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接过玉米，一边虚伪地道谢，一边跟她说南美洲人民健康又质朴的饮食习惯。
她啃着玉米津津有味地听我讲，还很真挚地说，啊呀，你知道得真多呢。
我开始体会到她说的一切至少都是诚实的，忽然就有一点感动了。
那个时候的我，人生最大的苦闷就是如何和我的上司搞好关系，刚刚走上工作岗位，总是被女上司骂，最狠的时候当场就哭了起来。当时我就觉得那个又胖又丑的老女人就是恨我，找碴儿骂我，一副更年期老妇女才有的征兆。
可就在我和租房里那个女人一起蹲在厨房里啃了玉米以后，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问题出在我身上。在你总希望别人对你坦诚相见的时候，你又有多真诚？所以，我决定从每天早晨开始，先跟我的女上司真诚地笑一笑，然后就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而不是如何讨好她的技巧上。
慢慢地我发现，那位传说很难相处的女魔头其实有很多可爱的地方，出状况时把你骂得体无完肤，可在你生病请假时也会很温柔地打电话问你的状况。偶尔一次对她表示关心让她少喝咖啡，她竟也会感动地拍拍你的肩膀。
人是难以掌控的冷血动物，但人更是容易感动的情感动物。
3
毕业只不过两年的时间，我学到太多的东西。其中很少的部分是我独自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凭空想出来的，更多的是，身边这些各样的人用或者冷酷或者温情的语言和行为教会我的。他们教我不仅会说对不起，更重要的是会怎样才能对得起。那句对不起，并不是向现实社会的妥协和退让，而是一种更为优雅的姿态，退后一步，借以看见更为广阔的天空。
学校里老师的循循善诱比不上社会里某人的一句无意的挑剔，也难怪高尔基老先生把社会称为他的大学。在我们未出生时，就已经和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而只有当你真正双脚直立地站在大地上时，当你的臂膀和这个世界发生摩擦和碰撞的时候，你才能真正领略到，什么是成长。
当电视上看见那个趾高气扬的女孩说自己的梦想是坐在名车里听Jazz，而不是坐在单车上看夕阳时，无数人用口水证明自己比她高尚，能够掂量得清爱情和金钱的关系。可是我用眼睛真正看到的是，活在中国可怕现实里的新一代，无一不考虑房市钱市，这并不是庸俗，不是。这只是被资源枯竭、经济萎靡的阵势重重压迫下的惨淡平衡。
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是可怕的，他的生命没有质量只有重量，枯燥得就像是秋天一踩就碎的落叶。而一个对现实没有考量的人活着不是可怕，而是危险。当自己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主宰的时候，有太多人太多事都可以轻易将你掌控。
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平衡。找到一个点，去做一个可以面对萧瑟秋凉也能够看到春暖花开的人。
4
今天下午参加市里一个由残障人士参演的文艺汇演。我到的时候，看见那些残障儿童坐在观众席上梳妆打扮，兴奋地高叫欢呼，他们中很多人说不了成型的句子，只是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却一样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观众不多，只有一些志愿者和家长。这里的义工把所有残障的人都叫作孩子，即便这其中有人已过而立之年，但当你看到他们简单的表情，也会认同这样的称呼。有个小孩跳到我面前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他眼斜在一边，身上有股陈腐的味道，不自觉地想后退，可是我还是定住脚跟，微笑回答他。
他忽然大笑，我叫喜羊羊。我们陈老师是美羊羊。我也笑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开，去穿表演的服装。我站在舞台边，有一个也在准备出场的阿姨，笑嘻嘻地抓着我说，我喜欢你。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需要的人，智力的缺陷并不能阻挡情感的热烈和渴望。
看看自己以及周围世界里的生活着多少不知道满足的人，抱怨命运，总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他。可那个握着我手的残障的孩子，似乎才是真正懂得生活真谛的人。当我要走的时候，喜羊羊跟我挥手，一副老熟人的模样让我瞬间满眼都是泪。
真正美好的情感原来是平静而强大的，像一股细流，没有太过宏大的声势，只是默默奔流，向着自己的海域。
5
亲爱的你，我还不确定你的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苦楚，可是那些有梦想有坚持的人总是会在冥冥之中被眷顾，这是我的体会。
很快我就要搬走了，陪我度过漫长时光的老房子原来并不像一开始我说的，只是一个落脚地而已。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明白。
外面的路灯常常会坏，晚上回来的时候要小心。床边的墙上贴着很多外卖单，有家叫“无饿不坐”的酸辣粉最好吃。
下雨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赶紧收衣服，外面的遮挡窗漏雨很厉害。
还有什么？嗯，你自己去发现吧！
_上大学有什么用_
我还小的时候，村里人便叫我大学生，因为他们觉得爱看书的孩子一定能考上大学。在他们眼中只有两所大学：一个叫清华，一个叫北大。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胳膊底下夹本书在山坡上放牛的画面，被村里人津津乐道，广为传颂，并以此为蓝本教育自己家孩子，我还没考便已经享受足了考上的荣光。
坏事是几年后，我虽然考上了大学，然而不是清华，也不是北大，甚至不是重点。这件事辜负了我们全村人的期望，因为在他们眼中，跟没考上一样。
第一次高考落榜的时候，我撕了书，要外出打工。那时候我们村有姑娘外出打工的人家都富裕了起来，纷纷盖起了楼房，整个村子只有我一个姑娘在念书，也只有我家好几口人还挤在又小又破的房子里。
我不甘心，更不忍心。我妈也没苦口婆心地劝我，只是淡淡地说，你看她们打工回来的时候光鲜，看不到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她们没有文化，做的都是流水线的活，年纪轻轻，眼睛都要熬瞎。女孩子青春就这么几年，等年纪大了回来找个人嫁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想一辈子就这样的话你就去，我不拦你。
我知道什么叫一辈子就这样了。幼年最好的一个朋友，格外好看的姑娘，我们一起上学放学，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她成绩好，也愿意读书，然而拗不过父母，最终辍学。几年后我回老家，她已嫁作人妇。她已经不是我记忆中温柔细致的姑娘了，而是这村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农妇。那天我们目光相接，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了尴尬的意味，她冲我笑笑，拽了拽衣服，便接着回头打牌了。
我去复读了，因为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窝在一个村庄里，被时间遗忘。这世上村庄之外有城镇，山川之外有河流。我想去看看外面的河流与城镇，大地与人群，我想决定自己的步调和速度。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自己来选择的，而不是被迫谋生。
然后，我到了北方。
2009年9月我拖着行李来到鞍山，一梦4年。10月，我找了人生第一份兼职。图书馆门口贴的招聘启事，我看了就电话过去，对方说，不好意思已经找到人了。挂了电话，我不甘心，给她发了条短信，姐姐，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可是，万一，万一有意外的话，请一定考虑我。后来我真的得到了这份工作，给一个小姑娘当英语老师，做了4年。
回想起那4年，参加学生会、参加社团、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和比赛，找到更多的兼职，生活被满满地填充起来，像一株刚被移栽的植物，努力把每一个根都深深扎入泥土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偏执和勇气，想要赶快凭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慢慢地，可以站起来，可以站稳，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取得很好的成绩，可以交到一大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可以在经历一场失败的感情后，遇见自己的张先生。
我的4年大学，真的挺精彩的。我一直都这么觉得，即使在别人眼中那些都不算什么，可是我知道我用力活过。每一件事情都深深地镌刻在生命里，被立字成碑，成为足以温暖一生的荣耀。
故事讲到这里，你以为接下来就是草根逆袭的热血励志吗？
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
2013年6月，我拖着行李箱来到大连，住在5平方米的隔间，在一个坑爹的早教公司实习，做市场、做策划、做翻译，做女老板一时兴起就要做的文案，每天无偿加班到夜里9点半。两个月后我离开，到另一家公司做前台。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相难以服众。好在这里的前台并不是培养花瓶，要做很多行政事务，并且有很多转岗机会。我跟自己说，那就沉下心来从琐碎的事情做起，从添茶倒水、分发快递开始。
想到这里我觉得挺讽刺的，2008年我不愿意复读的时候，我妈跟我商量想把我安排进邮政所工作，我当时心比天高，跟她说，我才不要天天分发报纸信件，一个月就挣那么点钱呢。我没想到6年后这句话一语成谶，有大半年的时间，我每天大部分工作就是分发报纸和信件，并且一个月就赚那么点钱，勉强糊口。
人生有时候挺奇怪的，你以为你张牙舞爪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世界就会给你让路，可是命运只需轻蔑地一笑，一个巴掌便能把你扇得满地打滚，世界观重塑。
2014年6月，距离毕业整整一年，在公司前台正式工作9个月，跟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大学没有教过我，要怎样和领导相处，和同事相处；也没教过我，做一件工作的时候，除了任务本身，还应该考虑什么。我有的时候想得太多，有时候却想得不够，我总是没办法去精准地把握其中的度。我好像重新变回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脱口而出的每一句都是错，于是我只好选择沉默。
我搬到了离公司近一点的大连海事大学，每个月要留出一半的工资来付房租。也有零零碎碎的稿费进来，可是不多。梦想仿佛变成遥不可及的东西。
所以，到这里，你觉得这是一篇唠叨满怀、感慨大学无用的吐槽文吗？
对不起，你又要失望了。
更多的时候我一边跟自己说，别着急，慢慢来，一边思考着出路。不管工资多低，每个月我都坚持买书，坚持写文，保持思考，时不时提醒自己清醒，不要随波逐流，不要被看似安逸的生活麻木掉神经，不要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也许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起码有能力避开我不想过的日子。
时至今日我都感谢4年象牙塔的生活，功利一点的说法是，大学4年让我以最小的成本完成了生命各个维度的尝试。4年兼职，我给自己赚到了绝大部分的生活费，能去一些稍微好点的地方吃饭，能不委屈别人也不委屈自己地维持正常社交。3年活动，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对梦想的单纯坚守，让我觉得人活着还是挺有意思的。更重要的是，大学让我认识了张先生，成就了我一生的好运气。
如果我当初不读大学，选择跟同村的姑娘一起出去打工，也许现在的我有着不一样的人生，也许我已经嫁给了邻村的小学同学，有了一个能打酱油的熊孩子；也许我能比现在赚得多点，已经用青春和血汗换来的钱，给家里换来3间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也许我能离家近些，这样妈妈生病的时候，我就能第一时间回去照顾她，而不是只能在电话里叮嘱她吃药打针。有太多的也许，但太多的假设与可能，都不足以清晰地勾勒出另一个版本的人生。
人生的选择太多了，每做完一个都觉得失去了太多，只是这其中的利弊，又怎么能在做选择前，就分斤拨两地计算清楚呢？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可是这世上又哪有稳赚不赔的人生呢？
大学只是你众多选择中的一个，它决定不了任何人的人生。不是你上了大学，4年下来你就会有什么质的改变。可它在你最为莽撞也最为勇敢的青春岁月里，为你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在这里，你不用过早地背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也不用过早地学会成年人的算计，它让你站在世界的边缘，纵情体会着年轻、知识、勇敢、努力、朋友，这些带来的美好。让你真正踏入人生漫天涯际的孤独与荒凉后，能凭借当初的记忆为自己点一盏灯。
因为你知道那些美好你再也遇不到了，所以你才能擦擦眼泪，狠下心来，整好铠甲，磨好兵刃，准备开始进入成人世界里厮杀。
_别找借口了，你只是不够努力_
今天和Civic一起面试一个来找工作的姑娘。职位是英语教师，对于学历专业没有要求。
看了一下她的简历：
武汉某大学下属的一个三本学院，国际商务英语专业，英语过了六级和专四。工作经历没有，拿过一次丙等奖学金，去湖北省博物馆当过志愿者，还拿过一次湖北省翻译大赛B组口译三等奖。
让她自我介绍一下。半天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湖北口音，说：我热爱英语，但是没有教学经验。同时我今年考了华科的研究生，没考上，所以没有找工作的经验。大二的时候作为志愿者，我曾经在湖北省博物馆参加了义务讲解。我喜欢上网，听英语歌和看英语电影，还喜欢在网上搜索资源，还会听BBC，会上网看新闻，bla bla bla……
Civic不得已打断了她不得要领长篇大论的自我介绍，说，无意冒犯你，也要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但是，我觉得你不太适合我们这个岗位，我们这里的老师首先必须要口语过关，你的英语语音有很大问题，而且讲话过程中语法错误太多，学生对于你的口语会有意见，更很难去信任你。
姑娘赶紧抢过话头，说：“我知道自己口语不好，这是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喜欢参加考试，我的语法很好，考试成绩也很好。但是没有多少锻炼的机会，所以不太经常讲英语……”
我说：“作为一个想靠英语吃饭的人，不管你是想做老师，抑或是想做口译员，口语就是你的门面。你的口语不好就是你的软肋，不好，就是不好，说明你不够努力。说没有锻炼机会什么的，都是借口。”
这个姑娘后来悻悻地走了。
Civic说，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面试者了。对自己信心满满，说自己过了专八如何如何，多么多么会考试，一开口，所有的元音都要卷舌，he和she代指谁都分不清楚，单数第三人称在口语中不存在，所有的句子都用现在时……
很多学生都会为自己的口语不好找借口。说自己出身偏远地区基础不好；说自己在语言方面没有天分；说自己中学光顾着考试没留心口语；说大学期间学校不提供机会，说都是教育制度给害的，让“哑巴英语”盛行；说大学老师的口语都很难听，都怪体制……
语言学习本身需要天分，可是有些人的努力程度之低，根本就轮不到拼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