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纪实中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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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说(19)

“从哪儿找的照片,封面设计就是你本人啊。”杨五一又问道。

“封面设计是我自己,但照片是出版社提供的,我不清楚,觉得还可以就用上了。”

“倒也是,就是将牡蛎的照片放上去,效果也会很不错的,可惜当时还没有见着牡蛎。”

“等下回吧。”我开玩笑似的说。

关于封面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我觉察到杨五一特意观察了牡蛎的侧脸,后又笑着点点头,她笑着点头的时候,我心里也在模仿着她的表情。

由于茶喝得太多,期间我去卫生间方便了一次,在镜子前梳理了自己的发型,洗完手,又用轰干机轰干手,后面一个男子等不及,几乎爬在我的肩膀上请我快点。

“抱歉。”我说。

“没关系的。”他将手放在风口下面,转而看着我说,“你的脸色不太好。”

“是吗?”我向他点头笑笑,再次将脸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果然自己面色苍白,憔悴了许多。

重新回来坐下,发现两个女孩子刚刚笑过似的,脸上余韵未尽。

“偷着乐,怕我看见是吗?”我问。

“哪儿有的事,我们只是说了几句女孩子的私房话,和你没关系,也不能让你听见。”杨五一对我说。

“闺中秘语。”我说。

“是的。”牡蛎回答,这次她主动和我说话,陡然间,我感到亲切异常,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为了不使牡蛎看出,便佯装继续喝茶。

下午三点,三人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吃完饭后我付了帐,她们没有异议,毕竟,无论杨五一还是牡蛎,都不是陌生人,何况,一个是明着的恋人,一个是隐匿的恋人。

荒唐至极,我心里老是冒出这个语句。

十一月十二日是牡蛎的生日,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杨五一的生日是本月十四日,相差两天,知道牡蛎生日的时候,我被杨五一邀请到她家里为牡蛎庆生,杨五一的母亲说,既然相隔两天,就在今天一次过了也好,于是,生日蛋糕比一般的要大得多,这是杨五一前一天在好利来蛋糕房定做的,蛋糕是固定在奥迪车的顶棚上托回来的,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它抬进客厅,我心想何苦如此,大都会因为吃不完扔掉,但在这样的时候,或许是不至于让牡蛎感到有寄人篱下的想法才如此大动干戈,可见两家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表姨和杨五一的母亲忙活了一个上午,午饭准备妥当,将两人的年龄加到一块正好四十岁,杨五一二十一岁,牡蛎十九岁,六个人一起许愿,后又共同吹灭蜡烛,再将蛋糕上的奶油给能抹的人抹了一脸,如此折腾一番才开始吃午饭,饭局上没有提起过去的事情,或许他们已经在几天前相互通报了别后的情况,至今我对牡蛎的情况所知无几,在她休学之后的情况没有一点可以挖掘的渠道。

饭局上谈的最多的是学校里的事情,牡蛎几乎是被问而答,没有主动陈述过什么,每个人都明白,太过热情会让牡蛎不自在,太过低调又恐使得她勾起往昔的伤心事。

一吃完饭,杨五一的父亲就回公司去了,奔驰开出大门后,表姨便和杨五一的母亲开始收拾残局,和杨五一、牡蛎在杨五一的卧室小坐休息,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角色,想走,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下午五点以后,三人便起身回学校,到校后,送她们到女宿楼,其实几天前我就去公寓管理中心查看过了,物理系和化学系的女宿楼比邻,可她们两个人在开学两个多月竟然没有碰到过一回,是的,只要没有碰见过,就没有见面的机会,宿舍内外人来人往,若不注意,二十年也怕没有邂逅的可能,这不足为怪,但毕竟是见着了,我心里还是很庆幸,站在女宿楼的栅栏外,仰望杨五一和牡蛎的宿舍楼,在秋日的余晖下,我像一个垂暮的老者在守望青春一样茫然若失。

自从牡蛎出现以后,我和杨五一的关系疏远了许多,她在多数时候和牡蛎在一起,约会也带着牡蛎,周末我经常回家去住,平时日上三竿才懒懒的起床,只有吃饭才和母亲、二姐两个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平静,但我却整日郁闷不已,我已经很难想象再次和牡蛎单独相处时候的情形了。

母亲这学期很少出外写生,与二姐朝夕相处,不久以后,二姐有了自己的男朋友,二姐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在我看来,二姐是个单身主义的忠实奉行者,但她毕竟自食其言,更让我震惊的是,二姐的男朋友是古城名声在外的珠宝商,古城的有钱人都是外来移民,二姐这样一个清秀淡雅的女孩子,怎么会下嫁一个珠宝商人呢?让我惊讶的第三个事情是,这个珠宝商与发妻离异多年,并扬言不再娶妻,是二姐再次换回了他的青春好梦,珠宝商年近不惑,想来还是年轻的。

我于是感叹不已,优秀的女孩子全都无一例外地嫁给了有钱人,有钱男人无一例外地拥有了自己的娇妻美妾,这一切的一切都归结到一个钱字上,可又怎一个钱字了得,漂亮的女影星嫁给了有钱人,漂亮的女主持人嫁给了有钱人,漂亮的女运动员嫁给了有钱人,她们还缺钱吗?那又是什么原因呢,我如坠云底。

我问二姐,你能信得过商人吗?

回答出乎意料:非但信得过,并且深信不疑。具体到这个姓孟的珠宝商这里,是因为见到这个男人后就有一种信赖感,所以很快坠入爱河。

我又问:他与前妻分手,这能说明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回答是:其前妻过于贪婪,嗜钱如命,所以两人分手,孟商人是无辜的。

结论便可轻而易举地得出:二姐不爱钱,但却嫁给一个腰缠万贯的商人,这原本就是一对矛盾,但又不是矛盾,只是巧合而已。

我由衷地祝福二姐,我以为自己的两个姐夫互换一下会好些,但这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母亲对我说:阴阳互配,这才是硬道理。

见到孟商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和杨五一的父亲联系起来,看上去很强健的男人,虽然年近不惑,但一点中年的气息也没有到来,头发密而抖擞,笔挺的西服,里面是相当考究的领带,脚上的皮鞋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依然握手,渐渐习惯了和人握手,我微微用了点力,他感觉到了,在我的肩膀上拍拍。

见面时只有我和二姐两人,母亲和大姐显然已经先于我一睹了他的风采。二姐单独领我见孟商人,目的是看我对他的评价如何,二姐不像大姐,她心思缜密,做事自然而恰到好处,在古城几乎最高档的茶楼喝茶,使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成了上流社会的纨绔。

印象良好,绝对的印象良好。从时局谈到现在经济运行状态,竟然才明白商人原来也很关心政治,与政府修好是他的一贯立场和原则,这是从红色资本家——他父亲那里全盘继承下来的,其父对国家的贡献虽不能与某些彪炳史册的人物相提并论,但也绝对不能小觑,他说自己每年捐款、助学不下一百万,身兼慈善家的身份。

二姐充当女侍的角色,不停地给我们往杯子里续茶,他不吸烟,这更增添了我对他的好感。

二姐和孟商人的恋爱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而密不透风,连与二姐朝夕相处的母亲也概莫能外,婚礼定在十二月一日,两月内两个姐姐出阁,她们在曾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突然在一夜之间成了外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对两个姐姐的恋恋不舍之情,她们曾像母亲一样关照我的生活,几乎无微不至,往后同样是我的姐姐,但毕竟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她们将有自己的儿女,有自己的生活,想着想着,不觉有些黯然神伤,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我像一个孩子似的默默流泪不已,或许是在为自己眼下的处境感到难过,亲情的渐渐离散只是引子罢了,更多的时候我在怀念着牡蛎,但眼下虽然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而杨五一呢,一个就快与我同床共裘的女孩子又是怎样一门心思地牵动着我呢,在二姐隆重的婚礼上,这些问题在脑海里纠缠不休。

孟商人的前妻也来参加婚礼,这个看起来庸俗的女人显得大度无比,对二姐赞不绝口,二姐也像对待亲戚朋友一样对她招呼有加,女人为什么能将虚假装扮得那么漂亮,漂亮得让人觉得那原本就是很真实的事情。

父亲再次挈妇将雏,情绪颇为高涨,依旧按大姐结婚的模式走了一遍,我不禁感到落寞无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和父亲淡淡地说了几句话。

父亲在婚礼结束后下榻古城一家酒店,我被叫去谈话,父亲问我毕业后的打算,我摇摇头。

“可以来我的公司干嘛。”父亲试探性地问道。

“我不喜欢经商,这你是知道的,或许去一个中学做一名老师,或许搞自由写作。”

“那终究没什么前途,你还是慎重而行,我问过你妈妈,说想让你留校当老师,但我想留校若不继续深造,到老恐怕连个副教授都混不上,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父亲像在生意场上谈判一样对我说。

“会的。”我嘴上答应着,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父亲那边的,一则母亲不会同意,更重要的是,一旦过去,在父亲的新太太眼里恐怕连个叫花子也不如。

“不管怎样,我都会做个自食其力的人,您放心。”

最后,我向父亲说了这么一句,父亲显得很无奈的样子摇摇头,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我的心思。

二姐婚礼过后,我脑子里依旧是那天热闹喧嚣的情景,给杨五一打电话约她出来,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看见她和牡蛎相约而至。

“五一姐姐,我下午要上自习去,你们玩吧,我先走了。”到了我面前后,牡蛎说道。

“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一块去啊,三个人开开心心地玩上一下午,要不去游泳池游泳吧,我可以教你的。”杨五一坚持道。

“还有作业没做完,下回一定。”牡蛎说。

“那也好,别太用心,视力那么不好。”杨五一叮嘱一句,牡蛎冲我笑笑,转身离开。

“真是悲惨,父亲自杀,母亲郁郁而终,几年来寄人篱下,眼睛都快哭瞎了,要不是性格坚强,早就没命了。”杨五一叹息道。

我心里像被什么猛地一戳,在原地迟疑一下,头痛随即袭来,由强而弱,再由弱到强,循环往复。下意识地用拳头敲敲自己的脑袋。

“哦,怎么了,听不得悲伤的故事啊?还是因为这些天冷落了你?”杨五一问道。

“不是,什么都不因为……”我含糊地应一句,杨五一将手挽在我的胳膊上,像平常挽住挎包的带子一样。

秋日的余晖总是那么让人眷恋,与杨五一在校园里信步,不敢想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明天的事我无法预料,上帝也不例外。

接吻几乎成了每次单独约会的惯例,仍然是在那两排樱花树下,吻住杨五一的嘴唇,发觉自己的嘴唇变得尤其冰冷,从杨五一灼热的嘴唇感受到了自己心境的悲凉,杨五一能感觉得到这悲凉吗?我不知道,而当她熟知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嘴唇还会像今天这般充满肉体的激情吗?

我产生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灯光从樱花树上透射下来,散落在到此幽会的恋人们的身上,如梦似幻。

进退维谷,不进则退……

时间是过隙白驹,元旦刚过,学期结业考试拉开帷幕,轻松过关不在话下,每次考试都显得茫然若失,早早交卷,为下一门做些准备,好在已是毕业生,师长的宽容显得尤为大度。

此间没有和杨五一约会,主要是她的功课压力较大,考试科目相对较多,因为下学期开学后,她便要开始将近一个学期的教育实习。也没见着牡蛎,与其见着时候看着她难过,还不如不见的好。

在貌似平静实则恐慌的每一天里,我不再是我自己,有时在饭堂里吃完饭,将碗筷反复地洗个不休,全然不顾排在身后等待的学生,这总算是件事情,只要有事情可做,或许可以获得一些心理上的慰藉,每天早上六点起来跑步,在四百米的跑道上一气跑十个圈子,跑完后便肆无忌惮地蹲在一边大反其胃,其实并没有累到这种程度,只是非这么不可,不这么做还能怎么样,我想,我必须在事情——与杨五一和牡蛎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事情——出现转机之前——有意保持一种夸张的姿态,甚至包括走路,都会有意无意地数着自己的步子。

直接约见牡蛎在这样的状况下肯定不能如愿,即使见面之后又能有什么可说的呢?无非问一些分别之后的情况,可眼下,碍于我和杨五一的关系,约见牡蛎的意义究竟有多大,这又令我茫然不已。

寒假一到,在冬天冷冷的天气里,我常常独自一人去外语学院附近的麻宽湾酒吧喝酒,一个人喝酒只是消遣而已,多数时候适渴而止,从吧台要来一杯酒,坐在靠窗户的桌子前怡然自得,很快便与年轻的老板熟识,并且很能谈得来,一来二去,使得我对商人有了新的态度,每次喝酒都给我打折,方便时也陪我喝一杯,不久之后,在这家酒吧认识了一个叫甜蜜蜜的女孩子,老板曾指着离我不远一个人喝酒的她对我介绍过,她是中等艺术学校四年级的学生,所以叫甜蜜蜜,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经常一副淡淡的笑容写在脸上,但我觉得,这淡淡的微笑后面多少有一些苦楚的意味在里面,脑袋的确漂亮迷人,坐在我对面一小口一小口咄着杯子里的酒,这天,我刚坐下来,她便好像见到熟人似地在我对面坐下来。说实话我是有些紧张,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她掏出香烟给我递来一支,我向她摆摆手。

“不吸烟?”她很是纳闷——我这样一个经常独自喝酒的人怎么会不吸烟。

“从来没有吸烟的经历,看着别人吸烟很是羡慕。”我适时回绝。

“噢……是这样,看来还是个听话的孩子,看你的状态,失恋了不是,要不怎么老一个人喝酒呢?”

“那你呢,不也一个人喝酒吗?”

“可以一块吗?”

“当然可以。”我说。

她招招手,侍应端来一杯烈性酒,她不喝红酒。

碰杯之后,她便喝了很深的一口,然后皱起眉头,嘴像被人用手指捏住扯向前面一样停顿了两秒钟又咂咂嘴,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有点忘情,心里猛地难受起来,这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干嘛非得这样作践自己呢?

她优雅地吐着烟圈,动作有点诈诈唬唬,可能是初次见面,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好的缘故。

“有男朋友了?”我突然冒失地一问。

“嗯,两年前,待我也不错。”

“怎么好?”

“就是……”她四下里偷偷一望,“好到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他都不会对我大发雷霆。”

“哦,这是对你的好啊。”我感叹道。

“为了我,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每月至少给我五千块生活费,他有的是钱,其它的如果买化妆品,出门旅游等等他都会另外给的。”

“真够好的,他干什么工作?”

“开发商的儿子,就这么简单。”

“钱是他父亲的?”

“但也不能这么说,他是他父亲的司机,助理,明白吗?”

“明白,家族式的产业,儿子明显是在老爸的培养下准备接班的是吗?”

“就是啊,你的理解能力还不错。”

“三岁小孩也不难明白。”

“是吗?”她咯咯笑起来。

甜蜜蜜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她对我说自己一米六二,倒也诚实,如果个子再高一些,当模特是没有问题的,以她的身体曲线,不知道会迷倒多少男人,这也是事实,且其本人属于可爱型女孩,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作为毕业生,她刚刚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