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韶州到崖州要走水路,去韶州码头打听的话,说不定会有荷香的消息,虽现下救不了她,但能得知她平安到达崖州也好。三天后,我们就会启程赶回墨家,必须尽快找机会到码头探探。
清晨,微风徐徐,墨青染着一袭月白薄锦裙立在院中默默盘算,拿定主意,心中稍安,目光不经意流转,落在院角一簇粉色晚樱草上,那上面停着一只金翅喙凤蝶,美丽斑斓。
喜鹊打水回来就见一素衣女童背对自己,独立院中。
“四姑娘,您怎么自个起来了。”
墨青染回首冲她粲然一笑,眉目生动:“你回来了。”
喜鹊一直知道自家姑娘长得好,但姑娘以前痴傻着,让人不觉忽略了她的容色,前段时间虽好了又待人极淡,她也不敢造次打量主子,直到近日,姑娘才对众人亲近几分,今日她这一笑,既有孩童的烂漫又带着一丝少女的娇妍,令她不由看呆了。
恍惚了一会,喜鹊稍定心神,关心道:“姑娘刚大好,不好吹冷风的。”
墨青染“嗯”了一声,回了屋。
待去上房请安完毕,一众人齐聚厅堂用早饭。
据墨青染这段时间观察,大致可断定这墨家非高门大户,只算个较为富足的小户人家,家中的规矩也没那么多讲究,不兴搞“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
墨青染刚醒来那会,因大病初愈,余氏见她多走几步路都会心疼半天,特意嘱咐她在自个屋里用餐,后来她决定真心视他们为亲人,便不愿再搞特殊,坚持同大家一道用饭。
这个决定真是正确无比,几天下来,她就被墨家饭桌上的浓浓温馨所俘获,心中最后一点隔膜也在亲人间一箸菜,一勺汤的真情互动下消失无痕。
墨青朗见妹妹盯着那碟蟹黄小笼包发呆,便笑着夹了一个递到她碗中:“小妹可是在为够不到烦恼。”
墨青染含糊支吾一声,咬了一口包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众人大笑起来,气氛正好。
墨青云笑着笑着却又郁闷一声:“我还没在韶州玩够呢,就得走了。”
墨青染灵机一动立刻接过二哥的话头:“阿染也是,都没出去看看韶州是何模样呢。”语气说不出的委屈。
墨家夫妇见小女儿这样一颗心都要化了,墨随风想也不想就说:“阿染想出去还不容易,爹爹带你去。”
墨青染等的就是这句,立刻笑颜如花:“我听人说,韶州码头很热闹,阿染想去码头玩。”
墨随风本觉得码头那地方太乱,不适合小孩子去,但对上女儿期盼的目光,那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遂道:“就带你们去码头。”
墨家三宝比墨青染还兴奋,立刻欢呼起来,饭也不好好吃了。
余氏看着闹腾得厉害的孩子们颇无奈地皱了皱眉,对墨随风道:“我今个就不去了,在家收拾东西要紧。”又佯怒道,“你们几个皮猴,好好吃饭,不然,哪也不许去。”
墨家三宝立马安静下来,埋头猛吃。
墨随风说话算话,吃过饭就叫福泰套好马车,又从祖宅的下人中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跟着一起,毕竟码头那地方鱼龙混杂。
墨青染见状暗赞一声自家爹爹行事妥帖。
波光水畔,渔市人家,一缕孤烟细。
离码头百米远,众人便依稀瞧见伫立港口栈道旁的浅黄色幡旗迎风招展,飘飘摇摇,待走近了才看清那上面写着“韶州码头”四个字。
墨青染一家来得有些早,码头上行人不密,多是在整理渔具准备出海的渔民,看到他们一行人都奇怪地多瞧了两眼。
墨青云左看看右看看,嘟囔道:“码头一点不好玩。”
墨青染也低声叹道:“不该来这么早。”
抱着她的墨随风好笑道:“小人儿还学大人叹气了。”
墨青染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她爹肩膀里。
墨青朗闭眼嗅着微带腥气的海风,心情愉悦道:“我倒觉得这地方不错,风清海阔,令人心旷神怡。”
墨青书则远眺着潋滟水面,信口道:“万顷碧波遮不断,缥缈深处日影斜。”
墨青染暗赞一句“好诗”,心想三哥胸中的点墨真不是一般多,无怪乎被称为“小神童”。
正想着,胸无点墨的二哥墨青云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说:“爹,三弟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墨老爹正在玩味小儿子随口吟的两句诗,冷不防被打断,不由怒道:“你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玩,看看弟弟,比你还小一岁呢,你什么时候能懂事。”
墨青云平白被骂,委屈地眼圈都红了,又不敢顶撞爹,扭着身子,撅着小嘴,在一旁生闷气。
墨青染如今真心视他们为亲人,见二哥这副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时,岸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吆喝着卖海鲜的,有卖小杂货的,有挑担卖吃食的……
墨青染四下打量一番,揪揪她爹的衣领,指着一处,撒娇道:“爹爹,放阿染下来吧,阿染想去那边看看。”
墨随风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身后不足两丈的地方,一位包着花布头巾的老婆婆正在摆地摊,面前堆着花花绿绿的杂货。
因距离不远,有什么事,他抬眼就能看到,墨随风便一口应了。
墨青染下来后又摇了摇她爹的裤腿:“爹,你还没给我钱呢。”
墨随风觉得好笑,这小丫头还知道买东西得给钱呢,心情一好,大方地掏出半吊钱给她,又给福泰使了个眼色,让他后面跟着。
墨青染走到墨青云身边,拉着他的手道:“二哥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害怕。”
墨青云生了半天气也没见有人哄他,正憋闷着呢,如今见妹妹心里还有他,好一番感动,立马来了精神,拍着小胸脯道:“别怕,二哥会保护你的。”
两兄妹手拉手走到老婆婆的摊子跟前,这摸摸,那瞧瞧惊奇不已,原来这个老婆婆卖的都是些舶来品。
福泰见少爷姑娘在那挑东西挑得不亦乐乎,索性去了摊子对面的茶棚候着。
墨青染本是就近一指,她怕指远了,墨随风不让她去,没想到,居然碰到宝了,这些舶来品虽然做工不是最上乘的却胜在造型新巧。
墨青云并不识货,他只觉得这些小玩意从来没见过,很是稀奇。
老婆婆人很和气,见是两个小娃娃也很客气地招呼:“小少爷,小姑娘,随便看,找找有没有喜欢的。”
墨青染的眼光在前世就被锻炼出来了,识货得很,看了一圈,拿起一只不甚起眼的银手镯。
这只环扣银镯子比市面上常见的宽形手镯还要略宽一些,色泽有些偏暗,估计不是纯银的,应是掺了些其他东西锻造而成,镯子表面没有镶嵌任何饰物,只粗粗地刻满了异域花纹。
墨青染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觉这镯子内有乾坤,遂套在手腕上,故作可爱地问墨青云:“二哥,好不好看。”
墨青云小大人似地打量了一会道:“小妹,这个是不是太素净了,我见娘的镯子上都会镶个红宝石,绿宝石什么的。”
墨青染闻言又盯着镯子瞧了瞧,“我觉得还不错。”
老婆婆见墨青染喜欢便想做成这笔生意,附和道:“姑娘人小,就带这种朴素的镯子最好看,而且这镯子可调节大小,姑娘长大了也能带,你要买,婆婆我就便宜些卖你,八十文好了。”
八十文确实不贵,但墨青染还想压压价,就道:“婆婆,我带的钱不多,还想给家人也挑几件,我要是都在你这买,婆婆再算我便宜些。”
老婆婆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讲价,不禁被逗乐了,笑着说:“好,小姑娘你慢慢挑,老婆子肯定算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