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纱布金疮药瓶还有剪刀在桌上摆放好,她坐在一旁看着他。
战御珩失笑,不帮他包扎吗?
楮因罂手指勾了勾袖口,面色微讪,“我才不给你包呢。”
他目光滑过她青葱白嫩的指头,了然沉声笑了笑,“恩,我自己来。”
说着便扯下腰带撩开衣襟,楮因罂小脸一红转身几步走进内室,“不知羞。”身后的少年身子一僵,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这小丫头的厢房里,耳根瞬间充血,他张了张嘴,尴尬紧张地发不出声来,手中拿着取下一半的纱布放也不是包回去也不是。夜闯良家女的院落,进了闺房,还在这里大大方方地脱衣服,他战御珩怎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楮因罂从屋内探出小脑袋,瞟了眼,“快换,别杵着。”
他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如同执行军令般迅速熟练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换上了干净的药与纱布,“因...因罂,我换好了。”
再次探出头,瞧他已衣冠整整,但这个刚带着一身伤下战场的少年却跟个小媳妇一样一脸慌乱羞赧地看着她,惹得她忍不住一阵无力,“下次还这样吗!”
战御珩正了正神色,严肃认真地回答道:“不了!下次绝对不会再脱衣服!”
楮因罂一梗,面色潮红全然不顾形象抬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呆子!我不是说这个,你下次还翻墙吗!”
虽然小丫头一脚好似费尽全力,但战御珩巍然不动地站在那晃也不晃一下,他伸手扶了扶楮因罂没站稳的身子,“别摔了,我这不是想你嘛。”他有些委屈,虽然也是知道她是在担心他的伤口。
楮因罂一掌拍开他的手,瞪了眼,“下次再不顾伤口翻墙我就让白露雨水把你也赶出去!”
生怕这脾气见长的丫头再生气,战御珩连忙点头答应,被拍开的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伸去拉了拉楮因罂的衣袖,“还生气吗?”
她拽了拽被他扯着的衣袖,心底还是柔软了下来,摇了摇头,“疼吗?”
他这下学乖了,摸了摸胸口,苦笑道,“那时候还挺疼。”
楮因罂心里一揪,眼眶见着又红了,却没有再哭,“那你今天吃了吗?”
战御珩见她不气了,总算松了口气,有些无奈,“没呢,翻了一下午墙,楮大人好像不给我进来了。”
点点头,楮因罂轻声说道,“他明令禁止你进楮府了。”说罢从腰间取下一块精巧的暗花玉牌,放在他面前,“你收着这个,要找我直接去西街的琼花阁,那是我三姐回雁城后落脚的地方,她手下会带你进来的,你就别再翻墙了。”
这事她已经跟三姐商量好久了,三姐常年不归家,还有一身好武艺,爹的暗卫肯定不会伸到她那里去。
战御珩看了会儿那块玉牌,有些出神,许久没有回应。
楮因罂见他没有立马收下玉牌,有些不解,“怎么了?”
他朝她笑了笑,俊秀的面庞干净如初,摇了摇头,“这个玉牌我不能收。”
楮因罂困惑道,“为什么?”
“因罂,我听说你三月前被掳走过?”他在桌上果篮里顺手摘了颗葡萄,熟稔地剥了皮递到她唇边。
楮因罂点点头,一心听着他的话,也未觉得有何不对便张开嘴含住了葡萄。
“你若不曾被我带出去,便也不会有接下来去磐竹苑念书,自然也不会有这被掳走的事了,所以这事因我而起,是我的责任,也是自然由我解决,你知道吗?”战御珩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又剥了颗放在她唇边。
楮因罂听着觉得不对,但又不知如何反驳,有些怔然,只能乖乖地吃下他递来的葡萄。
“那,你要怎么解决?”
战御珩看了看她,状似苦恼地蹙眉想了想,手中剥葡萄的动作却不停,“虽然不一定是最有用的办法,但一定是最妥的办法。”
楮因罂张嘴就要咬住他递来的葡萄,突然反应了过来,红着脸垂眸看了眼他沾染了葡萄汁水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羞怯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依旧笑地温润干净,令人如沐春风。
“那就按我的办法来?”战御珩凑近低声问道,星辰般灼灼耀眼的目光正对上她略有些慌乱的眼睛,他笑意愈发浓烈。
楮因罂被迫看着他,也不知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只能温顺地点点头,取下丝帕放在他手上将他推开,“去洗手...”
战御珩笑着接过丝帕随意地擦了擦,将丝帕如藏珍宝般收进怀里,“我得走了,你也歇息吧。”
“恩,小心点。”她茫然地看着他推开房门,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又看他回身朝她笑地温和,反身便矫捷地翻上墙消失在明朗的月光里。
又翻墙。
小姐...小姐...快起床小姐......
楮因罂懵懵然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站在床边不断喊她的白露,微微蹙下眉,闭上眼翻身不愿理她。
白露见她要继续睡,急着便要拉开她的被褥,“小姐快起来外面出事啦!”
“什么事呀...”
“战公子在大堂前面跪了一宿了。”
“......啊?!”
楮因罂从未这般迅速的起床梳洗过,刚套上外衫便匆匆忙忙跑出了院落,直奔那许久未去的楮家大堂。
然而还未到大堂便远远的望见那直挺挺跪在大堂门口的战御珩,她呼吸一紧加快脚步跑了过去,一把拽住战御珩结实的胳膊就要拉起来,毕竟是个练家子的身体,怎么也不是说拉就拉起,他依旧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一如昨晚她踹他那一脚时,他见她来了,转眸朝她笑地坦然,眼底虽然泛青,但精神还是不错的。
楮因罂气急,小声喊道,“这就是你想的最妥的办法?!”
战御珩笑着伸手轻轻将她推开。“我不喜欢也不希望我们以后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
她听着攸地红了眼,正欲开口,一直待在大堂内的楮云辰便发现了她。
“罂儿,进来。”
她担忧地看了眼他,战御珩笑了笑轻轻碰了碰她放在自己肩上的小手,“去吧,我是将士,就跪这么会儿于我而言不过是挠痒痒。”
“你还笑...”楮因罂红着眼看着他的膝盖,她知道他能撑,但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哪有这样随随便便跪下的啊......
“罂儿!”
“快进去吧。”战御珩转过头,不再看她。
楮因罂咬了咬下唇,转身走向大堂,对上楮云辰那张黑压压的脸,看来是怒气冲天了。
一见小女儿泛红的大眼,楮云辰又忍不住要心软了,满脑子要训斥的话语瞬间化作了一句话,“我的好女儿,爹爹那样找你你都不出院子不见爹爹,这小子一来你就出来了?!你还没嫁出去呢就这样胳膊肘往外拐?!”
“还不是爹爹你不讲道理!嫁什么嫁!我这辈子都不嫁了!”楮因罂也气,第一次跟楮云辰冲起来。她几步走到一旁坐下,看也不看楮云辰一眼。
“你!你怎么跟爹爹说话的?还有什么叫这辈子都不嫁了,你才多大你说这种话?”楮云辰也是头次被这个一项温顺的小女儿顶嘴,整个人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愣,他走上前蹲下身与楮因罂平视,“你说说,你多久没见爹爹了?还有你娘!”
蓝问黎觉得这对父女吵架还挺新鲜,一直在一旁看着热闹,此时突然提起她,她冷冷扫了眼楮云辰,语气凉凉道:“也不知道是因为谁女儿才连我也不理的。”她悠哉悠哉地拨了拨腕间晶莹剔透地玉珠链子。
楮云辰背脊一寒,有些挂不住脸,“我这不是担心罂儿吗!”
哼。
两声冷哼,楮云辰一颗琉璃心都要碎成渣了。
“小公子还跪在门口呢,你真不听他说什么吗?”蓝问黎抿了口茶,适时地提醒道。
楮因罂眼神像极了蓝问黎,扫在楮云辰身上令他如坐针毡,他压下一口气,站起身一脸头疼地朝雨水招了招手,“让他进来吧。”
战御珩到底是战家将士,跪了一夜脚步也不见虚浮,步步稳健,神清气爽。楮云辰瞅了他一眼,却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哟,精神还挺好?”
“御珩自幼习武,体力自然常人比不得。”战御珩没有要夸奖自己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但到楮云辰耳里便变了个样,觉得这小子处心积虑接近自家闺女还在他面前自卖自夸。
“哼,年龄不大小心思还挺多,这战家世世代代战于沙场,各各铁骨铮铮,怎么就偏偏出了你这么个爱翻墙的小子。”楮云辰说的一时爽快,立马接到了来自女儿和妻子冷冷的眼刀。
战御珩只是微微红了脸,恭敬地朝他作了一揖,“昨日是御珩不懂事,还望楮大人能原谅御珩,”他挺起腰板,沉声道,“此事定不会再犯,否则御珩愿不再出现在楮小姐眼前以自罚。”
楮因罂一愣,见他面色严谨,不像是说说而已,手不禁捏紧了衣袖。
楮云辰也没想出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还是对他有了些许认同,“那么,此事就完了,你回去吧。”
战御珩不见有离去的意向,他朝楮因罂笑了笑,另她安下了心,“楮大人,御珩有个请求。”
“请求?”
“希望楮大人能让楮小姐如常人般生活。”他声音虽然不太好听,但清晰明朗,一字字如针般扎进楮云辰与楮因罂心上。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真的非常傻,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爱傻傻红着脸,但总是为了她好用尽各种傻方法做着各种事,这次也是,傻的可以,说出这种话爹爹一定会气坏的,但偏偏就是他这样傻,她竟觉得他是这世上最聪慧最了解她的人......
楮云辰先前尚显好转的脸色瞬间黑了个底,他阴沉地看着战御珩,“你是指我不把我的女儿当常人养?!”
战御珩与他对视着丝毫不见退怯,“是的,如金丝雀般困在牢笼里,正是楮大人您小女儿前十几年的状态。”
楮云辰怒道:“牢笼?!你说我楮府是关她的牢笼?!”
战御面不改色道,“是的,即使用金丝环绕,也是囚禁的牢笼,与我战家营地的俘虏并无区别。”
“你!!!”
几乎是不作停歇的,战御珩接着说道,“也许您觉得是对楮小姐的保护,但您可与她商讨过这般过来的十几年她是否真的开心过?”
楮云辰怔住,他下意识望向自家小女儿,见她红着眼泫然欲泣地看着那正在帮她说话的小子,心下一咯噔。
“我爹说过,人这一辈子若过的拘束不快意,那就好比将水倒入沙子中荒废,楮小姐这般七窍玲珑的人,真的愿意将自己荒废吗?”战御珩又是作揖,恭敬垂眸道,“御珩要说的只有这些,若您能答应御珩的请求,御珩愿在外护楮小姐周全,即使御珩离开雁城去参战,也会安排好人护楮小姐周全,若您不答应,”他郑重地看着还未回过神的楮云辰,“那只能苦了楮小姐了。”
说罢,便转身干脆地离去。
楮云辰恍若虚脱般,后退了几步,无力地坐了下去,手紧紧握着拳在桌上敲下一声沉闷的重音。
“听说你今天在楮家大显神威了?”战御玦嬉笑着问道。
战御珩一反刚才在楮家的步步紧逼,此时愣愣地看着战御玦,“老姐,我...好像做了什么过火的事。”他出了楮家大门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昨晚到今天到底做了些怎样不得了的事,一路慢悠悠走回战府,这消息竟然就传回来了?
过火?战御玦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现在才知道啊,已经晚了,爹喊你去练兵场找他,看来要吃军棍了。”
战御珩晃神走向练兵场,一见到战纵,他突然放下心来。战纵面色如常,看到他只是朝他招了招手,“闹完事了?”
“是的。”战御珩默默接过自家老爹递来的长枪。
战纵似是很满意,赞许地颌了颌首,“我早看那个老狐狸不爽了,你是我儿子帮我训训他也是挺大快人心的。”
“......”
“但冲撞长辈始终是不对的,看你伤口还没好全,就罚你这些日子不准休息,去给楮家小姐当护卫吧。”
战御珩一喜,却见战纵难得一脸心疼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脸,“醒醒,是楮家大小姐,楮馠月。”
“???”
“她现在正在云蟒,你马上把自己打包了送过去。”战纵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管他是否愿意便大步离去。
战御珩抬脚便追了上去,“爹,我愿意挨军棍,但是能不把我赶去云蟒吗?。”
战纵并不管他,大步走着,“你见过将士吃军法还讨价还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