聪。
很久很久之后,蒋正楠的声音终于慢悠悠地响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电脑我给你带过来了,里头的东西随你处置。还有这房子,也随你处置。”
眼睛适应了光线,许连臻眼睁睁地瞧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与记忆里的重叠在了一起。那年,在聂重之的别墅,她看到的也是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许连臻:“不,蒋先生,我不要你的房子,……我——……”
蒋正楠的脚步一顿,只是他没有回头。
许连臻闭上眼,道:“我要钱。”
蒋正楠握紧的地手刹时颓然地松了下来。他每一个试探,最后得到的都是一个结果。他讥讽万分地笑了出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冷笑着响起:“说吧,要多少?”
许连臻咬着唇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就算在黑暗中,许连臻也能感觉到蒋正楠零度以下的冰冻视线。
片刻之后,蒋正楠离开,然后又回来。他手一扬,有东西轻缓地飘落在了地上:“看看够不够?不过,你也就值这个价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嘴角的轻鄙弧度。淡淡的血腥味在苦涩无比的口腔重重蔓延开来。她弯腰捡起了支票,把玩式地似的的夹在手指间,听见自己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仿若天际边遥远:“蒋先生,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件事情?”
蒋正楠停住了脚步,声音终于从那头传来:“说吧。?”
许连臻咬着唇默然片刻,把自己的声音控制在平常语调:“蒋先生,在巴塞罗那巴塞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爱我呢?”
蒋正楠大约没料到她会开口问这个,顿了顿,笑了出来:“看来你经历的男人太少。就当我教你一课,男人逢场作戏捧场做戏的时候,什么话都会说出口的。记得以后不要随便当真!”
可是他爱她,却是确实真的。他是那样的爱她,。她永远不会知道。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他决定带她去巴塞罗那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似真似假地试探,可是他从来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所以现在,他想要她狠狠地受伤,。就像她让他受伤一样。他痛过的,他也要让她一样地的痛。可惜,看来他还是要失望了。她从来没有心,又怎么可能受伤呢?。
逢场作戏
捧场做戏!逢场作戏捧场做戏!
很多年后,许连臻一直记得蒋正楠的这句话。
她也记得她当时对他说的:“蒋先生,谢谢你的支票。祝你跟钱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蒋正楠的脸隐在浓浓的暗处,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然后她又含笑地说了一句:“蒋先生,其实你的演技很好。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的也不赖呢?。或者说,我们彼此都把巴塞罗那的那场戏演得的很不错。”
蒋正楠倏地转身:“你说什么?”她真的在演戏!
许连臻在黑暗中凝望着他微笑:“蒋先生,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不过,我的裸照和视频都在你手里,。我怎么敢不配合你呢?”她挥了挥手里的纸张:“谢谢你的支票,蒋先生,再见。”
他的眼在黑暗里头还是灼灼发亮,一动不动地盯了她半天,有那么一瞬间,许连臻觉得他会扑过来掐死他。可是,最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连臻听到他离去的关门声。然后,她蹲了下来,眼角有大颗大颗的泪,掉落下来。
两年三个月后
耳边有温软的呼吸,蒋正楠醒来的时候,脑中有又一瞬间的空白,有一个名字似从那一片混沌中要冲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钱会诗美丽的容颜。
他从来不否认钱会诗的美,她的五官无处不精致,可是组合在一起竟然比不过……蒋正楠猛地掀开被子起身洗澡。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时隔两年多后突然地想起她。因为那个电影的海报。他与她在巴塞罗那看过的那部电影海报。某天他经过的时候在不经意间看到。他让司机停车,步行回走了两个路口,进了影院去重看了那部电影。
然后就如被植入了病毒一样,不断不断地忆起她。
于是,这天在某个熟悉路口时,他对贺君说:“去一趟华盛世纪。”贺君也不多话,打了转向灯,驶转入了右转车道。
两年后再进那套公寓,满室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如同踩在旧旧的枯叶上,沙沙地作响。
屋内的一切都蒙了尘,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一切,而她,……她竟然未留下的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她所有的物品包括用过的碗碟都不在。他一处一处地确认,客厅,餐厅,她的卧室,卫生间……都没有,居然真的一点也没有。
他从没有吩咐过贺君处理过,那么,想来是她走之前亲自处理掉的。
他与她之间,甚至连一张合照也没有。
一切都那么的了无痕迹,她就像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蒋正楠的视线最后在浴缸里停顿了下来,厚厚的灰尘里有两根头发。
乌黑的长发。是她的,他身边有过的女子,就她一直保留着原本的发色。又长又顺的头发披散下来,像是江南最华美的丝缎。
蒋正楠弯下腰,缓缓捡拣了起来。指尖沾染了脏脏的灰,他素来洁净,此时却根本视而不见时而未见。他定定地瞧这两根长长的发丝。
这是她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他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搁进了西装的上口袋,那是最贴近他心脏的位置。
他笑了笑,那般地喜悦,像是把她永远揽在了自己的胸前,此生再不分离:“连臻……连臻……”。
番一:似是故人来
五年后,明媚夏天
贺君手拎着打包好的咖啡和蓝莓芝士蛋糕,拉开了时光咖啡店的玻璃门。
迎面而来的是牵手而来的母子三人,母亲不知道低头在对儿子们说什么,剪了西瓜太郎头的两个双胞胎孩子则笑得眉眼弯弯。这样类似的幸福的场景在洛海处处可见,稀松平常。但因那母子三人穿了一套绿色T恤+牛仔短裤的母子装,十分的活泼养眼,所以贺君不免多停留了两眼。
贺君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朝路边的车子走去。可擦身而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瞄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地东西,贺君骇然地猛转过头。
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贺君倒抽了一口气。
真的是她。那个母亲,竟然是许连臻。
几年不见,许连臻几乎没什么变化,容貌依旧清丽可人,身材也如以往般纤柔小巧,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扎了个球球顶在头上。若偌不是手上牵着的身穿母子装的男童,估计很多人会错认为她刚从学校毕业。
已交错而过的身影似也察觉到了异样,缓缓地转头了。贺君僵硬了数秒,才有了开口的能力:“许小姐。”
许连臻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惊讶之色:“贺先生……”
数年不见,贺君想不到许连臻反倒比他更落落大方。许连臻含笑着道:“贺先生,好久不见了。你一切都还好吗?”
她的嘴角上扬,眼睛还是弯弯的。这样的笑容是出自真心的。贺君见惯了世面,自然第一时间分辨了出来,微笑颔首:“一切顺利,许小姐你呢?”
贺君暗暗地收回了许连臻无什么改变的看法。许连臻的眉角眼梢都带了幸福,笑的时候,眼睛灿烂如钻,闪着动人的笑意。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不错。从前,从前……贺君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开心晶莹的笑容。
贺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扫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车子。
许连臻低头朝孩子道:“俊佑,俊文,这是妈妈的朋友,叫贺叔叔。”那声音低柔得的不可思议。
那两个小孩子极听话,弯着眼抬头,清脆地齐声叫了一声:“贺叔叔。”贺君含笑着应了声,道:“许小姐,你一直在洛海吗?”
许连臻微微一笑,摇头:“没有。我这次回来是专程带孩子们来拜祭我爸的。”许连臻见贺君手上的物品,笑了笑道,:“贺先生,不打扰你了。下次再见。”
彼此都知道这样子偶遇的机会极低。
贺君点了点头:“再见。”那对孩子极有礼貌得与他挥手道别:“贺叔叔再见。”
贺君看着许连臻母子三人两人进入了店里,玻璃门缓缓地在他面前合阖上。有服务生领着她们在临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落地玻璃干净清透的,一眼望见母亲欢快地揉着孩子们的头发,笑容粲然。
贺君上了车,转头对后座的人道:“蒋先生,你要的咖啡和蛋糕。”
后座的人沉默不语。
时光咖啡店里,俊佑软嫩的声音:“妈妈,我要吃你一直说的蓝莓芝士蛋糕。”俊文也点着头:“我也要。……”
许连臻微微一笑:“好的。”转头叫来服务生,:“劳驾,三份蓝莓芝士,一杯摩卡和两杯奶茶。谢谢。”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蒋正楠缓了缓呼吸,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落在脚边的小白身上,探手揉了揉它松软的毛发,怔了许久:“跟着她们。”
母子三人在咖啡店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便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贺君就跟着那辆车子,穿梭出了城市,来到了晖山。母子三人在墓前站了许久,许连臻小姐这才牵着了两个孩子的手来到了门口的墓园管理处。
母子三人进去后不久,贺君便接到了管理处吴主任的电话:“贺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那个……18号那个墓的那位许小姐,刚过来了。说想再续租五年,还问了我们租金。不知道贺先生方面是什么意思?是继续租呢还是……”
贺君:“吴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等下回你电话。”贺君挂了电话,将方才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禀报了蒋正楠。
蒋正楠的手缓缓地滑过小白松软的毛发,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说,那两个孩子多大岁数?”这样的答非所问让贺君倒是怔了一怔:“蒋先生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