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的小幸福终结在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她竟然只考了全年级第五名。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原因是那天刚好来“大姨妈”,又在午休的时候吃了一支雪糕,所以考试的时候肚子一直在痛,最后一科的最后一页试卷的内容她都没有看清。可是,这次成绩下降对外的原因就是,王素早恋了。关于王素和旦辉的事情,班主任也早有耳闻,但是由于没有证据,加上两个人的成绩仍然保持得很好,就一直没有深究。但现在看来,早恋就是洪水猛兽,对谁都一样!
王素被叫进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
听说旦辉之后也被叫了进去,因为不是一个班的,消息总有些滞后,但据说旦辉坚持不承认跟王素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当然,可以理解,这种事,没有证据,谁会承认呢?
王素因为这件事写了检讨。检讨书是旦辉在广播里读的,全校都听见了。大家都暗暗称赞王素的文笔真好,写的检讨书都像散文一样,虽然听着是在检讨,但是每一句都饱含深情,根本就是告白。王素站在窗子旁边对着广播台的方向认真地听旦辉读自己写的检讨书,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就好像从前那么多次表扬她得了第一名一样,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心情激动。这封检讨是王素主动要求写的,因为知道有可能要被旦辉朗读,所以她花了整整三个晚上,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王素就这样红了,成了全校同学膜拜的对象。她的抽屉里隔三差五就有男生写的情书,情真意切。王素将这些信统统收着,放在一起,却从来没有回复过。
关键时刻掉链子
后来王素仍然每次都考全年级第一。学校规定进入高三第二学期之后的同学就不能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旦辉按照规定也不再播音了,换了一个高一的男生。王素总觉得那个人声音太过甜腻,也不够洪亮,根本比不上旦辉,可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旦辉播音了。再后来王素就毕业了,最后一天放榜的时候,大家都来学校了。那天她在校门口遇见了旦辉,正紧张得很,不知道是打招呼还是装作没看见呢,旦辉就喊她了,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
旦辉说:恭喜你啊,还是第一名,你报的什么大学?
王素只是看着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旦辉说:你怎么了?然后旦辉说,是因为以前的传言吗,那次害你要写检讨,我一直想跟你说抱歉呢。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种传言,你不要介意啊!王素只顾着摇头,在心里说:我怎么会介意,我希望是真的才好。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高中三年,这是旦辉第一次跟她这么面对面说话,也是唯一一次说话。
最郁闷的是,她因为紧张,竟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关键时刻掉链子,王素啊王素。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一连好几天王素都在学校旁边转,希望再次遇见旦辉,她甚至连再见面时说些什么都想好了。可是,再也没有遇见。
做过一个演员
王素上了大学之后,班上每一年都组织同学聚会,但是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次班长说明年不搞了,人少没意思。那天大家都很伤感,全体喝高了。有人问王素,当年你跟旦辉是真的吗?真不敢相信,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王子旦辉,怎么会看上你呢?
大家都笑了,骂提问的人太缺德,要罚酒。
王素也跟着笑,但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大声说:“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跟旦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那是我自己帮自己点的歌,连情诗和音乐盒,都是自己买了偷偷放在抽屉里的。
大家都不敢相信,面面相觑,后来有人大叫:王素你太牛了,那时候你就学会炒作啦!
王素带着眼泪也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编自导自演的连续剧。而时间长了,王素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是个演员,她已经进入了角色,开始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了。因为这样,让她也拥有了爱情,让她在18岁之前,有了早恋的经历。
而旦辉始终都不知道,到了大学跟他在QQ上无话不说的“好哥们儿”王素,曾经做过一个“演员”。
我喜欢你,你知道就好
火影忍者PK千与千寻
万小可低头看漫画,忽然耳边响起一句话:“少女漫画什么的,最肤浅了。”
万小可眯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站在自己的桌子前,轮廓模糊又柔和,但玩世不恭的表情让人看着就生气。于是她平静地展开反击:“唉,我说你,哪家的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你的主治医生呢?”
“这儿呢这儿呢!”班长夏若锦笑眯眯地跑过来,“一会儿没注意就溜没影儿了,叫我好找。”万小可终于憋不住,和夏若锦放开嗓门大笑起来。
男生是谢一白,全班唯一一个在讲桌旁边坐着、成绩奇差的万年落后分子,活该倒霉天天生活在老师眼皮底下。他半天憋出来两个字:“你们————”
也难怪,万小可和夏若锦这对伶牙俐齿的小女生可不得了,谢一白还总自讨没趣招惹她们,他没当场吐血身亡已经算得上好涵养了。
偏偏谢一白脸大皮厚神经粗,斗志特别顽强,还想扳回一局,他摇头晃脑地炫耀:“小可,我只喜欢岸本齐史的《火影忍者》,要真PK一下,你最爱的宫崎骏的《千与千寻》都要靠边站,唉,别怪我没有给你普及专业知识啊,你要适当提高品位才行啊。”
谢一白滔滔不绝地说着,夏若锦压根不喜欢动漫,所以不以为然,但万小可听出些不同的意味来。他洋洋洒洒地发表的那些见解,虽是批评,但他对宫崎骏以及很多漫画大师的了解已经足够让她感动、震撼,甚至肃然起敬了。
青春里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像混沌世间天地初开,也许心情正好,也许阳光很美,于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能与一个乖乖牌全能完美系女生夏若锦,还有一个多动症加话痨谢一白做死党,万小可总是感叹缘分妙不可言。
这真是一本可恶的书
学校一年一度艺术节的开幕式在千人小礼堂举行,夏若锦作为年级代表正在台上做演讲。万小可仰着脸鼓掌,没有注意,放在腿上的一本书掉在地上,被身后的谢一白捡起。
夏若锦在台上一眼看见万小可和谢一白在吵架,因为太明显了,想不注意也难,同学们的目光以他们为圆心,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围观圈。
万小可拧眉怒视:“我的书怎么在你那儿?你什么时候拿的?还给我!”万小可踢开脚边的凳子去抢书,凳子倒了,砸在谢一白的脚上。谢一白大叫:“啊!我的脚!疼!你道歉!”
小礼堂台上的话筒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教导主任本来已经朝人群中走来,又急急返身上台调整,大家的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夏若锦在台上轻舒口气,可是万小可再没抬头。
谢一白才意识到他们太引人注目了,好在危机已经解除,他摸摸脑袋说:“还你,大不了赔你一本,别这么小气。《99%的地球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书名真怪,应该和《十万个为什么》差不多吧?”万小可回头,瞪着眼,说:“我可不可以请你闭嘴!”谢一白配合地捂嘴,做出一个OK的手势。
后来谢一白找夏若锦问过万小可生气的原因,夏若锦告诉他:“其实你有时候真的很笨,因为那是一本有秘密的书啊。”
谁错过了谁唱的歌
班里举办一场散场礼晚会,气氛有些伤感。夏若锦作为主持人闪亮登场:“三年的时光,倏忽划过,这三年里,有我们共同的青春回忆……”
谢一白小心翼翼地瞄着万小可的脸色,挠头:“话说我的毕业纪念册上你为什么一个字也没写,就画了个硕大的龙猫。我很像龙猫吗?哪里像,眼睛?鼻子?还是胖胖的样子?”
万小可沉默。
谢一白继续没话找话:“万小可同学,毕业集体照上你很漂亮,当然,是在我无私的映衬下,你说,为什么无论什么场合我都默默地站在你背后看着你的背影啊?”
万小可接着沉默。
谢一白无奈,声音里几乎有些讨饶的意味:“万小可同学,下一个节目是我的,你要认真看哦,记得给我鼓掌。”
万小可挤出一个笑容:“好。”谢一白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肯理我了。”
谢一白表演的节目是歌曲串烧。他走到舞台中间,自己报幕:“第一首歌《万水千山总是情》。”掌声响起,虽然谢一白唱得跑了调,但是真诚的样子依然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谢一白退场,又出场,继续报幕:“第二首歌《小情歌》。”同学们议论纷纷:“怎么又是你?”谢一白再次报幕:“第三首歌《可惜不是你》。”同学们哄笑,有的直接喝倒彩:“你怎么还唱啊?”
哄闹声中,只有夏若锦注意到了万小可的离开,可当她追出教室,万小可已经不见了。不远处的走廊转角,万小可蹲在地上,终于哭出来。舞台上,谢一白仍在投入地唱着歌。
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
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大家都在依依不舍地告别。谢一白东张西望,在找什么。
谢一白终于看见夏若锦,嬉皮笑脸地问道:“夏大,我唱得怎么样?”
夏若锦表情淡淡的:“你唱的三首歌,连起来就是万小可的名字吧?不过很可惜,她应该以为你搞笑的样子是死性不改,所以没有听完。”
谢一白愣住:“她去哪儿了?”
夏若锦递给他一本书:“小可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谢一白假装不经意地问:“搞什么名堂?到底什么才是99%的地球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夏若锦仿佛没有听见:“她早就该出国的,父母都在那边定居了,她一直拖着,说至少要等到毕业后才走。唉,有什么好等的。”
谢一白翻到书的最后一页,裂痕仍在,书页用透明胶带黏合在一起。他愣住了。
997.猪无法看到天空。
998.蒙娜丽莎没有眉毛。
999.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根据《圣经》,先有鸡。
最后一行是天蓝色的秀气的水笔字:
1000.谢一白,我鄙视那个没有勇气的自己,我喜欢你,你知道就好,这是属于万小可的秘密。
橘冬
是高三。他是她的同桌,单薄清秀的样子,眼睛居然一单一双,很有趣,她取笑他,那是巫婆才会有的。他红了脸,不说话,很腼腆。
她喜欢橘子,这可爱的水果,它所有的甜蜜都被小心地包裹起来。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他每天给她带橘子。上课的时候,他趁身边那个爱起哄的男生看着黑板时轻轻敲敲桌子,然后不动声色地从课桌下面把橘子递给她。
美丽的大红橘子,在她的手心里有温暖的弧度。她把它放在抽屉里,它的气息还是固执地弥漫开来。她把脸侧俯在手臂上,越过他的头顶,看见外面的天空一片纯蓝。
他是太过羞怯的男生吧,这起初让她感觉无比可爱的气质有时也让她生出恼怒来。那天的体育课上,一向落闲的他竟然也混杂在一大票男生间踢球。她和好友站在操场的台阶上看他跟着球跑来跑去,脚却始终没有沾到过球。她心里无端地怨怼起来,恶作剧般地笑。他在她的笑声里走回教室,从此再也不肯踢球。
他仍然给她带橘子,在老师提问的时候把答案偷偷地放到她的桌子上,安静地对她百般好,却从来不肯对她多说一句话,连暗示都不肯有。她不要这模糊不清的好,终于在一个夏天的晚上爆发。在晚自习之后空荡荡的教室里,她当着他的面,把那枚大红橘子狠狠地掷到地上去。那个动作挥霍了她所有年少的激情和冲动,他们从此再没有说话。不久,班上集体调换位子,他们分别坐到了教室里相距最远的两个角落。
高三离校的最后一天,她抱着满满一怀的书准备离开学校,心里是无尽的惆怅。他走在她的身后,他们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她的书掉到地上,弯下腰去捡,看到他的脚从她身边走过,缓慢,却固执地没有停留。
她考取了北方的一所大学,他在南方。她仍然爱吃橘子,在北方灰黄色的天空下,颜色绚丽的大红橘子,握在手心里有温暖的弧度。指甲掐下去的时候,芳香四溢,汁液有时飞溅着射入眼中,让人有措手不及的酸涩感。
那些出口和未出口的话,以美和寂寞的姿态在那段远去的日子里站成陈旧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她想:他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不够勇敢?
她在北方过的第一个冬天很冷,是和南方的潮湿不一样的冷,凌厉的寒气深深渗到她的身体里去。她高中时的好友打电话给她,他去世了,死于心脏病。高中时一点也没看出来,怎么说去就去了呢?那个女孩说。
冷冷的冬日,她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一枚橘子。她清晰地记得那些散乱的片段:那个少年伸手递给她橘子,眼神干净明亮。他从来不踢球,唯一的一次也不敢跑快,被她嘲笑。他总是不够勇敢,明明是喜欢的,却从来也不说,只是对她百般好……
人潮汹涌的街头,她握着那枚青小的橘子,疼痛得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