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要郑重地告知各位的是。
正如你们所见的一样,我死了。
你们的雷沃斯局长,死掉了,从物质到精神的层面的,彻彻底底的,哪怕是让幻想乡最强大的医师来诊断都只能含泪确诊后发出一声叹息的,灰飞烟灭地死掉了。
凶手是我自己,我行我素自有我的理由,尔等毋须多问,只要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然后该干嘛干嘛就行了。
你们可以指责我把责任丢下来就不管了,可以觉得我是个没承担能力的废物、孬种或是别的什么连动植物都比不上的真菌,但我得在这里相当之严肃地告诉各位一件事。
我,已经做完了所有自己该做的活儿。
鬼王也出来管事儿了,伊吹萃香她也回来了,事务局终于没了我也能积极向上地运作了,甚至就连地灵殿那块也防患于未然,可能还留着大约……一到两个小小的隐患不过我想如果是我所见的你们的话一定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啦。
P。S以下一段话请作为我的墓志铭使用,在坟墓前别忘了放上我心爱的兵器们。
我的死去,可能并不是结束的开始……但,这至少是开始的结束。
阿不,换成这句。
置我以死地之人,必将赐我以后生。
另外,如果那个杀掉我的人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话。
不要在意我这封遗书上的任何免责声明了,只要别揍死了,狠狠地揍她就成,她是不会还手的。
EX,请对外宣称在下只是失踪了,不然的话可是会有很麻烦的事情出现的。
这句话可是对你们来说的哟。】
从地灵殿刚回到鬼都的少女在交给他写着如此内容的书信之后,一拳打翻了拦路的看守,自顾自地登上了这钟塔的阶梯。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下来然后多想想!”
和缓缓飘落下来的绷带一起,这是她在登塔前留下的最后的忠告。
书记和喝得醉醺醺的模样路过这里的星熊勇仪看完了这封……写得相当飘飘然的遗书,两位倒是多有些不以为然。
“您对于这封老大的亲笔信是怎么看的,勇仪大人。”
“我觉得此事绝不简单吶,书记官大人。”
勇仪一挑眉毛,带着些许调侃的神色回复道。
“说是别人我还能理解,至于雷沃斯?哈……那个光凭一剑就能打败伊吹萃香的怪物,真的有人收拾的了吗?再说了,前段时间她还不是被帕露西穿胸不说还泡在冰川里浸了好几个钟头吗,到头来还不是生龙活虎,就连后来那木乃伊式的绷带都是因为烧伤才不得不绑上的。
作为我承认的强者,地底世界是没人能奈何得了她的啦。”
“您是在给咱们的老大插旗吗,勇仪大人。”
这么自信地夸赞着少女顺便变相给自己点赞的独角豪杰,“啊哈哈”地大笑了几声。
“嘛,不过这家伙,倒是把我说着玩儿的话当真了啊。”
“说过的话?”
“还记得吗,上次有说过只要有本事的话,钟塔随她登之类的话。”
这个倒确实是有,不过勇仪的那一席话其实也没什么错误。
反正鬼都这乱七八糟的法律也从来没闹明白过,自己倒是有为上一任的局长写过一本暂行立法,不过最后也没好好实施起来。
对于鬼族嘛,都知道的,拳头大才是真正的法律。
说不过你就打到你服气为止这种秀才遇到兵一类的设定,这一提起来还真有点野蛮。
“是时候修订一下法律文件了呢。”
“诶,你刚才进行了何等的脑内过滤才能把我的话翻译成这个样子的?”
“啊哈哈哈,只是有感而发……怎么可能,钟声!?”
鈡音炸响。
异变陡生。
——
在那片火海之中,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早就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
能在这里遇见你……咳咳,也许真是命运赐予我末路上的救赎吧。带着这个,和我的意志继续前进下去。
不死人啊……
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对光的渴望。】
少女从骑士的手中接过原素瓶,将兵刃刺入了他活尸化的头颅。
带着骑士的意志与破除诅咒的期冀一起,踏上了这一条明知永不可能回头的路。
【追寻初火的不死人,应向“王器”奉上先古四王的灵魂以证明你的价值。这是唯一的,解除黑暗之环诅咒的途径。】
听从世界大蛇的引导,少女向那开辟天地的四位王者发起了实际差距悬殊的挑战。
一次又一次地被击溃,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
随着遗忘的事物越来越多,渐渐地,连挥剑的理由都已然记忆不清。
终于,她手中的剑斩断了被蔓枝守护的魔女。
终于,她手中的剑刺穿了被瘴气腐朽的铠甲。
终于,她手中的剑撕碎了被梦魇镇守的深渊。
终于,她手中的剑终结了被结晶扭曲的白龙。
终于,她见到了那灰烬炉火中屹立的帝王。
纵使拥有再多的灵魂,却连自我的名姓都已然忘却的少女,浑然无畏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她最后一次挥剑,却恍然发觉,这是她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挥剑。
无关乎指引,无关乎被真相和谎言编织的一切,更不是为了这个苟延残喘的世界。
不过是为了……
给自己的道路。
给自己的使命。
给自己的使命。
给这仅剩下最后的使命的自己。
画上象征终结的句号。
没想到最初的指引,便是最后的诅咒。
在那片火海当中,被焰蛇烧灼周身却还在粲然微笑的她,曾经这样想过。
将这些故事用剑刃刻在自己的头盔里侧,少女抬起头,看向钟塔外灯火夺目的地底世界。
“所以说,关于自己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因为信息量太大,所以在和阿空一起爬梯子那时候还差点闹出笑话了。”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少女,那一贯无所畏惧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怅然若失与七分不解。
“八云紫,你来找我的理由,就是我所回忆起的这些记忆吗。”
“古明地觉她告诉我,你在为自己的过去而苦恼着……真是的,明明只要和咱说说就好了嘛!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怎么每次一定要到这种时候才想到来找我……”
“我想回去。”
金发少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你说什么?”
她把银灰色的马尾盘在耳边,将头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我是说,我要回去。”
“……为什么?”
“为了完成自己和友人的约定。”
“他,叫什么名字?”
“记不得了。”
“为了一个记不得名字的友人,你就想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现在的朋友,现在的责任,现在的家人,和所有人对你的关心……你真的觉得,只要将自己的灵魂燃尽,就能拯救那个无可救药的世界?”
“无关乎那个世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雷沃斯看着八云紫。
“你愿意帮助我吗?”
八云紫看着雷沃斯。
“我不会放手让自己的家人走下悬崖。”
这样啊。
她抽出刀鞘中的兵刃,将兵锋对向了自己的家人。
那个曾经将自己从原初的火炉拯救出来的恩人。
“我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既然你绝不会放任在下回去的话,那我也只好亲自去寻觅了。”
在鬼都的上空中,张开了足以覆盖整个钟塔的裂缝。
“雷沃斯……还记得你的记忆是因为什么而失去的吗?”
薪火须得以传承,她明白,这是眼前人的使命。
“大约是因为无数次的‘死去’吧。”
——那就,请你去死吧。
赤红色的刀光撞上了遮天蔽日的空间裂缝,塔楼顶端的大钟也因这一击的余波而发出浑然的声响。
重音消却。
折断的刀刃从天而降,插在了书记的身边。
与失去右臂的少女,曳着破破烂烂的身躯,像废纸一般落到了正等候于塔楼底下的书记身边,坠落的震荡令她的头盔滚落到了一边。
拔出插在她腹部的断剑,八云紫深紫色的瞳孔带着慑人心智的威压,于众人面前缓缓落下。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快得让星熊勇仪和她都没来得及做出正确的回应。
遗书……是真的?
在渐渐溃碎化尘的骑士少女身边的勇仪,已经先他一步扑了上去。
“八-云-紫-!”
带着愤怒与悲伤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满身血污的少女胸口。
没有留手,没有迟疑,满溢杀意的,灌注其全身勇力的一击。
——
“所以您,就真的默不作声地单方面挨了星熊勇仪那个怪力女整整二十拳?”
“毕竟是和雷沃斯她的约定嘛。”
“紫大人,您想说,这就是您一身是伤地回来的原因吗。”
“蓝你可别不信,这故事就是这样展开的哟?”
“……”
九尾的狐妖,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家的主人。
盯着她那就算鼻青脸肿,却也还摆着那副脸谱般变幻莫测微笑的表情的脸。
“虽说这是为了雷沃斯而做出的决断,但请您不要太过劳形劳神了。若是大人您有个万一的话,幻想乡的存在可就”
“哎呀哎呀,你要说的我可都知道,那可就妥妥帖帖的放心吧。
雷沃斯的事也好,地底妖怪们的事也好,咱可是已经尽全力地在帮忙了喔?”
少女“啪”地一声收起了扇子,背过身向屋内走去。
“总之我累了,要接着冬眠了,到我醒来为止。
——幻想乡的境界,就交给你负责了。”
地底世界们妖怪的愤怒和悲伤?
那种事情,对于八云蓝而言怎样都好。
而且她也相信,雷沃斯一定已经给这烂摊子做了最完善的收尾。
其实,亲手杀死自己家人的您,才是现在最痛苦的人吧。
看着少女紧咬下唇的侧脸,八云蓝起身,郑重地向其作揖道。
“遵命。”
那渺小的火种,在密林深处燃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