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个男人的城市攻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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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项目部是个乌托邦(2)

陈总接着说:“横日的报告,只看到了报社表面的风光。现在,岛城的报刊市场,形势白热化。《都市报》或可利用岛城日报社的一时松懈,打一场漂亮的抢夺战,可是当日报社回过神来,它旗下的《岛城早报》和《半岛晚报》开始利用地缘优势,全力狙击的时候,曹锟他的日子就艰难了。”

陈总分析得很对,一家在岛城盘踞了半个多世纪的报社,怎么会任凭一个外来户在它嘴里抢食吃呢?他们之间一场大战或许早就开打了,没有哪一方能够稳操胜券的。

陈总继续说道:“现在《都市报》日子也不好过,前期建立起来的发行量优势正逐渐消弭。听说,上个月,报社被人举报有大量的医药虚假广告,新闻出版局正在核查。这正是日报社发起进攻的最好机会。”

五一前一周,陈总宣布正式启动项目部,调策划一部曹黎明任项目部经理,我为高级文案,唐木为美术设计。

魔法盒子正式进军平面媒体广告业务。

马经理的策划一部被抽掉了一根顶梁柱,心里虽然不快,但他仍表现出全力配合的姿态,用他的话说就是,要人给人,要什么给什么。

项目部组建后,陈总给我们三个开了会。

陈总说:“进入平面媒体,是魔法盒子发展中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而且我们已经行动晚了。我们这次选《都市报》作为主要媒体,是必然结果。一方面,我们拥有大量的优质大客户,这是《都市报》不可抗拒的诱惑;另一方面,对魔法盒子来说,我们看重的是都市报的省报背景,以及他们现在的发行量。跟《都市报》合作,是各得其所,不存在谁救济谁,谁利用谁。”

“你们三个,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相信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都能独当一面。人品,能力,都是我放心的。现在的项目部,或将是我们魔法盒子未来的基石所在。你们肩上担负的是魔法盒子未来的荣耀和责任。”

我很受鼓舞。

部门成立后,曹大钱成了我的上司,唐木成了我对桌的同事。

曹大钱说,项目部今年的目标是两个:拿下“周刊版”的汽车专刊和楼市专刊广告独家代理权。

周刊版,每周四发行,共六个版面,广告版面则是一个整版、五个半版。这些主要是给大客户专用的。

如果按照都市报的对外报价,这一个整版加五个半版的广告费是71万。如果魔法盒子如期拿下周四的汽车版和周三的楼市版,就意味着每周的广告费是142万,一年7384万。按照15%的利,魔法盒子的收入是11076万。

事情远没有我想象得这么简单。

陈总给项目部下达了任务:准确地统计出公司现有客户对平面媒体的意向。也就是看看我们有没有足够的业务支撑都市报的代理权。

《都市报》自从进入岛城后,秉承的模式一直是广撒代理,坐山观虎斗。也就是说,基本上岛城有些影响力的广告代理商,都能拿到《都市报》的代理权,至于报社给的代理价格,就要看这家公司前期在报纸上的广告投放量。投放量越大,拿到的价格折扣也就越大。这种包量的模式,大大激发了代理商的积极性。同时,在同行中形成了滚雪球式的循环。业务量越大的代理,拿到的价格越低;价格越低,客户则越多,业务量就会越大。这就形成了一种“宿命式”的循环。

《都市报》靠这种模式,培养了几家巨无霸,同时也为进一步发展埋下了隐患,客户资源越来越集中到几家大的代理商手中,无疑极大地压缩了自身的利润。

报社骑虎难下,想要提高价格,代理商拿出合同抗议,再不行就威胁不做《都市报》,转做早报和晚报;如果任其发展,可以预见的就是,总有一天,这些代理会把报社的话语权挤压致死。

当初,曹锟为了扭转《都市报》的亏损,出了这一狠招。在短短两年内,确实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但现在,自己亲手喂养起来的这些代理,有了底气,敢跟他叫板了。

陈总极其敏锐地抓住了曹锟这根软肋。在形同虚设的一年一度的招标会上,陈总即将怂恿曹锟祭出猛料。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客户和设计团队。

离招标的日期越来越近,只有一个多月了。

曹哥为了练手,跟陈总申请把策划一部的一些单子拿来,参照平面广告的模式,做模拟设计。

曹哥把模拟重点放在了公司地产和汽车客户上。而这,几乎是每家报社必然会抢夺的两块分量极重的客户。我当时没有考虑陈总能不能把独家代理权拿下来,我考虑的是拿下来后怎么把策划做好。曹哥和唐木也是这么想的,至于怎么拿,不是我们的事。

最终,陈总和曹锟上演了一出无间道。曹锟在五月底突然电函各家代理,本年度楼市和汽车专刊将招定一家独家代理单位,各家代理务必于六月初上报各自价格,逾期视为放弃。而招标底价为整版16万,半版8万。按照之前我咨询过的报价,目前《都市报》整版的代理市场价大概是10万左右,而半版也就是5万,甚至更低。而现在这个独家代理权比之前的高出不少。

陈总提出的这个进入模式,让曹锟十分满意。作为回报,曹锟当然会全力协助魔法盒子拿下标书。曹锟也不是没想过后路,一旦这种模式尝到甜头,第二年他完全可能再次提高标底,或者拿出其他版面进行招标。而曹锟唯一的担心就是价格太高,部分客户会流失到竞争对手那边去。

至少现在看起来,一切还不错。

五一长假。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约会。

不是跟张落雪,而是唐木。

曹锟利用五一假期,想约唐木去香港。

唐木把我搬出来当挡箭牌,“我帮了你一次,你还我。”

我很乐意,“怎么还?去你家吃饭,还是怎么着?”

“出去旅游吧。”

我,和她,孤男寡女,一起出去七天。我不能答应,也没法答应。

“这不是你能选择的。”

她的毋庸置疑让我很难严词拒绝,我被拉去她家,见她爸妈。

她家就在科大二门旁边的一个高档小区——桃李门第。这是岛城首屈一指的高档社区,住在里面的大部分是科大的教授,另外一小部分据说是市里的一些官员,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托关系买的房子。

我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进了唐木家。

唐木父母都是科大职工,父亲是副校长,母亲是教授,按照级别,分到了一套240多平的复式房。一层是大客厅,两间朝南卧室,北向是厨房、餐厅和储物间;楼上南向三间卧室,北向是书房和洗手间、洗衣间,楼梯口一间活动间,里面是健身房。

都说城里人天生大方舒展,农村人天生拘谨拘束,这不是“天生”两个字能概括的。面对如此巨大的生活差异,能不产生性格差异吗?

我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拘束,小心翼翼地脱了鞋,担心自己的脚臭;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一角,不敢多占一点地方。但是,她母亲确如唐木之前描述的,相当随和亲善,让我如沐春风。

十多分钟后,我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了下来。我再次提醒自己,我是带着任务来唐木家的,我只是一个演员。心理上的巨大差异,让我不自觉地跟这样的生活划清了界限。我不属于这里,演完戏,卸完妆,我就会永远离开这个片场。

唐木觉察到了我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她拉着我,去了她家的书房。

这间宏大的书房更让我眩目得不能自持。墙壁三面各有一架巨型的书架,直直地顶到天花板,里面全是书。书房中间有两张大型的书案,上面摆放着三台笔记本电脑,我依稀看到了电脑背壳上白色的“apple”字样。

唐木一直在微笑,试图让我放松下来。

我也试图打破尴尬,开玩笑地说:“看来,你找的这个替身演砸了,他的气质跟这里完全不搭。”

唐木撅了撅嘴:“我要是住在一间破败的筒子楼里,你就放松了,你就平衡了?求求你,别人为地给自己制造心理障碍!”

这不是人为的原因,是现实无法填平的沟壑。

唐木本来可以随意挑选本市任意一家单位,比如电视台、电台,可是,她去了魔法盒子,一家民营企业,她几乎可以说是去玩票的。而我呢,为了能进这家公司,使尽了浑身解数,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为自己每一个进步感到惊喜交集。

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

网络上关于凤凰男追到孔雀女的童话不断上演,我不想加入,我害怕成为悲剧的主角。

我提醒自己,不过是个临时演员。

我在唐木家噤若寒蝉,唐木为了补戏,生拉硬拽地把我赶下楼,为的是让我看看她父母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我甚至幻想,如果早认识唐木,或许我就可以从科大顺利拿到毕业证了。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容片刻停留。

下了楼,唐木母亲准备去做午饭,她父亲则拉我坐下。

唐木说:“你们甭忙活,中午我和勇勇去二门吃灌汤包。”她这一声“勇勇”,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情侣了。

我也赶紧附和说:“阿姨,真的别忙活,我们一会出去。”

唐木父亲坐在沙发上,跟我聊天:“小赵啊,听唐木说你也是科大毕业的?”

“毕业”这个词对我来说太奢侈,我不愿意提起,我只得说:“伯父,我没拿到毕业证。”

“哦?”唐木父亲这个词用得简短而富含各种猜测。很显然,他对我的回答充满了期待。

“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跟不上城里的节奏,一不小心,跟同学起了冲突,打了同学,被勒令退学了。”我把底线都交了出去,心里踏实了。我看了唐木一眼,告诉她,我演砸了。

唐木父亲又“哦!”了一声,不过这次是感叹号,话题戛然而止,让我感受到了预期的尴尬。

正窘迫间,电话响了,唐木接了起来,“曹叔叔啊,你到香港了啊,顺利吧?嗯,嗯,不用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

我惊异于唐木的反应速度,当着父母的面,叫曹锟为“曹叔叔”。一句“曹叔叔”,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唐木对曹锟的态度,当然也包括曹锟自己。

挂了电话,唐木妈妈并没多问。伯父则想进一步明确他的态度:“呵呵,小曹是个有心人,到哪都忘不了给捎点东西。”

唐木撇了撇嘴,“用不着他这么热心,要买我不会自己去吗?”

“让你去,你又不去!”

“跟谁去不好,跟一个老男人去香港购物,我又不是伏明霞!”

“这叫什么话!”

很显然,唐木父亲并没有太把女儿临时拉来的这个男朋友当回事。还好,我位置摆得正,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演员。

又坐了一会儿,唐木拉我出去。刚出门口,我急忙挣脱唐木的手。

“你就那么急于撇清我和你的关系吗?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我无语。即便唐木不想跟曹锟发生点什么,也绝不该急转直下跟我发生些什么。群众演员的身份,我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