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一下子涌在了眼前……许连臻偏了头,胸口一起一伏。半晌,缓缓地嗤声冷笑:“我吃什么轮得到你叶警官管吗?”
门外的叶英章脸上僵硬,本是满腔阴霾的怒气,被这句话一堵,就如拳打在棉花上,说不出一个字。许久之后,叶英章放下了东西,转身下楼。
许连臻呆然地望着那扇紧闭着的铁门。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她现在过的什么生活!环顾萧条四周,许连臻情不自禁地想笑,可是嘴角却有千斤重,怎么都弯不起来。
这一切还不是拜他所赐吗!
犹记得刚出狱的时候,身边就当初皮夹里的五百多块钱。好在玲姐帮忙,把她们家这个违章搭建的小楼租给了她,玲姐看出了她的窘迫,一开始只肯拿她200元的房租,一分押金也没有收。
然后她就开始了找工作的日子,虽然她没有大学文凭,但是她的英语通过在里头的学习,已经考过专业八级了。一开始,总是不甘心去做什么服务员,洗菜工的。总想找稍微好一点的工作。几天一下来,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奢侈了。体面一点的办公室工作,就算是最普通的文员,打杂兼泡茶那种,招聘人员一问她为什么没有读完大学,为什么会有空白的两年多时间,便带着客气的笑,委婉道:“这样吧,许小姐,你回去等我们通知吧。”
她早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许连臻了,从他们躲闪的眼神里头也知道是没有希望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摸了摸兜里的仅剩的一百多块钱,疲累地停驻在了街边。
街灯清亮如星,照亮了某个饭店的招聘服务员的广告。
在饭店门口沉吟了许久,她最后推门而进。因是晚上九点多了,饭店里头人不多,有其他的服务生将她带到了值班经理面前。那一身黑色制服的值班经理在匆匆忙忙中打量了她几眼,一边对着对讲机说着:“蒋总他们要走了,通知领班和服务生。”
重复了一边后,才抽空抬头问许连臻:“有经验吗?”许连臻摇了摇头。那经理模样的人又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点了头道:“明天来上班吧。”转头对刚刚带她来的那个服务生吩咐道:“明天给大厅的刘经理说一下,先安排在他手下吧。具体工作让他安排。”
工作说累也累,说不累也不累,至少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但唯一的缺点却是难免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人。后来,她便辞了职。
许连臻热了小米粥,就着酱菜喝了一碗后。整理了叶英章留在门口的饭菜,打包成垃圾。取过了抹布,将小房间仔仔细细的打理了一遍,直到屋内纤尘不染。
才将坐下来,喝水吃药。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许连臻以为是叶英章又来了,索性不作声。那人又敲了几下,扬着声大着嗓门喊道:“连臻,连臻,你在不在?”是玲姐的声音。
许连臻赶忙起身,应道:“玲姐,我在的。”翘着脚,跳着过去打开了门。
玲姐带着厚厚的帽子和围巾,穿了一件大红的长款羽绒服。圆圆的脸上焦急关切,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绑成粽子一样的脚,眉目间是一览无遗的担忧:“我刚去杂货店买点东西,听胖老板说你脚扭了,还很严重。”
许连臻请她坐下来,倒了杯热水:“这两天已经好多了。”玲姐忙拦她道:“不用倒水。你脚不方便,还跟我客气什么,我坐坐就走。”又瞧了她的脚,念叨道:“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摔得这么严重啊?”
许连臻不由地苦笑:“还不是自己粗心大意。如今吃到苦头了。”
玲姐皱着眉头道:“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没人照看。这怎么成啊?”许连臻一笑道:“自己照顾自己也挺好的,还好不是手受伤。只是闲着无聊。”
玲姐环顾简陋的房子,所有的摆设都是自己原来用剩了,许连臻住进来到现在,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其余什么也没有添过。心里头自然知道她的难处,但还是不免叹了口气道:“你这里连个电视机也没有,不无聊才怪呢!”
许连臻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玲姐,你上次说过这一带很多退休的老人在家里帮一些厂里做些绣花绣珠的手工零活,是不是?”
玲姐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想接这些做吧!”许连臻低下了头,轻声道:“玲姐,我也不瞒你。其实我的的情况你也能猜到……不宽裕。现在又把脚给摔坏了,最少要三四个礼拜不能上班。你也知道,我就靠那点工资吃饭的……万一店里因为我这么长时间不上班不要我的话,我真怕连房租也交不出来……”
玲姐叹了口气道:“可是你这样子,要好好休息的。俗话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年轻的时候不养好,老了可有苦头吃了。”许连臻道:“其实那些手工活,也不用动脚的。况且我每天在家里,都快闷死了。有些活做做,反倒也好的,就当打发时间。”
玲姐想想也有道理,便爽快地道:“成,这就包在我身上。等下我就去找负责包活的顾家媳妇,给你弄些活过来。”又叮嘱道:“不过你可不许把自己给累着了。你可是个病号。”
许连臻点了点头,微笑着道谢:“谢谢你,玲姐。”
玲姐办事情风风火火的,旁晚时分又过来了一趟,取了一些衣服过来,说是要手工绣珠珠,将顾家媳妇交代的话,要注意的事情说的仔仔细细。临走时还是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一再嘱咐道:“连臻,这些活繁琐的很,如果你觉得吃不消就不要做了。这房子是姐自己的,姐也不等着你的房租开饭。啊!”
玲姐还给她带了一些饺子过来,说是她包多的,让她尝尝口味。许连臻心下很是感激,连声道谢。
玲姐走后,许连臻望着一堆未成品的衣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玲姐是不知道的,她这两年在牢里头做的都是这些活。
因有一件原样的衣服,所以连臻便照着样衣依样画葫芦,一针一线的穿着各色的珠子绣起来。绣的半天,腰酸脖子脖子疼了,她才揉着眼睛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休息一下。
衣服的牌子倒是个好牌子,她以前也曾经买过。那个时候倒不知道,原来一件衣服居然要那么多的工序,连珠子绣起来也这般的麻烦。
后来……后来,终于是知道了。那个时候在监狱里头就有做服装的,她年纪轻,眼力好,手脚麻利,就被派到三楼做这些手工活。一来二去的,她也就会了。那时候,对她来说,挣扎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头。可是看着手里的花朵枝叶或者卡通人物漂漂亮亮地呈现在面前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涌上一丝喜悦的。那般美,让她觉得人生还是有一点好的。
玲姐说,因为这些手工珠珠太难绣了,所以这一件衣服绣好的话,有二十几块一件。托那里的福,两年多下来,她也算是个老手了。所以一天估计能绣两三件的话,倒也不错,至少够她开销了。
想来也是她命好,遇到了玲姐这个贵人。当初这间小屋子,要不是玲姐看她可怜,估计八百元也租不下来。住进来到如今,她更是帮这帮那的。
许连臻将杯子里的水一口饮尽,取过了搁在一旁的衣服,低头开始绣起来。
第二天的时候,许连臻订珠子的进度已经比第一天已经明显提高了不少。她自己亦沉浸在自己的手工绣中。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的时候,她看了时间,以为是玲姐过来取衣服先帮她去顾家媳妇那里交掉一批。跳着去开门,一下子楞住了,竟然还是叶英章。他还真是不死心啊。
许连臻的第一反应就是甩上门。可是他手臂一挡,门怎么也关不上了。许连臻抬头,万般无奈地道:“叶警官,我想人类总归是听得懂人话的。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不来纠缠我?”
叶英章似乎并不以为意,听她这话,只说道:“我给你送吃的。”
许连臻僵直了背脊,淡声道:“我说了我不需要。叶警官,你送来的我从来没有吃过,以前不吃,以后也绝对不会吃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都看着他,目光如死水,没有一丝波动。叶英章第一次知道,她的眼神居然也可以如此的锐利如刀。从前那个连臻,从来不会如此的。那个如五月阳光般明媚鲜柔的连臻,真的已经消失在过往了吗?
他盯着自己戴着厚厚手套的掌心,以前的连臻是被他这双手亲手毁去的吗?
他低低地道:“连臻,我们……我们真的不能再做朋友了吗?”
许连臻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冷漠地道:“叶英章,你以为你这么做,就可以补偿我吗?我现在很认真地告诉你,你在做梦!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补偿。请你离开,离我远远的!”
叶英章默不作声的弯腰放下了手里打包好的饭菜,又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补偿。可是我只是想补偿你。哪怕一点也好。”
许连臻没有说话。叶英章站着不动,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她清丽的侧脸和倔强苍白的脸色。
是的,哪怕是一点点,只要他能补偿她的,也是好的。
“连臻,我确实骗了你很多……但是有一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那就是我喜欢你。”
许连臻愣愣地盯着他,半晌后,忽然格格地笑了起来,到后来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叶警官,你真是会开玩笑,是你还有案子没有破呢,还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
叶英章静静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是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等……等你原谅我。等你接受我。”
许连臻抿着嘴望着他,半天,只缓缓地吐了几个字:“叶英章,绝对不可能,你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