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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还不是仗着她喜欢他(1)

林思泽放下书卷,推开书房窗牖,望着窗外薄薄的积雪发了一会儿呆。蒋海福鼓起勇气提醒道:“太子爷,您一直望着积雪,怕伤了眼睛哪。”

林思泽这才回神,道:“嗯,不看了。”

说罢,他伸手合上了窗。

冬至一过,宫内的情势便又越发紧张起来,皇上甚至已经没什么力气开口说话了。

林思泽虽然眼下贵为太子,但大皇子只是沉寂了那么一会儿,就又嚣张了起来,每日在宫内横行,见到林思泽,甚至不行礼喊一声太子,而是照旧喊他皇弟。

对此林思泽只是笑笑,甚至偶尔还会回一句皇兄。

大皇子非但不为林思泽的行为感到满足,反而越发觉得林思泽懦弱无用,心中蠢蠢欲动起来。

而此时不知道怎么的,竟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当今太子实际上爱慕左相女儿左宁嫣已久,但是一直没有表露心意,而还没来得及说呢,左宁嫣就被姚天傲给逼死了。

据说太子十分痛苦,还为此哭了好几天,因此恨透了姚太师和姚天傲,还私下说过,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诛姚太师九族。

这个传闻传得范围极广,有鼻子有眼的,慢慢地传去了宫外,传到了姚太师、姚天傲耳里,父子俩慌张得不行,当即进宫找了大皇子,两方商量了一番,最终做了个决定。

万顺四十二年,二月初九深夜,大皇子难得得到了侍疾的机会,颇为体贴地伺候着皇上,还亲自从内监手上端了药要喂皇上。皇上颇为欣慰,也终于没对他臭着脸。

皇上喝了药,只道自己十分疲惫,大皇子赶紧表示不敢过于打扰皇上,皇上太累便让他退下了。然而,大皇子才慢慢走到仁和殿的门口,就听见后面传来几声号啕大哭。

大皇子顿住了脚步,便见一个内监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大皇子先是失声痛哭,而后却不允许内监把此事宣出去,派属下将知道皇帝已死的下人们全部囚禁在侧殿之内。同时,仿佛是早有准备一样,不知藏身何处的姚太师及御林军副统领刘威出现,带着半数御林军,围住了德泽殿。

而后大皇子亦从仁和殿赶来,站在德泽殿之外,高声道:“逆贼林思泽,弑兄杀父,大逆不道,还不滚出来领死!”

话音刚落,林思泽便出现了,穿戴整齐,面色沉静不见任何慌张,一身墨色大氅仿佛要融入夜色中。

他身后只有蒋海福一个小太监,在这偌大的灯火零星的德泽殿中,看起来孤立无援,像是一只大皇子轻易就可以捏死的蚂蚁。

然而,他此刻非常冷静,若细看仿佛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林思泽道:“皇兄大半夜的,说什么胡话呢?”

大皇子冷笑道:“不要叫我皇兄,我没你这种败坏人伦道德的弟弟!你杀了二弟,还嫁祸于三弟和四弟,现在更是杀害父皇!”

林思泽冷静道:“皇兄真是不清醒了,我何曾杀害二弟?父108皇……父皇何时驾崩的,为何我根本不知道?”

大皇子道:“原本我还没有怀疑过你,可上回我才知道,之前原本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小宫女根本武艺高强,你留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还一直隐瞒着众人,其心可诛!至于父皇……没错,父皇刚刚驾崩了,然而却并非自然死亡,太医验过,说是那碗药里被人下了毒……端药来的太监被我严刑拷打,已经交代是你指使的!你已经是太子了,却仍不满足,急着上位,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让我痛心疾首!天下,怎可交给你这样的人?!”

他一番话慷慨激昂,众御林军都是一喝,似乎也十分厌恶大皇子口中的林思泽。

林思泽道:“那个小宫女的确武艺高强,只是这就能证明我杀害二皇子了吗?皇兄你未免太武断。至于父皇嘛……父皇真的驾崩了吗?为何仁和殿那边如此安静呢?”

大皇子眯了眯眼,道:“那当然是因为要先压下来,不然你知道父皇死了,不就立刻继位,然后隐藏所有真相了吗?还好上天有眼,今天是我侍疾!”

林思泽不徐不疾地道:“皇兄句句在理,却又咄咄逼人。眼下皇兄不顾规矩,也不知是用了何种手段,竟深夜放了这么多御林军进宫,可是拿到了父皇手谕,还是手持调兵令?可我为何只看见了刘副统领而不见郑统领?调兵令应该只在郑统领手里才对吧?”

刘威本就有些担心,闻言当下变了脸色,扬声道:“事态紧急,清君侧刻不容缓,郑统领家中有事不在京城,我便擅作主张了一回!我御林军就是为了守卫天子而存,眼下哪顾得了那么多!”

担心林思泽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刘威和大皇子对视了一眼,大皇子微微点了点头。刘威当即搭弓,他臂力极强,只见弓弦被拉到极限,而后羽箭朝着林思泽的方向以穿云破日之势射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思泽上方忽然跃出个灵巧的红色身影,她手执长剑,凌空一劈,竟是将那羽箭生生从中间劈开!

众人皆是一惊,却见那抹身影稳稳地落在了林思泽面前,虽并109不高大,却挺拔而气势万千,一身红衣在黑夜中似火,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却比不上那一对眸子清冽逼人。

林思泽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闪烁,却一言未发。

而顾虹见也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那些人。

大皇子等人先是震惊,而后大皇子一扬手,大吼道:“她就是杀了二皇子的那个小宫女!快,直接给我杀了她!不必顾忌旁人,为二弟报仇要紧!”

大皇子这是打算以诛杀顾虹见的名义趁机杀了林思泽,那句“不必顾忌旁人”分明就是明示了。

顾虹见微微眯了眯眼,全身戒备。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一道细长而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原本要冲上来的御林军也傻了。

大皇子脸涨得通红,双手微微发抖:“谁?谁在胡言乱语?皇上已经驾崩了!”

然而,随着第一道灯火进入众人视线起,大家便晓得事情不对了。

排成长龙的宫女内监一人手提一盏灯笼,不紧不慢地走近,两边是其余的御林军,打头的正是“不在京城”的御林军统领郑毅,再两边则是身着绿袍、手拿长刀的贴身侍卫军,他们人数不如御林军多,却是每一任皇帝的最亲近的侍卫,能力也最强,神出鬼没,几乎无法拉拢,而两边屋檐上几乎融入夜色里的,亦是皇帝的贴身暗卫。

被这些人层层保护起来的,赫然是“已经驾崩”的当今天子。

他坐在明黄色的步辇之内,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间或咳嗽两声,却依然可见其眉宇间的愤怒与失望。

大皇子几乎是浑身颤抖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皇上明明已经驾崩了!这个是假的,是假的!”

步辇已经停下,皇上闻言冷笑一声,怒道:“你连朕,都认不出了吗?还是你对自己的毒药如此有信心,认为必然会毒死朕?!110畜生,还不跪下?!”

大皇子颤抖着退了几步,想寻找姚太师的帮忙,然而他一回头,却见姚太师也是面色苍白如纸,而刘威更是两股战战,几乎要跪下了。

那些举着长枪或刀的御林军纷纷放下了刀,不敢有所动作。

大势已去!

大势已去!

大皇子惨笑三声,道:“你们竟然设计害我!你们竟然……”

皇帝怒道:“若非你这个畜生心术不正,竟想下毒弑父,又想谋害亲弟,怎会中计?!畜生,畜生不如啊!”

大概是太过恼怒,皇帝有些气息不稳地往后倒去。林思泽皱了皱眉,朗声道:“父皇,不要为了他而动怒,伤着身子便不好了。”

皇上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冷冷地看着大皇子和姚太师,还有刘威,道:“好大的胆子啊,这么点儿人就想逼宫?姚太师,我看你真的是活腻了。还有刘副统领,郑统领一手提携你,你就是这样偷其调兵令来报答他的?!”

郑毅长啸一声,道:“御林军听令!刘威心术不正,豺狼之性,现立刻将其捉拿!”

郑毅到底更得人心,一声令下之后,御林军们便一拥而上将刘威抓获。刘威也并不反抗,跪着被绑了起来,之后的事情便很顺利了,所有参与逼宫的御林军都很自觉地回了郑毅那边,并各领五十大板,个别人直接充军边塞。大皇子和姚太师被抓捕,其余散落在各殿的同党亦被抓捕,负责在宫外接应的几个文官尽数被抓获……直到天色熹微,晨光初现,难得喧闹了一整夜的皇宫,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顾虹见举着自己的长剑,坐在德泽殿的台阶上发着呆。

林思泽昨夜在危机解除之后就跟着去伺候皇上了,现在也没回来过,两人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111顾虹见想要离开这里,却又被几个比她还厉害的暗卫拦住,不让她离开。

这些暗卫昨夜都潜伏在德泽殿内保护林思泽,结果她根本没发现那些高手,第一个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原来这一切都是林思泽安排好的,难怪,她就说,林思泽这么聪明,怎么会被逼到那种境地……亏她知道林思泽可能要出事,还第一时间赶入宫,然后跟了林思泽足足两日两夜,两日两夜里,她都几乎没有睡过觉。

顾虹见越想越生气,恰逢蒋海福小跑着经过,她捡起一个石头砸中他的屁股,怒道:“都怪你,你瞎传什么假消息!”

蒋海福吓了一大跳,而后委屈地揉了揉屁股,道:“我、我……”

顾虹见稍微消了一点儿气,眯了眯眼,道:“不是某人指使,你怎么可能轻松出宫,还知道我在哪里……哈,他现在连我也算计了,真是出息了,出息了!”

顾虹见恨恨地捶地,想,他当然清楚地知道,她一听到他有危险,就会忘记所有自己说过的话,屁颠屁颠地跑来赶着保护他。

他还不是仗着她喜欢他。

顾虹见被迫待在德泽殿外无所事事,于是便干脆入了殿内,乱翻起德泽殿内的东西来,顺便搜寻有没有其他逃出去的办法。

然而就这样过了一整天,顾虹见还是没能逃出来,林思泽也没有回来。

顾虹见无奈地拦住了个无辜的下人恐吓询问了一番,这才晓得,皇上回去之后因为太过愤怒,导致病情越发严重,只怕是熬不住了,所以林思泽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才行。

顾虹见熬了一个晚上,困得要死,干脆摸回自己的房间,却见房间内一切如旧,除了被她带走的东西,被褥还是铺好的,而且软绵绵的,显然是趁着前两天阳光晴好晒过的,其余的桌椅也112都摆放整齐且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来打扫,只是并没有他人居住过的痕迹。

这房间,在她走后,就一直为她而留着吗?

顾虹见并没有感动,只是冷哼一声,想,哼,装得那么豁达随便放她走,其实根本……但实在是太疲惫,顾虹见也懒得再多想,躺在床上和衣而眠,且这一睡竟然生生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还是在一片喧闹之中醒来的。

顾虹见揉着眼睛走了出去,才惊闻皇上真的驾崩了。

万顺四十二年二月初十,宣文帝驾崩于仁和殿,一切国事及宣文帝下葬事宜交由太子林思泽处理。

顾虹见也终于见着了一脸疲惫、眼下一片青黑的林思泽。

看他这样,顾虹见也不想打扰他,只道:“你去休息吧,然后让那些人放我走吧。”

林思泽道:“孟先生。”

顾虹见愣了愣,道:“什么?”

她记起自己上一回见孟先生还是万顺四十年的春天,他们商议要除掉二皇子的时候。

之后孟先生再未出现过,只偶尔写两封极其简短的书信回来报个平安。

“孟先生明晚会来。”林思泽晃了晃手中的字条,“你不想见见他?”

顾虹见非常憋屈,最终道:“想。”

林思泽漠然地点了点头,道:“我先去休息了。”

而后他转身离开,只剩下咬牙切齿的顾虹见。

这么一来,顾虹见就不得不等到了第二天的夜晚,而其间林思泽大概也是一直在休息,两人并没有碰上面。直到第二天的掌灯时分,林思泽才推开了顾虹见的门,领着她去了德泽殿的后院。

那个顾虹见为了聚众赌博而搭的棚子并没有被拆掉,反倒是棚113子底下的木桌木椅被撤了,换了看起来极为不错的石桌石椅。

桌子上放着一壶酒,三个玉杯。

顾虹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满意地咂咂嘴,道:“孟先生何时来?”

林思泽道:“大概快了。”

说罢他也在石椅上坐下。

两人之间无话,气氛尴尬,好在没一会儿,孟先生如约而至。

孟先生一袭墨色衣裳一如从前,只是他看起来比以前要老了一些,虽然依然丰神俊朗,却无法抵挡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霜白。

顾虹见恍然地看着孟先生,忽然才意识到,她和林思泽一点点儿长大,而孟先生却老了。他们终究要离开孟先生的庇护,或者说,这一年多未见的时光里,他们已经离开了孟先生的庇护,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孟先生忽然消失了这么久。

这都是完全没办法控制的事情,呼啸而来,势不可当。

仿佛是为了印证顾虹见的想法,孟先生开口便道:“思泽、虹见,我要离开了。”

顾虹见傻傻地道:“又要去江南玩吗?您这一年多去哪里了?”

孟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到处走走而已,你们做得很好,不需要我帮忙,我都晓得。至于这一回,我也不知道会去哪里,不过四海为家,浪迹天涯吧。”

顾虹见有些恍然,道:“为什么呢?您也一把年纪了,眼看林思泽就要当皇帝了,您完全可以来当个清闲的官,享享清福啊!就算您志不在此,也不必云游四海吧?”

孟先生一笑:“京城并不是我的归宿。就算要安定下来,我也会回家乡。现在云游四海,也不过是圆一份未了的心愿,心无所依,天下飘零,虽听起来有些凄凉,实际却很恣意啊。”

这说得反而让顾虹见也生出一点儿向往了,道:“是吗……”

可是她又有些哀愁:“但这样,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