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伊送到寝室,再回来的时候,场面已经一片混乱了。娟姐被众人围着正在指点江山,爱情和友谊当然是喝酒永恒的主题,万事万物都是干一杯的理由,比如,“为了株洲明天会更好,干杯!”“为了草履虫也有春天,干杯!”……不断有人喝挂,挂了拖出去吐,吐完缓缓神继续喝,饭店的大厅就像网络游戏里练级打小怪的训练场一样,战士们频频举杯,不断有人倒下,桌上趴着的,桌下躺着的,所有人都是奔着喝死拉倒的节奏,辈分低酒量差的几位不知死去活来多少回了。我很快融入如此热烈的气氛中来,也很快喝到不省人事。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我能记得的不多,但有件事即使我已经喝断片,却绝对无法忘怀。是我和信管班的吴姗姗被人哄着喝了个交杯酒,其实压根儿就是被大伙攥着杯子灌的,喝得太急,我俩都呛着了,在一片笑闹声中,我和吴姗姗仓皇地出门去吐。此时都不知是凌晨几点了,饭店门口一片漆黑,路灯都被树荫遮挡,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们互相搀扶着摸到一个墙根,然后才各自抠起了喉咙。吴姗姗喝得没我多,很快就吐完了,站在边上等我吐了个干净,递过一张面巾纸给我擦嘴。
“谢谢。”我说。毕竟当着挺漂亮一姑娘的面把胆汁都快吐出来,还挺尴尬的。
“没事,”她说,“哎,方鹏……”
“干吗?”
“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你。”吴姗姗站在一片漆黑中,只有她发梢反射的一些些光影,能让我知道她就在我面前,“你对我有感觉吗?”
我这灌了酒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笑了一下,“姑娘,恨不相逢未娶时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俩就在路边热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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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印象中,吴姗姗是挺低调一姑娘,我至今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她也是音协的会员,既不算骨干,也不太游离,因为有舞蹈特长,每次演出她都是舞群中的一个,没有缺席过,也从没有担任过领舞,混在一群美女中,好看却并不夺目。我认识她,不算熟,见面也会聊两句,但没事也不会去找她。我压根儿没想过她会暗恋我,因为我也压根儿没动过她的心思……
我俩那天热吻了很久,直到被后面出来吐的人撞破。好死不死的是,一觉醒来,我完全不记得撞破我俩“奸情”的是谁,那个人一定是我认识的,但他很有素质地把这件事烂在了肚子里没告诉任何人,而我当然不方便到处打听,于是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过去了。而吴姗姗在那晚之后,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不给我打电话,也不给我发信息,和我保持着和原来一模一样的距离。我甚至怀疑我的记忆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但那个吻太真实,绝无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
显然,我们都不想或是不敢改变什么,那就一如往日好了。
送走了娟姐,我和小伊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迎考中,我们是这么计划的,她尽量多拿奖学金,我尽量争取不挂科,等到考试结束,我俩去张家界好好玩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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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坏就坏在张倩同学身上,活得好好的非要闹自杀不可。
自杀的原因是分手,分手还是张倩自己提出来的,这事真让人无法理解。张倩的前男友算个富二代,不过是富二代里比较瓤的那种,平易近人,低调隐忍,视张倩为掌中珍宝,无论张倩耍怎样无理刁蛮的小性子,富二代同学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三个字——随便虐。熟悉他们的女生都将此富二代同学奉为男神,纷纷号召自己的男朋友向他学习。我们兄弟几个都深受其害,每当提到这位男神,都会用无比鄙夷的口气说:“靠,那个娘炮受虐狂。”现在完美男朋友竟然和张倩分手了,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张倩仗着自己男朋友的好脾气,只要稍有不快就提分手,这简直是对付那个娘炮受虐狂的杀手锏,只要一听到“分手”二字,男神就像上了发条的孙子一样,对张倩千般疼万般哄,要什么给什么,让干吗就干吗。不过现在看来,人家这孙子做得还真不是心甘情愿,委屈受多了也会有想反抗的时候。终于,在张倩最近一次拿分手吓唬人的时候,娘炮炸了!“分手就分手!”
张倩当时就傻眼了,想挽回还放不下面子。要说这娘炮受虐狂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时迟那时快,没出一礼拜,新女友正式上岗!张倩同学被彻底干蒙圈了,急火攻心,非死不可。
张倩自杀那天是礼拜二,礼拜三上午就是我们高数期末考试,所有人都在埋头复习。我实在是看书看得眼晕,就在晚饭后溜达到网吧,想玩会儿泡泡堂。刚登上QQ就碰见张倩了,她估计也是憋了一下午没遇见别人,看着我就开始没头没脑地交代后事,说交代完后事就要去跳湘江大桥。我当时吓坏了,连忙问她人在哪儿。张倩似乎是喝了酒,磨磨叽叽说不清楚,就知道是在五一路附近的网吧。我琢磨着这事我一个人搞不定,于是掏出手机给柯依伊打了个电话:“你快到‘学友’网吧来,张倩要自杀。”没过十分钟,小伊哭着就进来了,我连忙安慰,“没事没事,人还在呢。你用我的QQ在网上拖住张倩,我去喊人找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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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二、鲍哥、许宁、魏星、小马,外加那位神情沮丧惶恐的男神以及他的两个朋友,九个人分成三组,以平和堂为圆心往周边辐射,所有网吧无论大小我们都进去抄了一遍,气势汹汹,表情肃穆,每个网吧的老板都很警惕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是江湖儿女来寻仇砍人,还是文化主管部门查网吧违规接待未成年人的。
从傍晚找到凌晨,我们都扛不住了,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打110报警。咳咳,这是我第一次拨110,从头到尾半个多小时,我得拨了二三十次,可电话愣是没接进去!听筒里永远是要我耐心等待的提示和背景音乐,我怀疑自己拨的是110音乐台。
110没接通,小伊的电话却进来了,说张倩听了她的劝,决定不自杀了,现在已经在打车回宿舍睡觉的路上了。此时是凌晨3点,我们如释重负,当然,心里隐约还是有点儿想弄死张倩的情绪,不过这消息总好过我们的朋友溺死湘江。大家骂骂咧咧地散了。第二天高数考试,柯依伊和许宁也只考了70多分,而其他人都挂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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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学友”网吧,小伊还在那里孤零零地坐着,我嬉皮笑脸地走过去,“哟,媳妇,明天不准备考试啦?”
小伊很厌恶地把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推开,“别碰我!”
“什么情况啊?张倩刚好,你又犯什么毛病?”
“我先回宿舍了,你自己看你的QQ!”小伊说完,转身就走。我连忙弯腰看电脑,只见屏幕正中,放着一个对话框,是吴姗姗的:“你觉得我们那天的吻算什么?”
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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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伊正式分手了。
我用任何方式都没办法让她再搭理我一次,期末考完,她直飞北京,连个告别的短信都没有发给我。我也没有去找吴姗姗,吴姗姗也没有来找我,在那条消息之后,她再没有和我有过任何联系,即使在知道我已经和柯依伊分手之后,也没有丝毫动静。鲍哥说,这姑娘显然是在等我主动。我说,谁爱主动谁主动去吧,我没这心情。
和小伊分手让我意志消沉、萎靡不振,好几门期末考试别说复习了,我连抄都懒得抄。好不容易熬到放假,我还不能直接回家,因为之前准备去张家界,所有票都买好了,回南京的火车是在一个礼拜以后,想退掉重买但死活买不到卧铺,就在我纠结是换硬座回家,还是索性在长沙多待几天的时候,魏星同学无比仗义地对我说:“算了,老子陪你去张家界!”说得好像票钱是他出的一样。
抱着爱咋咋的的心情,我和魏星踏上了开往张家界的绿皮车。上火车就睡觉,五个小时一点儿没糟蹋,直到被列车员叫醒,从上铺下来,刷牙洗脸抓头发,往窗户边一坐,发现窗外已经是很有样子的山景了。8点半左右,我和魏星一行两人来到了张家界。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张家界给我的第一印象相当差,走出火车站检票口,迎面就是几百号拉客的人,不仅有拉客坐车的,有拉客导游的,还有拉客去吃早饭的。我们一路说着“不要,不要”,竟然还有几个人硬生生跟着我们走了一两百米,直到我们跳上去市中心的公共汽车才作罢。
找个宾馆放下行李,我们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奔着张家界森林公园赶去。进了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硕大的同心锁,一对一对情人轮流走到锁里去合影,就好像拉洋片一样,拉一下换一对。这使得我的心情进入了无以复加的恶劣境界,而魏星似乎也是一样,他望着三米多高的同心锁大喊一声:“我!靠!……纵有万千风情更与谁人说!”我听了这句话差点儿没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