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楠给了她一个星期的时间,让她处理大雁的事情。那冷漠的语气,现在想来也不免让许连臻心口发紧。
她好像吃错药了。从回来到现在,只要想到他,想到他脸上那条狰狞的疤痕,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细细缠绕,一圈又一圈。她的眼眶就会酸酸辣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似的。
许连臻除了娇姐的服装店,倒也没什么特别要好处理的。年东晟那里,她本就有构思了,于是只好熬夜赶图给他。
只是娇姐,娇姐这里,……她很是为难难为。
许连臻搁下了手中的笔,抚着额头起身。娇姐那里也不能拖,早点跟娇姐说清楚,才能早点找到合适的人。
她起身给自己冲泡了一杯热咖啡,站在窗前,静听着寒风四面八方地从窗口呼啸而过。她捧着热腾腾的地咖啡杯,喝了数口,这才又坐下来。
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很多时候,有一些人,一别之后,可能永不会再见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如何,她答应年东晟的那张设计图怎么也得完成给他。
一直熬到了天光大亮,总算是完成了十之五六。许连臻起身梳洗了一番,又给自己熬了点小米粥。
去医院的时候,娇姐刚起来,正要下去给小皮皮到楼下买早餐。见了连臻,倒有点诧异:“连臻,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许连臻一般都是晚上关了店门后过来的,跟她对账结清营业额。今日这么一大早过来的,所以周娇不免觉得奇怪。
小皮皮戴了顶蓝白相间的针织小帽,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连臻阿姨。”
许连臻应了一声,见小皮皮的身子缩在被子里头,小小的一张脸,一双大大的眼睛,脸色苍白羸弱,连小嘴唇亦是灰白灰白的。又见他戴帽子,知道是因为化疗掉头发了,不由得地爱怜难过。连大人都觉得难以忍受的化疗,皮皮这么小……
许连臻一路上乘公交车的时候,早已经打了无数腹稿了,可见了娇姐,还是觉得没有准备充分。可是又没有法子拖,他就给她一个星期,都已经过一天了,还只有六天,在这短短的六天里头,她还要给娇姐找到合适的人。
想到这里,连臻便对周娇道:“娇姐,我陪你去买早餐吧。”周娇见状,便知她有话对自己说,便帮孩子掖好了被子:“妈妈和连臻阿姨到楼下去一下,你再睡一会儿,把被子盖好,我们马上回来。”小皮皮乖乖地答应了。
因到了探病时间,电梯处挤满了人人潮汹涌。两人避开人群了人流,从楼梯间下去而下。周娇问道:“连臻,你说吧?姐知道你有事!”
许连臻又踌躇了一下,开口:“娇姐,……对不起,……我有事,……服装店的工作我要向你辞职……”周娇从来没料到是这件事,不由得地吃惊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得的太累了?”许连臻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从来不觉得累。”
周娇十分地不解:“那是为什么?连臻,姐说过的,这店已经是你的店了……”
许连臻忙道:“娇姐,什么我的店啊,?是你和小皮皮的。我,……我……”她顿了顿,才道,:“娇姐,我现在有事要离开大雁。而且,……而且这一去也不知道会去多久。?”
周娇拉着许连臻的手,正色道:“不,连臻。我上次说过了,这店是你的,当然这根本也不够还你的钱。我拿了你那么多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唉,……这么大笔钱,或许一辈子也还不了。”
许连臻拉着她的手,道:“娇姐,说实话,那笔钱对我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也毫无任何意义。能给小皮皮用来治病,能派上用场,就是这笔钱最好的去处了。娇姐,你放心,小皮皮一定很快可以找到匹配的骨髓,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周娇见她神色伤感,隐约觉得中间有许多故事。可是连臻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但她还是坚决地道:“连臻,不管怎么样,这钱就当娇姐向你借的。至关于服装店的话,要不实在不行,我们就关了吧。你走了,我又要照顾小皮皮,又要管店,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这个问题许连臻早已经考虑到了,此刻娇姐说起,便提了一个建议:“娇姐,你先不要想着关。要不先找个人试试?到时候实在不行再说!”
周娇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现在要找好的员工不容易,可开了好几年,客源也颇稳定的店就这么关了,周娇心里也舍不得。
于是,许连臻便在店门口贴了招聘启事。
许连臻望着那张黑底粗字的招聘启事,有一瞬间的失神。自己来到大雁的那天,游魂一般地站在娇姐的招聘启事前,到如今,似乎不过一个眨眼的光景而已。
昨天,她再见到蒋正楠的那一刹那,心跳如鼓捶。可是他瞧着她,眼神分明是陌生又犀利的,那般的冷淡,倒像在瞧陌生另外的人。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会给她这些照片,告诉她有那哪些视频?
她与他之间,起初其实也算好聚好散的吧。那个时候,的她总以为两人之间,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可她不懂,他为何后来在她要离开洛落海的时候跟在她的出租车后面?为什么会现在又会拿着她的裸照之类的来威胁她!
当初是因为她妹妹蒋正璇,。可叶英章都已经向蒋正璇求婚了。她离开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定好接近婚期了。
她实在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功用。?
他说她要一个私人助理。真是好笑了,以他的财力,要多少个助理不行啊!可偏偏选她!
许连臻一直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有又何能耐,居然让蒋正楠用裸照威胁她。
她当时定定地问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瞧着她,眼神冷如碎玉:“你也可以不同意的。但不要怪我不客气,你知道的,现在网络上最火爆的话题,都是裸照之类的。那个速度……”
她从未想过那样子的话会从他嘴里吐出来,且还那般优雅从容。许连臻难以不可置信地退后一步。
他还嫌不够,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如果你觉得裸照不够劲爆的话,我手里还有一段视频。……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它在一天内红遍网络。……”
原本隐隐约约存在的那些暧昧,看来一直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许连臻那个时候心如死灰地明白了过来,她瞧着脚下的地毯,漠然地道:“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蒋先生。”
蒋正楠挑眉一笑:“你不接受?!”
许连臻转过身:“是的。蒋先生爱放照片就放照片,爱上视频就上视频。”她又有不是什么名人,就算放上去,又有什么人认识她?。最多离开这里,找一个淳朴偏远的小地方重新再开始。她现在一个人,什么也不怕。只要心在,哪里都是家。
她的意思是他的威胁对她不起任何作用。蒋正楠神色缓步踱到她身边,极有把握地的一笑,附在她耳边:“还有一件事情,想来你不知道……”
关于娇姐的服装店,经过两天的试用,也总算是匆匆忙忙地赶在她离开前找到了一个可以接手的。也跟娇姐一再说了,若是这人实在不成,再换个一两试试,不要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关店。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周娇来了店里,与许连臻还有新招来的店员,将店里的货物和钱款盘算清楚。周娇到这个时候才也明白,许连臻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要这个店的,于是她偷偷地写了一张借条,趁许连臻不注意的时候塞到了她的包包里头。等许连臻发现的时候,早已经到了洛海,这是后话。
关于年东晟的设计稿,许连臻赶了几个晚上终于是赶了出来。既然答应了,就尽力做到吧。此去之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所以,能帮忙就尽量帮忙。能够认识,也算是彼此间的一场缘分。
年东晟晚上过来取设计稿的时候,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接下来听许连臻说要回洛海,不免吃惊失望,一再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连许连臻只说自己也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年东晟便也没有再问,把这两次连臻的设计费用给她结清。连臻也不客气,微笑着受了。
年东晟又提议请她和娇姐吃晚饭。许连臻一来不好意思,二来要看店,于是连连推拒。
周娇却说:“连臻,难得一个晚上,我们就不要看店了。你明天就离开大雁了,走,晚上我们好好去吃一顿。我来请客。”年东晟自然是不肯的,忙道:“周娇,这个你就不要跟我争了,连臻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请她吃一顿饭权当饯行践行也应该。你出钱,你这不是寒碜我嘛!要不这样,你请客我买单。”
至于谁请客反正到最后拉下店门也没有讨论出来。但是吃饭的地方倒是年东晟挑的,说天寒地冻的,就吃火锅吧。周娇和许连臻都不是挑剔挑食的人,自然都赞同。
因为是饯行践行,年东晟还特地叫了酒。三人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边吃边聊。
周娇万分舍不得许连臻,一直拉着她的手说:“连臻,记得回大雁来看姐,来看小皮皮,啊?!”许连臻郑重地的点了点头。
周娇一个劲地把好菜夹给许连臻:“连臻,你多吃点,看你瘦的!”“到了洛海,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啊!”
其实娇姐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才是真的。许连臻心里哽咽,想说些话,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向来是个嘴笨的人。很多话只知道放在心里头。
许连臻只是不断点头。她自小没有母亲,父亲虽然捧若明珠,终归是男人,很多方面难免会心细不足。后来父亲有了惠姨,惠姨平素笑脸迎人,什么都讨好她,但总归隔了好几层。如今父亲不在了,惠姨早不知所踪,。自己也落得这样光景,却想不到能够交到周娇这样的好友。她听着周娇这样款款细语,犹如自己大姐一般,心里自是涌起强烈的不舍。
周娇说了半晌,趁年东晟去洗手间的时候,想到一事,幽幽地叹了口气,款款叮嘱:“连臻,娇姐对你什么都放心,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放在心里头。趁这个机会啊,一定要好好跟你说说。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如果遇到什么好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女人啊,终归是要找一个好归宿的。娇姐我命不好,找了一个不中用的男人,也苦了小皮皮……”
说着说着,拉起连臻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姐啊,看你的手、,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人。你心地这么善良,以后凡事一定会逢凶化吉,什么都会好好的。”
许连臻低着头,脸上浮现出飘渺而苦涩的笑意。半晌,才轻声道:“娇姐,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等过阵子,小皮皮的病好了,你就带小皮皮来洛海看我。”周娇见她对小皮皮的病那般笃定放心,心里头也升起了无限希望憧憬:“嗯,好。等以后小皮皮好了,我们一定去。”
年东晟回来后,特地端了杯酒敬她:“连臻,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下次来大雁,记得一定要找我。若是有什么我帮得的上的,一定要跟我说。”
也不知道是火锅热气袅袅,还是娇姐与年东晟,许连臻只觉得心底温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命好,一再的遇到贵人,早先的玲姐、姐,孟静姐,还有现在的周娇。就算年东晟,他说她帮了他,可实际上,是他帮了她。
站在楼下,再一次挥手与年东晟挥手和周娇道别:“年经理,娇姐,再见。”却见年东晟调掉了个头后,推门下车,将一个小纸袋递给了她:“连臻,这是我的一个小礼物,。请你一定要收下。有机会,我去洛海看你。拜拜。”像是怕她拒绝一般,还未等她反应,年东晟一说完,就转身上了车。
许连臻低头,瞧见了纸袋上某水晶品牌的字母LOGO。她忙抬头,却只见年东晟的车子已经转了弯,消失在视线尽头。
人生啊,就这么奇怪,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身,两个相识的人或许这辈子就不会再相见了。
许连臻缓缓地转身,准备上楼。忽然听见贺君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响了起来:“许小姐。……”
许连臻愕然地侧过身,只见贺君从一辆车子里头下来,因为与上次的车子不同,再加上天黑,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
贺君道:“蒋先生说今晚就回洛海。”简简单单的这么一句,再不多话。
许连臻当然知道贺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上车。她迟疑了一下:“我的行李都还在楼上……”贺君道:“许小姐可以将钥匙给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
许连臻瞧了瞧贺君,知道他说的话不假,于是从包里找出了钥匙递给了他。
临上车前,她抬头又望了望这个住了一年多时间的房子。想来也是她与这屋子的缘分到头了,所以她要离开了。
贺君替她拉开了车后门,许连臻不由一呆,蒋正楠居然也在。大约是开车门的举动打扰到了他,他侧头斜睨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一碰撞,彼此又迅速弹开。
许连臻发现他的脸色阴暗得的可以,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许连臻坐得离他极远,贴着车门边。当然,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可以隐身。他离她这么近的距离,让她觉得似有一种很大重很重的压力将她紧压着,呼吸困难,胸骨也像会随时碎裂。
其实许连臻一进来,蒋正楠的鼻尖就闻到了淡而微凉的酒意。她喝酒了!
前头的常司机是蒋正楠车祸后新招的一个司机,自然不知道蒋正楠和许连臻之前的故事。他见许连臻坐进来,而自己的老板又无任何吩咐。这样子的情况也怪异,他不好开口。等了许久,蒋正楠还是没有说话,常司机便轻轻回头问了句:“蒋先生,可以开车了吗?”
蒋正楠这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司机赶忙发动车子。
许连臻自坐进来后,就一直侧头望着窗外。边上的人紧绷着脸,前面的司机自然不敢造次,连音乐也没打开。于是,车子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里头一路开去,因为路况好,车子性能好,所以开得的极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