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希特勒的头盖骨
楚子航吃惊地看向匣中,在黑色的天鹅绒上,摆放着一颗白色的骷髅,骷髅的头顶上用白银烫着纳粹的*字徽章,旁边还有“adolfhitler,20/04/1889-30/04/1945”这行小字。
“希特勒的……头盖骨?”镇定如楚子航也呆住了,委实说他只是来做任务的,没有想过要在这个圣诞节有任何奇遇,但自从他踏入这条船的第11层,奇遇堪称层峦叠,一山更有一山高。
文森特深吸一口,满怀激情:“是的!这就是20世纪的伟人、第三帝国的缔造者、德意志以及全人类的救星、亚特兰蒂斯的继承者……”
“好了好了,不需要那么多前缀!”楚子航不得不打断他,“阿道夫·希特勒是么?”
“是的!这就是我当年拼着命抢救出来的、元首的头盖骨!元首的智慧和灵魂都附在上面!我要带着它去阿瓦隆复活元首!”文森特说着流下泪来,“元首啊!是文森特没用啊!那么多年还没找到阿瓦隆!”
楚子航有点想死,准备地说,很想死……文森特大概是中古代神话的毒太深了,如果带着某人的遗骨抵达一座岛就能复活他的话……别的不说了,那么亚瑟王岂不是要跟希特勒在那座岛上碰面了?
这两人跟本不可能是一路人啊!纳粹轰炸伦敦岂不是炸了亚瑟王的后人么?是亚瑟王拔出石中剑一剑劈了希特勒,还是希特勒拔出小手枪对着亚瑟王啪啪啪?
不过很显然文森特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些问题,这过第三帝国的余党沉浸在复活希特勒的神经病里,世界观完全是扭曲的,难怪他会相信那个奇怪版本的《卡塞尔学院英雄列传》。
“是的,”文森特显得很沮丧,“元首曾经跟我说,跟据对凯尔特神话的研究,阿瓦隆每年只有一天会对外界开放,就是每年的12月25日。所以我租了在艘yamal号,每年都在这片海域巡弋。可这片海滩里并没有海岛,只有没完没了的浮冰。”
楚子航心说废话,一座只会在圣诞节对外界开放的岛屿,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这种神病才会相信啊!那种东西不该是游乐园的圣诞节特典么?
“但现这不一样了!”文森特重又振作起来,“现在有你们加入,我相信我一定能在有生之年找到阿瓦隆!你们是古神的血脉!你们呼风唤雨!您刚才那招叫什么来着?意念爆破?真是太帅了!帅到我心碎!能有你们加入复活元首的阵营,元首一定很开心!”他捧起那颗也不知是不是希特勒的骷髅,热泪盈眶,“元首!我都能看见您笑了!”
楚子航心里一凛,文森特在这个“复活希特勒”的梦里沉睡得太久了,世界在他的眼里都扭曲了。
卡塞尔学院怎么可能对复活希特勒这种二逼事情感兴趣?二战期间秘党可是美军一方的幕后支持者,诺曼底登陆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毕业生穿着美军军服,操纵言灵轰飞了德军那些地基打到20米深处的固定炮台,为盟军扫清了通道。
学院其实是误会了文森特的目的。
格陵兰海是学院最关注的几个区域之一,因为那起令学院遭受重创的神秘事件“格陵兰事件”就发生在这个海域,执行部部长施耐德教授声称他在冰海深处见到了龙,高阶的巨龙,甚至某位龙王!但之后十年中,再没有人报告过那条冰海巨龙的出现,它的阴影活在学院高层的心里。而yamal号总在格陵兰海附近巡航,很明显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诺玛认为yamal号寻找的东西可能和冰海巨龙有关,因此任务被下达给正在奥斯陆实习的楚子航,没想到其实是个脑子完全混乱掉的纳粹余孽想要复活他的元首。
楚子航觉得累了,难得地想要“洗洗睡吧”。
“你认为我们也想找阿瓦隆岛?甚至会帮你复活希特勒?”楚子航觉得可以结束这场对话了,白跑一趟毫无收获就算了,不要耽误他按时睡觉,他不喜欢生物钟被打乱。
“当然!”文森特眨巴着眼睛,“你们当然会帮助我!元首是20世纪的伟人,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格局!元首还是伟大的军事家,发明了闪电战和集团化坦克战!原子弹最早也是我们德国人研究的,只是被那帮美国小****剽窃了创意!我跟你说,连ufo都是……”
“听着!世界上没有阿瓦隆!也没有任何关于人类死亡之后可以复活的记载!”楚子航打断了他,“你的元首神智不正常,他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而且还是由一帮巫师和通灵师推测出来再告他的。”
文森特一下子呆住了,就像被成年人打碎了梦想的小孩子,目光呆滞,接着他显而易见地愤怒起来,怒视着楚子航,攥着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可你们就是证明啊!”最后他带着祈求的神情说,“元首说你们是存在的,你们就真的来到我面前了,那元首说阿瓦隆是一座真实存在的岛,你们为什么不相信?”
这次轮到楚子航愣住了,满心都是“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的感觉,从某种角度说,文森特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比起那个什么阿瓦隆岛,龙族与人类的混血后代听起来也够荒诞的,如果荒诞的命题a是能被证实的,荒诞的命题b为什么就一定是虚假的呢?
他看着文森特,忽然间没有那么讨厌这条黄老鼠狼了。按照文森特自己所说,纳粹的第三帝国覆灭的时候,他只有二十岁,是纳粹党里最不起眼的小人物,只不过是因为接近希特勒而自以为是。他整个世界观都是在纳粹的熏陶下养成的,纳粹灭亡了,希特勒死了,他的世界一下子就崩塌了,所以才会沉浸在复活希特勒的幻梦里。对别人来说第三帝国是地狱,对他来说第三帝国是天堂,只有在那高悬*字旗、党卫军皮靴咔咔作响的世界里他才能找到自己。准确地说文森特是个神经病人,一个人生完全错位、却又极度偏执的神经病人。
可是说起来其实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这样的神经病人,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个东西能让你觉得有依靠,你也会不停地找、不停地找……直到再也爬不动。
他站起身来,将那些本票收回皮箱里,拿出手机给那幅《死亡之岛》拍了张照片,这些回去都是要放进报告书里呈交给学院的。
“我想你真正需要的,是个心理医生。”他转身离去。
“请等等!请等等!神秘的瞳术师!请千万听我说完!如果你们能帮我复活元首,元首会慷慨地报答你们!元首当年还有很多宝藏藏在世界各地,只有他知道那些宝藏的开启方法……元首还会建立起新的帝国!到时候你们都是帝国元老院的成员!”文森特看楚子航要走,一下子慌了,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想要挽留他。
楚子航半转身,手掌在身后轻盈地切过,一道蒙眬的火影隔开了他和文森特,这也是他对“君焰”控制力上升后的新技巧,在指定的空间里制造一道很快就会熄灭的高温火焰,类似魔法书中的“火墙”,只是规模要小很多。
“这个世纪再也不会属于你的元首,就算他真的复活,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也是个废人……他连电脑都不会用。”
走到门边的时候楚子航最后一次回头,看见神情呆滞却又泪流满面的文森特跪倒在那道火影背后,手捧着那颗烫了银的骷髅头。
|2|。熟悉的目光
萨沙把楚子航一直送到大厅,告别的时候萨沙的表情倒是蛮欢快的,还跟楚子航亲切握手,就差合影留念了。
“我也觉得船长需要找个心理医生!”萨沙耸耸肩,“可他那蛮横到不行的样子,平时谁敢劝他呢?我们都是他的雇员,他说什么我们就装得相信什么好啦。”
“他跟你们说了他为什么要找那个岛屿么?”
“说是希特勒的宝藏在那座岛上,这故事听着可真玄,不过船长付钱很爽快,你们也知道的,我需要钱。”
“这个我拿到的资料上真没说。”楚子航老老实实地说。
“哦,我有个前妻啦,”萨沙叹了口气,这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少见地流露出寥落的神情,“跟我离婚后她遭遇了车祸,你知道的啦,我们俄国人爱喝酒,喝醉了就稀里糊涂地撞在车上了。现在她成了植物人,我得赚钱供她住院。”
“前妻么?”
“是啊,说起来我这辈子也喜欢过好些女人,跑船的人到哪个港口不是寻欢作乐呢?船上太寂寞了。”萨沙挠头,“可那是唯一一个计划过要跟我生孩子的女人啊!要是真能找到那个岛也不错,分了希特勒的宝藏,娜塔莎这辈子住医院的钱都有了。”
“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要是有空可以来船长室找我喝酒,我可不是说上面那间船长室啊。”萨沙摘下自己的船长帽,冲楚子航道别,“文森特船长大概得休息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指挥这条船了。”
萨沙走了,楚子航独自站在人流中,满耳又是老虎机吐硬币的声音、筹码撞击的声音、调酒师摇晃冰块的声音、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客人们还在兴奋地议论那场世纪豪赌。
萨沙并没有派人尾随他,这一点楚子航很确定,亲眼看过他在转念之间令十几支pss同时炸膛的人也不会想要尾随这种危险人物。所以此时此刻在这间巨大的厅里,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又回到了惯常的状态,拎着执行部配发的箱子,肩上挂着刀袋满世界行走,处理一个又一个任务,没人知道他是谁。
从日本回来之后差不多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一年里他只回过学院本部两三次,其他时间里都过着如此的生活。多数学生直到四年级才加入执行部实习,但他只用了两年半的就完成了全部学分,剩下的时间全都是实习。学院为他选择的实习地位于挪威首都奥斯陆,那是一个优美而寂寞的城市,宽阔的街道上看不见什么人,因为接近北极圈,它在冬天的日照很短,太阳出来之后几个小时就落山了,有时候黑夜简直像是永恒的。生活在那种城市里的人都学会了喝两口酒,睡前不喝点酒生物钟就会混乱,楚子航也不例外,他学会了用汤力水和金酒调制鸡尾酒,对着夜幕下的城市一杯杯灌下去,然后倒头就睡。
他走到吧台旁边示意侍者给他一杯gin&tonic,就是他自己经常调制的那种廉价鸡尾酒。
“merrychristmas!”随着香槟酒开瓶的声音,一群人振臂欢呼。
“希望圣诞老人从烟囱里给我扔一个性感的未婚夫!我希望他会拉大提琴有一点点络腮胡子!”女孩闭着眼睛许愿。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背景音乐是那首熟悉的圣诞歌,在中国的大城市,圣诞来临的时候满街也都是这首歌。
男孩在烛光下打开了丝绒的首饰盒,钻石戒指反射着璀璨的光,在女孩尖叫出声的时候他就顺势跪在她的长裙下向她求婚,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赌钱而上这艘船的,去北极圈里过个圣诞本身就是很浪漫的事。
圣诞老人打扮的侍者吹着鲸骨笛为这对情侣祝福,酒杯里斟满了粉红色的香槟。
这个世界很好很快乐,只是跟他有些距离,他慢慢地喝着那微苦的液体,回想那个在北京度过的圣诞节……那天路明非和芬格尔要去西单的天主教堂过圣诞节,这俩货当然不会自己想到要去教堂混,可身为教友的陈雯雯邀请了路明非,而且听说圣餐是免费的,且有很多信教的好妹子都会去。楚子航没去,他说他得去帮一个朋友看家,然后他拿着那柄银色的钥匙,来到那个老旧的小区,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夕阳满屋,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屋子里还残留着那个凭空伪造出来的女孩的气息……他觉得很累,于是躺在了唯一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窗外也是响着这首《jinglebells》。
那以后已经过了很久,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过过圣诞节,也不是故意不过,就是忙忙碌碌地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圣诞节。
今后的很多年他可能都会过这样的生活,陪伴他的只有手提箱和刀袋。对于芬格尔那种人来说,加入执行部真是太棒了,他要求被派往古巴,原因是那里有便宜的雪茄和****上能放一个高脚杯的南美姑娘!可对楚子航来说,不确定。
最初是为什么要找卡塞尔学院呢?是为了给父亲报仇,想着只要进入混血种的社会,就总能找到奥丁,无论那个是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但奥丁从此消失了,再也没有关于他的线索。
耶梦加得也不在了,那个如影随形、陪了自己很多年的女孩,坐在吧台边总觉得她还会忽然走进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然后在你身边一屁股坐下,双手撑着椅子盯着你的眼睛看,说,你要不要给我买杯喝的呀?
那些年里他认识的到底是夏弥还上耶梦加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执行部的任务中当然不乏有趣的,可更多的时候都是例行公事。再过半年他就彻底毕业了,成为执行部的正式专员,继续驻扎在奥斯陆分部或者被分派到韩国分部———据说韩国分部非常期待他的加入,因为韩国分部同时还兼营演艺事业,出过好几个天团,韩国分部觉得他有这个潜力———再就是全世界流转,成为应付突发事件的特派专员。然后呢?然后就是升为资深专员,再升为副部长、部长,学院的这套组织方式跟政府部门没什么两样,而他会越来越像个公务员。
他会一天天变老,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奥丁,也遇不到下一个夏弥……这么回想起来这日本的那段日子虽然狼狈但也蛮开心,有那么几个下雨的晚上他们在高天原的浴池里泡澡,拆客人送的礼物,路明非抱怨说恺撒的雪茄太呛人,恺撒说楚子航你泡澡就不要带刀里好么?楚子航枕在刀鞘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他忽然有点想念恺撒和路明非,可那之后差不多一年了,恺撒也跟他一样去了某一个分部,再想聚在一起泡澡是很难了。
圣诞老人开始送礼物了,多数游客都离开赌桌过去凑热闹。gin&tonic也喝完了,趁着酒意正好回去睡觉,楚子航把一张十美元的钞票压在杯子下面,说声不用找了,起身离去。
他和人流方向相反,背后传来大家齐声合唱的圣诞歌: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ohwhatfunitistoride
inaone-horseopensleigh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ohwhatfunitistoride
inaonehorseopensleigh……”
歌声像是海潮,海潮就要把他淹没,海潮中有人看着他的背影,她的目光也如潮水。
楚子航猛地站住了,猛地转身,张口结舌:“夏……”
他觉得身后有人这看他,是熟悉的目光!那一刻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就只有他和那道目光,那道如白色潮水般的目光,从背后袭卷而来,把他的脑海洗得一片空白!
大家都聚在那棵高大的圣诞树下唱歌,烛光照亮每个人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是深蓝色的、绿色的和玳瑁色的,却没有楚子航所熟悉的那双黑色眼睛。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甚至没有中国人,这艘船是从北欧出发的,买票的基本都是当地居民。
楚子航足足站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无声地笑了笑。
这种日剧里经常出现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人海中偶尔有个背影让你觉得眼熟,你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在背后喊他,那人转过头来,却是张陌生的脸。心里有事的时候,人人都会自作多情。
他转身离去,离开的时候有些失神,否则本可以注意到舷窗外的一些事情,比如yamal号正再度从那座25米高、名叫“玛丽女孩”的冰山旁掠过,比如舱外的温度没由来地在几个小时内下降了近十度,原本海面上飘着浮冰,此刻整片海域正在无声地冻结,只是因为yamal号的破冰能力太强大了,仍在轻松地压碎冰面前进,乘客们才没有感觉到异样……
|3|。神之裙摆
楚子航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先用冷水冲了一下头发,在沙发上坐下,回想刚才的那个瞬间。
那种感觉挥之不去,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他,距离不远,就像刚刚擦肩而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没有认出另外一个人,而另一个人蓦然回首。
那种鬼精鬼精的目光,捉摸不透的目光,介乎软萌和坚硬之间的目光,带着隐隐的讥诮,在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用那种目光看他……
但那委实是不可能的,耶梦加得的遗骨留在了坍塌的尼伯龙根里,而那个尼伯龙根恰恰是由耶梦加得和芬里厄构造的,那对龙王兄妹是北京尼伯龙根的主宰,他们都死了,于是那个坍塌的空间再也没有人能打开。
即使耶梦加得还在某处留有茧,能够再度复活,也要经历几百年,而楚子航显然活不到那一天。退一万步说就算楚子航有乌龟一样的寿命,再度见到耶梦加得,那也是耶梦加得而不是夏弥,夏弥只是那条龙王在这一生制造出来虚拟人格罢了。
“原来真的会想她啊。”楚子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也许是被神神叨叨的船长影响了,竟然产生了幻觉。
酒意消退了些,今晚终归还是没能按时入睡,对他这种机械般精密的人来说,生物钟一乱就很难睡着了,不如做点事情。他取出录音耳麦,准备把给诺玛的报告写了。
他最近开始试着用录音来写报告,给妈妈的邮件也用录音,妈妈非常开心,说儿子你的声线可像你亲爹了!虽然你亲爹靠不住,可年嗓子,念情真是一流!楚子航笑笑说好啊,那我以后都用录音跟你报告。心里说你再也不会听到那个男人跟你说话了就听我的声音来记住吧。
“执行部临时专员楚子航,编号060143a,于北纬72°、格陵兰海报告,时间是晚间23:42,位置是yamal号破冰船上。经过跟yamal号船长文森特·冯·安德烈斯的对谈,基本排除了他是在寻找龙类的可能性……”
接下来是给妈妈的录音,他换上了欢快点的声音,不过他所谓的欢快的声音,按照路明非所说,接近冷酷剑客说出“杀你也是污了我的宝刀,现在滚吧”的感觉。
“妈妈,最近很少给你录音留言,因为一直在船上。导师忽然对北极鲸群的洄流曲线来了兴趣,让我们跟着一艘捕鲸船在格陵兰海上做研究,听起来很危险不过其实船上还挺有意思的,船很大航行也很平稳,船长说这个季节不会有风暴,出海其实很安全,他人很好,捕到鱼后还教我们怎么切鱼怎么做寿司,我学会了回去教你……”
他给老娘发类似的欺骗性邮件已经好几年了,说谎张口就来,其实寿司他早就会做了,但不是在捕鲸船上学的,而是在歌舞伎町学的。
“……佟姨辞工了你会比较辛苦,毕竟那么多年都是她照顾你,新雇的阿姨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你要耐心地教人家,不要因为人家一点事没做好就着急。要记得热牛奶喝,但鲜奶的保存期只有三天,一定要看清楚。今年春节也许能回去过年,我会给你带礼物的。”最后总得对“爸爸”有所表示,但他虽然说谎张口就来,但还是无法伪造感情,于是他干巴巴地说,“也祝爸爸财源广进吉祥如意!”
录完后他又听了一遍,确认无误,将这两段音频拖进邮件附件,按下“全部发送”。
“邮件未能成功发送,已存入草稿箱,请检查您的网络链接。”
这还是他登船以来第一次出现的这种情况,yamal号有专用的卫星信号收发台,客房上网是直接走卫星。长波无线电会有鞭长莫及的问题,但卫星的超短波通讯是打到火星轨道都没问题的。
他拿起座机呼叫服务中心,服务中心歉意地说刚刚接到通讯舱的报告,可能是因为磁场异常,yamal号目前对外的通讯全部中断了,请他稍后尝试,服务生还安慰他说船本身不存在危险,毕竟是曾航行到北极点的破冰船,区区格陵兰海对它完全不构成挑战。
他放下电话,舷窗外传来惊声尖叫,但不是惊恐的,而是极度兴奋的状态下发出的。
通过舷窗往外望去,甲板上聚集了很多人。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极地游轮跟加勒比海游轮不同,甲板上没有和煦的阳光,只有凛冽的冰风,客人们只有在想透气的时候才会去甲板上站个五分钟。
楚子航迟疑了片刻,披上风衣出门。
他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几乎整个赌厅的人都跑出来了,客人们还是盛装礼服,那些发牌的白俄罗斯女孩就更冷了,上身还能裹一件防寒服,下面却露着白生生的大腿,细高跟鞋在甲板上频频打滑。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人返回温暖的船舱,因为眼前的一幕实在太绚丽了,漆黑的天幕下挂着几十几百道淡青色的极光,变幻莫测,像是一幅能够覆盖整个天空的长裙,它的边缘以最轻薄的淡青色丝绸装饰。
这种罕见的现象被北极的爱斯基摩人称为“神之裙摆”,一般的极光不够格用这个名字,必须是漫天的极光,而且以接近静止的状态长时间存留,恰似女神的长裙悬挂在夜空。
爱斯基摩人都以一生中能看见一次神之裙摆为荣,yamal号的游客们能有这样的好运,难怪忍着严寒也要多看几眼。人们在极光下互相拥抱亲吻喊“merrychristmas”,喊“圣诞老人谢谢你的礼物”,用手机拍照留念。
楚子航却微微地皱眉:“这么强的电离现象?”
极光是大气电离形成的,如此盛大的极光说明此刻高空密布着高能粒子流,极其紊乱的高能粒子流。难怪网络服务中断了,剧烈的电离现象影响到了卫星通讯。
船长室里萨沙也在皱眉,他们的指南针和经纬仪也都失效了,剧烈的电离现象令yamal号和外界的所有联系都中断了,他们甚至没法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
更奇怪的是周围的温度在明显地下降,yamal号的船身周围装满了红外线探头,这些探头显示冰层正沿着船体往上生长。
“这块海域已经完全冻结了,两个小时内冰层厚度会超过100cm,很奇怪,更往北的海域都没有完全冰冻。”大副也醒了过来。
“你确定你的航向没问题么?”萨沙看着海图。
“刚才喝多了点……趴在舵机上睡了几个小时……”
“航行记录仪呢?”
“可能是因为大气电离的缘故,几个小时前莫名其妙地死机了。”
“慢速航行,别对乘客们公布,这种小事情yamal号没问题的。”萨沙说。
好在是yamal号,他对这艘巨无霸级别的破冰船有着绝对的信心,100cm的冰层对别的船来说是致命的,但yamal号能轻易地撞碎,只是航速不得不降下来而已。
甲板上的游客又一次尖叫起来,因为更壮丽的一幕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座巨大的冰山顺着洋流,缓缓地接近yamal号。跟“玛丽女孩”那种孤峭地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不同,这座冰山简直是小岛,暴露在海面上的高度就超过了100米,那么它在海面以下的高度差不多是一公里!yamal号在它的面前只是一艘小船!北极冰盖的厚度远逊于南极冰盖,北冰洋上这种体积的浮冰极其罕见,可此刻谁也不去追究它怎么出现的了,却都被它白色巨舰般航行的身姿惊艳到。
“该死!没有人见过那块巨型浮冰!那东西可别撞上我们!”萨沙的神情略紧张。
“不会的,那东西会在距离我们几公里的距离上擦过,以我开船的技术,要是几公里那么远我都撞上去,那我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船长室里呢。”大副倒是神情轻松,他的航海技术原本就在萨沙之上,曾是俄罗斯北方舰队的成员。
白色巨舰般的冰山缓缓地切入了这片封冻的海域,刚凝固不久的海冰根本无法承受它的撞击,缝隙沿着冰面极快的延伸,每秒钟就是几十米,满耳都是冰层开裂的脆响。
那种感觉就像是满天飞雪,,剑客飞掠湖面,以一柄霜白色的利刃切开了冰封的湖面,冰下的水都从裂缝中涌了出来,顷刻间死寂的湖面就变成了满池碧波。
在“神之裙摆”下,海水也泛着青色,就在yamal号的侧面大约几公里处,青色的海水倒映着黑色的岛屿,可海面却空无一物。
“嗨!嗨!你们看这边!海水的倒映里有座岛啊!”有人高声说。
“真的!不可思议啊!分明海面上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跟海市蜃楼差不多的大气投影或者海水投影吧?别处的小岛被投影到这边来了。”
“这张船票可真是买值了!冰山、极光、海市蜃楼!”
人群中只有楚子航的脸色变了,好像有一道寒气沿着脊椎冲入大脑,在脑海里爆炸开来,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惊悸控制住了,几乎忍不住要颤抖起来。跟他一样反应的人是扑到舷窗上的萨沙。
呈现在海水倒影中的那座岛他们都见过,在那幅名为《死亡之岛》的画里!那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古怪外形,那围绕岛屿的黑色岩壁,甚至岛中央的参天大树和岩壁上安置棺材的石洞都隐约可见!
原来世界上真的是存在那座岛的!原来画家是从海市蜃楼中看到的那座岛屿,难怪他能把它的细节全部复制下来,可又完全不提这座岛在哪里,因为他根本没去过!
诸多的巧合给他们打开了通往那座岛的一扇门,极光、撞碎冰面的大型冰山,还有大副无意中偏离了航线。
楚子航急速地思考着,海市蜃楼还不够解释这神奇的一幕,海市蜃楼的原理是因为空气温差过大,光线在空气介质中弯曲前进,所以你能看到地平线以下的东西。但人的视力毕竟是有限的,就算在空气质量最好的情况下,人也不过能看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建筑物而已,换而言之,那座岛就在附近。可是北极圈内为什么会有一座长着参天大树的岛屿呢?又有什么人会在那座岛上开凿洞穴,放置棺材?
“元首啊!伟大的元首!是你的灵魂指引我道路!”哭泣的声音从侧面的浮冰上传来。
那是文森特,那个纳粹余孽高举着那个黑木匣子,哭泣着向岛屿倒影到方向奔跑。他分明老得都快死了,可跑得飞快,看背影真像一只刚刚偷了鸡的黄鼠狼。
甲板上的人都不知道他是真正的船长,也没人听清他在喊什么,大家聚在船舷旁,冲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见鬼!”萨沙大吼。
这个前阿尔法部队特种兵清楚地知道在浮冰上奔跑的危险,那座巨型冰山把整个海域的冰面都撞散了,看起来连成一块的冰面上全都是缝隙,它还在继续开裂很容易踩进冰缝里去。海水能降到零度以下,人掉进去死路一条。
从这种大船下到冰面上需要不少时间,萨沙来到冰面的时候楚子航已经在他前面奔跑了,他们都比文森特跑得快,但老纳粹已经遥遥领先了,他蹦跳着跃过冰缝,脚下不断打滑。
“回来!你是不可能跑到那里去的!”楚子航高呼。
“别想问停下!你们是魔鬼派来阻止元首复活的!”文森特神经质地尖叫。
楚子航想怎么可能呢?魔鬼跟你家元首简直是亲兄弟啊!你搞错阵营了!
“你左我右,我们抓住他的脚!”萨沙追了上来,他在yamal号上当了十几年的伪船长,应付冰面还是强出楚子航很多。
两个人同时加速,可就在那一瞬间,裂缝出现在文森特的脚下,这个人凭空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前方两块浮冰沿着裂缝缓缓分离,眼看他们也会重蹈文森特的覆辙滑进冰海里,。楚子航把手伸向背后,背后是他的刀袋。
蜘蛛切在空中划出一道淡黄色的微光,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冰面,楚子航一手攥住刀柄,另一手把萨沙从浮冰的边缘拉了回来。
再看裂缝中,只剩几个气泡了,还有那个漂浮的黑色木匣。
萨沙俯身拾起那个匣子,摇摇头叹息道:“船长你这个人呢,说起来也没那么邪恶,就是太蠢……”
引擎声从后面传来,黑色的橡皮艇从浮冰之间的空隙驶了过来,艇上是萨沙手下的“冲锋队”。这个名字还是文森特给他们起的,大概是幻想自己也能组建起一支党卫军冲锋队那样的精英部队,最好还要对元首忠心耿耿。可实际上这帮人是纯粹的珍宝猎人,是为了“希特勒的宝藏”来的,顺便领着文森特发的薪水冰海巡游,珍宝猎人怎么会对第三帝国有忠心?何况他们还是一帮俄罗斯人,当年攻克柏林葬送第三帝国的苏联红军里就有他们的老爹。他们背地里尽嘲笑文森特了。
“头儿!快上船!我们去找希特勒的宝藏!”站在船头的爆破手大声说。
这帮人对文森特的死活不关心,对“死亡之岛”的传说也不清楚,但找了几十年才找到了埋有宝藏的岛,怎么也不能放过的。
萨沙犹豫了片刻,他跟那帮糙汉子不同,感觉到那座岛屿倒影中藏着某些神秘的、令人不安的东西,但若是真的能带着宝藏从那座岛回来,他至今还惦记的前妻娜塔莎就有一辈子的住院费了,还有他妹妹的嫁妆。
最后他还是跳上了橡皮艇,正要挥手跟楚子航道别,才发现楚子航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冲锋队员们怔怔地看着那个鬼魅般出现在船尾的中国人,楚子航在他们之间坐下:“开船吧,海市蜃楼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我们得抓紧时间!”
|4|。死亡之岛
船沿着浮冰间的缝隙前进,两侧都是矮墙般的冰块断面,他们距离yamal号已经很远了,船上的灯火星星点点,看上去也像是海市蜃楼。
因为大气中的电离效应太强,无线电通讯也不好用,橡皮艇离开yamal号不到一公里,耳机里就只剩下电流杂音了。
可那座岛的倒影还是不远不近的位于前方,视觉上说像是有两三公里远,可有种永远无法抵达的感觉。
冲锋队员焦躁起来,驶往一座岛的影子,这听起来其实是很荒谬的事,很可能那座岛位于完全不同的位置,哪有跟据海市蜃楼定位的?只是楚子航始终坚定地指向前方,这个帆船运动中常用的手势,当你在海面锁定一个目标,你就要一直指着它,否则在一望无际又波涛起伏的大海上,很可能一个浪过来你再回头去找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兄弟,你确定么?”萨沙靠近他,压低了声音。
对这个中国人,一开始他就有好感,楚子航永远很直接,就像刀切出去的轨迹,让人莫名其妙地相信他的判断,不过跟着他指的方向航向一座岛的倒影,这还是叫人有点不放心。
“你会潜水吗?”楚子航反问。
萨沙愣住了。作为前阿尔法精英,他当然会潜水,这艘橡皮艇上也带有潜水服,但在零度左右的饼海里潜水?稍等一下稍候一下……你不是真的以为那座岛其实在海面以下吧?拜脱那只是倒影好么?
橡皮艇绕过一块巨大的浮冰,眼前的海面忽然变得开阔,岛屿的水中倒影看起来格外清晰,因为岩壁呈规则的半圆形,它看起来很像大海的漏洞,有种“掉进去的东西都会在另一个时空出现”的错乱感。
楚子航默不作声地脱掉了风衣和西装,从船尾拿了一套潜水服换上,在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下换衣,他好像完全没觉得冷。
“不会更好,在这里等我,如果我拉扯绳子,就说明下面有危险,立即加速返回yamal号。”他又补充,“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切断绳子。”
说完他就以倒翻的姿势跃入了冰海,甚至没有带氧气瓶,留下满船的充锋队干瞪眼。
楚子航觉得无数的冰针在刺戳自己的全身,龙族血统能够极大地提升他的抗寒能力,但同时也极大地提升了他的感知力,寒冷产生的痛觉不但不比一般人弱,反而更加强烈。
四面八方都是气泡包围着他,他一直在往下沉,可浮力抵消了绝大部分重量,又觉得像是飘浮在太空中。寂静中仿佛藏着古老的声音,整个世界好像在飞速地离他而去。
他放任这种感觉,完全不抵抗,直到海水再度将他托起。
他上浮地越来越快,一头冲出了水面!温暖的空气冲入他的肺部,他睁开眼睛,面前是青色的大海和青色的天空,天空中流动着奇异的云彩,神秘的光从天而降,照亮了那座孤零零的石岛!
阿瓦隆,永恒之地,精灵守护之地,生命与死亡之岛……他真的抵达了!
他跳上这艘橡皮艇的时候,所有线索都在脑海中连上了,关于那座岛的真面目,关于它的种种奇特属性,当这些线索轰然贯通的时候,他毫不怀疑所谓的阿瓦隆,就是一个尼伯龙根!
北极圈内当然不可能有一座长着参天大树的正常岛屿,阿瓦隆的环境很像是地中海,那么阿瓦隆的世界是扭曲的,就像北京尼伯龙根是扭曲的地铁站。
有人说在阿瓦隆里时间是不流动的,而在北京地铁中的尼伯龙根里,时间也是不流动或者流动得很慢,呈现出一种20世纪70年代的古老感。
至于极光和强烈的大气电离,恰恰是阿瓦隆导致的。
而要真正到达阿瓦隆,就得通过一个物质界面,这个界面通过是由水构成的,他见到奥丁的那一次,瓢泼大雨洗刷着整座城市,高速公路就这样变成了迷宫,他进入北京地铁尼伯龙根的那次,室内下着暴雨,水沿着台阶流淌。
而在这里,由水构成的界面岂不就是海面么?大海如同镜子那样映出了阿瓦隆,那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海市蜃楼,阿瓦隆就是一个存在于水镜中的尼伯龙根!它既是岛屿也是深渊,抵达它的方式很简单,跃入水中而已。
周围的海水忽然一阵翻腾,又一个脑袋从水里冒出,萨沙甩着湿漉漉的乱发,如一头刚刚横度河流的狮子,反握匕首四面警戒。
然后他看到了阿瓦隆,整个人全傻了,脚下忘了踩水手里松开了刀,目瞪口呆地就要往下沉。
楚子航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不是让你们呆在船上么?”
萨沙连呛了几口水,但很快就喘了回来,前阿尔法精英毕竟不是吃素的,他当年背着十几公斤的战术设备还能游上几十公里。
“你不知道你跳进水里之后发生了什么。”萨沙抹了把脸,“你忽然消失了!海水很清澈,我们拿着氙灯照能看见水下十几米游过的鱼群,但我们根本看不见你,你带着的那根绳子好像忽然变得无限长,一直一直往海底延伸!我不放心就下来看看。”
楚子航微微皱眉。他不希望萨沙下来,尼伯龙根是属于龙族的秘密,不该让外人看到,否则学院心理部那帮负责善后的家伙又得从美国飞来给萨沙他们洗脑,不过他们的洗脑技术比起文森特那是更胜一筹,被洗完的人都表示最近烦心事少了,人精神起来了,连带着胃口都好了,生活充满了希望……可对这个今晚刚认识的俄罗斯男人的义气他还是有些感动的,不过一个杀胚的脸不太适合表达感动之情,所以看起来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海水又是一阵翻腾,冲锋队们接二连三地浮了起来,跟萨沙一样,他们先是露出极其精英的一面,抓着防水步枪和高压碳酸气驱动的鱼叉枪,一脸遇龙杀龙遇虎杀虎的横样,可随后他们就看到了阿瓦隆……
“镇静!镇静!镇静!”萨沙大吼,“抓稳你们的家伙!我们还不知道那座岛上有些什么,也许用得上!”
这时候连橡皮艇都浮上来了,想必是萨沙下来之后也古怪地消失了,冲锋队员们担心他的安危,跟着扑通扑通地跳了下来,每个人都拴着绳子,绳子跟橡皮艇相连,结果把橡皮艇也给带翻了,越过了尼伯龙根的边界。
这群冲锋队员的思维方式还真是足够简单。
不过橡皮艇能给他们不少方便,凫泳去阿瓦隆的话还有两三公里,即使对于萨沙和楚子航也是不小的体力消耗。
橡胶艇风驰电掣地驶向阿瓦隆,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风,海面基本也没有起伏,呈现出青色琉璃一般的质感,橡皮艇就像刀把这块琉璃切开,那个白色的伤痕在片刻之后无息地弥合。
天空中密布着青色的云,仔细看去的话那种云有着海水般的纹路,云层间缝隙缓慢地变化形状,恰如无风状态下的海面。
再看往这片海的深层,会觉得海底有着隐约的光带,仿佛巨大的青色群摆。
楚子航缓缓打了个寒战,这个尼伯龙根的结构方式跟他以前所见的尼伯龙根都不一样,它似乎真的被藏在了海水的镜像中。也许他头上的天空其实是数千万吨的北冰洋之水,而他下方的海才是悬挂极光的天空。
他看向四周但看不到海天交界处,那里弥漫着青色的雾气,那应该就是边界处,他据此判断这个尼伯龙根其实并不大,一切全都是围绕那座孤零零的石岛。
橡皮艇加速冲上了沙滩,石岛从正面看似乎是有码头的,但冲锋队员们脑子虽然简单,可作战方面却是真正的老炮,他们选择以抢滩登陆的方式先占领侧面的浅沙滩,这样如果岛上有什么东西要对他们不利,嗨嗨……橡皮艇上的俄式轻重武器可委实不少。
但石岛以绝对的安静等待着他们,他们手持武器一直摸到码头附近,别说遇敌了,连一只飞到头顶拉屎的海鸟都没有,空气温暖湿润,令人想起古代的地中海,这座岛在勃克林的画中名为“死亡”,却透着母亲般的温暖。
难道死亡其实是这样的东西么?温暖、寂静、孤独。
码头很小,用简单切割的石块砌成,确实是那种只能容纳一艘小船的简易码头,连栓船的石柱都只有一根。又是一个跟凯尔特神话吻合的点,运载亚瑟王的小船就是在这里靠岸的么?
冲锋队保持着战术队形前进,萨沙抓着一柄ak-74突击步枪走在最前面,这种老枪很稳定,有经验的老兵还是很喜欢用,楚子航走在最后,手里抓着他的刀袋。
码头往前是两侧有香榧树的小路,那神秘的天光把树影印在他们的身上,白色的石灯笼看起来很随意地安放在道路的角落里,在任何博物馆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形制的东西,那么静谧那么寂寞,就像是一条通往墓园的路,而他们这群全无武装匍匐行走的人,看起来绝对是一伙暴力的入侵者。
楚子航伸手在某个石灯笼上摸了一把,手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扫似的,可再看没走过的路面,生长着薄薄的一层青草,战术靴踏过必然留下清晰的脚印,如果有人来打扫,怎么会不留下脚印呢?
它果真像是被封印在了时光之中,不生不灭不老不死,类似的概念在佛教神话和印度教神话中也有,当然也很像凯尔特神话中说的阿瓦隆。
|5|。蛇蜕
岛屿并不是很大,他们很快接近了岛中央,这里生长着参天的巨树,深绿色的树阴在半空中仿佛绿色的阴云。
这种树看起来很像柏树,树形高挺,树干上的纹路如龙蛇般扭曲,可柏树不该有这么高,从树下仰望是很难判断其高度的,也许接近100米,这个高度跟红杉差不多,还得是那株号称世界最高树的老红衫“亥伯龙”。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萨沙赞赏,“可希特勒的宝藏埋在什么地方?希特勒是怎么找到这地方来埋宝物的?他现在在我的心里好似一个海贼王!”
楚子航不知道怎么跟这个粗线条的俄罗斯汉子解释,只得摇了摇头,心说希特勒的宝藏这里肯定是不会有的,别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留下的宝藏或许有,但不是你能够带走的。
路边开始出现石雕了,雕刻得非常精美,有点像长着羽翼的狮子,类似的造型在赫梯文明中出现过,但那些陈列在博物馆中的赫梯石雕的精美程度跟这里的没法比,它的造型很优雅,说是当代艺术品也会有人相信。
“宝贝啊!这东西要能搬回去,会有富豪花大钱来买吧?”一名冲锋队员围绕着石雕转了好久。
“混帐!快点跟上!我们要找的是宝石和黄金那种好带的东西!”
但冲锋队员们还是忍不住对着那些古老寂寞的雕像发出啧啧的赞叹,那些东西的美不需要美学基础就能欣赏,有些让人想起君王而生敬畏,有些让人想起情人而生爱恋,有些干脆就让你觉得世界的深邃不可测。
当然冲锋队员们想得最多的还是其中个头最小的能不能搬回去……这时萨沙的军靴下传来“咔嚓”一声!
萨沙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蛇那样弹起,侧翻落地,ak-74指向自己刚才所在的方位,人在半空中的时候枪已经上膛,随时可以开火。可他枪口所指什么也没有。冲锋队员围聚到他的身边,枪口冲外结成圈子,神情严肃。
“老大怎么了?”
“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萨沙迟疑地说。
一名冲锋队员上前看了一眼:“哦哦,没什么啦,你踩碎了元首的头盖骨。”
“那就好那就好,好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萨沙也可了一眼,果然是那颗烫银的骷髅,他本来说当作对文森特的纪律,随手扔在战术背包里了。
大大咧咧的俄罗斯冲锋队员们继续进发了,楚子航踢了点土掩盖了那颗骷髅的碎片,随后跟上。他不知道阿瓦隆能不能复活死人,反正第三帝国最后的希望是被冲锋队长踩碎了。
前方隐约出现了白色的祭坛状建筑,有点像英格兰的巨石阵,石梁上挂着长长的、半透明的东西,好像是古代君主或者贵妇出行时挂来遮挡容颜的纱幔。
“那里该有宝藏了吧?”一名冲锋队员说着把手榴弹拿了出来,拔掉保险栓握在手里。
“我觉得应该有!”另一名冲锋队员试了试火焰喷射器的火力。
“没准有漂亮女人呢,你们看那纱幔!”
“有也该是漂亮女人的干尸了吧?找到就归你!”
冲锋队员们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也准备着十二分的火力,危险与珍宝并存,这对珍宝猎人们来说是永恒的法则,所以觉得越是有可能出宝藏,他们越是小心。
可他们踏入巨石阵的时候才发现这只是一个巨石阵,比英格兰那座巨石阵大出很多倍的巨石阵,巨石阵中空无一物,就只有那些“纱幔”纵横零乱地挂在石梁上,纱幔的形状有些奇怪,像是用纱织成的长形袋子,撑开来大约是两人合抱那么粗,长度约有几水米。这样的袋子显然不是用来当遮挡物的,可装什么东西用这么大的袋子呢?
“有些黏。”一名冲锋队员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轻轻触碰了纱幔之后,疑惑地说。
楚子航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骤变:“注意周围!那些东西是……蛇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