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过几个螺旋形的弯路,在一个九十度的旋转之后,朗逸彤和李练达终于登上了凤凰山的最高峰,四下望去,群山就在脚下匍匐,万壑松涛。瞭望城市,城市在阳光的朗照中,缩小成玩具迷宫,道路纵横交错,南北双塔在迷宫里像是航标的灯塔闪耀着古瓷一样的光辉,李练达恍然间想到几千年前的这座山峰上会是谁和谁相看两不厌呢?
一条宽阔明亮的大河在城市中间蜿蜒曲折向北流去。
朗逸彤说,山高我为峰,最高的山峰终于被我们踩在脚下了,我们在地球的某个凸面的最顶端。如果没有地球引力我们将飞升出去,向着那浩瀚的宇宙,我们也旋转成一个永恒的星球。
李练达说,我觉得身体格外轻快,像是摆脱了多年的沉重和阴霾,心情豁然开朗。这也是所有登山者的感受吗?我有一种仙风道骨的那种轻盈感,这就是所谓的活神仙吧!
朗逸彤说,那我们就张开翅膀飞翔吧!
朗逸彤和李练达张开臂膀,望着蓝天,迎着山风吹拂,他们在世界的尽头,在一切不被概念所涵盖的意义之外自由地飞翔,这种飞翔的感觉是摆脱人世间各种烦恼的畅快。山风很硬,将他们的衣角掀起,汗水在风的吹拂下渐渐地褪去,清醒是飞翔的状态,飞翔是灵魂的召唤。
朗逸彤说,咱们就在这儿将金雕放飞吧!现在心里有些不舍,不知道这金雕还会飞回来吧!
朗逸彤打开关住金雕的铁丝笼子,将待飞的金雕解开缚绳后,金雕头跳到朗逸彤的伸展的胳膊上,金雕羽毛斑斓亮泽,眼神犀利倨傲。李练达看见金雕的金色脚环上写着朗逸彤和李练达的名字。
朗逸彤扬起手臂说,可爱的金雕,你尽情地翱翔吧!
金雕眼望着朗逸彤,倏地一下飞腾,头也不回地振翅高飞,那敏锐犀利的眼神,那强劲有力的翅膀,那迅速疾飞的身影,瞬间融进碧蓝的天空中,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天空的纯蓝。李练达的心如同整个天空一般辽阔,那种飞翔如同清风流云。朗逸彤的心也被那只飞翔的雄鹰带走。
朗逸彤说,这就是猛禽,猛禽总有冲向天空的欲望。
李练达说,这样大气磅礴的意境!像是鼓舞着我们飞翔。
金雕在碧蓝的天空里渐渐地浓缩成一个黑点。那盘旋的黑点是朗逸彤爱心凝聚成的轨迹。朗逸彤和李练达一直仰首望着那个盘旋的黑点,直到这个黑点同其他的黑点融汇在一起,他们盘旋着,再也分不清彼此。那些黑点在换位盘旋,那是一个金雕群,大约有七八只,他们在连绵起伏的山峰之上,鸟瞰这个世界的喧哗与骚动。
朗逸彤说,鸟儿归山林,回到他的世界。
李练达说,这就是一览众山小,我们与世隔绝了。
朗逸彤说,世间所有的欢喜悲忧都与我们无关了。
李练达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朗逸彤说,咱们别在这里吹山风了,山风硬朗,小心着凉感冒。走,到阳坡那儿找一个平坦的地方躺一会儿。
朗逸彤和李练达来到被称为凤凰山凤冠的顶峰上,李练达将朗逸彤身上的背包取下来,朗逸彤将李练达身上的背包取下来。李练达伸展了一下肢体,顺势躺在山峰上,山石被阳光晒得滚烫,李练达仰望着蓝天,蓝天纯净的似乎能够结晶出水滴来。李练达说,这就是歌里唱到的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吧!朗逸彤也躺在山峰上,朗逸彤说,倦鸟归,人远离啊!李练达说,心若有灵犀,纵使天涯海角也似在眼前。朗逸彤说,道理是一样的,但是唐诗里写的却全是离人泪。李练达说,我已经疲惫不堪,我先弥撒一会儿,冥想一下。朗逸彤说,我也是,咱们就这么入定吧!让大自然的真气充满全身。
朗逸彤用左手勾着李练达的右手。
这样的阳面山坡,太阳光朗照着,没有一丝的山风,植被茂密,树叶初绽,清香四溢,混合着各种野花的香味缠绕着被阳光蒸腾上来,两个人是心旷神怡,经络疏通。世界是如此地静谧,好像是创世纪。两个人望着蔚蓝的天空,就这么不知不觉地都睡着了。
世界在此刻趋于混沌,停止转动。
待精气神从朗逸彤的左手传到李练达的右手,传遍李练达的全身时。李练达睁开眼睛,发现朗逸彤正在他的脸上呵着热气,朗逸彤琥珀色的眼睛哗地一下透出整个世界,将一切淹没。朗逸彤整个地被光芒给照耀着,那种光环效应更加凝重,看见李练达醒来,朗逸彤在李练达的额头轻轻地啄了一口。冰凉的,沁入李练达的脊髓,从额头一直麻到他的脚尖。李练达伸展着胳膊转过头去,一望无际的绿色深深浅浅,像波浪一样翻滚。李练达转过身来,朗逸彤的脸的轮廓都在阳光的笼罩中了。他一脸真诚!他的琥珀色眼睛要淹没这个世界。
李练达说,这不会就是上帝之吻吧!我们离上帝这么近!
朗逸彤说,看见你那么纯净忍不住想亲你一下。
李练达说,这有媳妇的人跟没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几天不见就想媳妇了!
朗逸彤说,别没正经的了。打开背包,咱们野餐吧,看看咱们最后的晚餐丰富吧!我还带了几罐最好的青岛啤酒,咱们痛快地喝点,如果真地震了,那咱们俩就迷迷糊糊地死掉了,也就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了。想一想,世界就要毁灭了,真叫人不寒而栗。
李练达说,怎么是最后的晚餐呢?我敢打包票绝对不会地震的。要不咱们两个打赌,谁输了谁就请赢的一百天,我说肯定不会地震的。你说呢?你心里肯定也会说不会地震的,是吧!我们心里都知道不会地震的。
朗逸彤说,但愿你赢,那样我会代表燕都全城人请你一辈子。
城市在眺望中成为一个玩具城堡,夕阳低垂,万道霞光从云层中倾泻下来。西天,条状的云彩呈放射状一条条地扯过来,延伸到他们的山峰之上,金雕的黑色移动已经不知去向。这样奇怪的云彩李练达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过各种各样的云彩,却没见过这样以对面山峰为起点,向东南北三面辐射的云彩,每一条云彩都在根部相连,出发点是一样的,但是在过程中绝对互不相连。云彩在阳光处被烧成橘黄色。李练达说,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地震云吗?预言不会是真的吧!预言就是预言,不可能成为真的。朗逸彤说,这真是很奇怪的云彩,难道说真的是地震云吗?难道说这个城市真的将要灾难降临吗?我就听过人们说地震云是条状的或是鱼鳞状的云彩,难道这真的是一个灾难的征兆吗?李练达说,我听说地震云出现时云的尾端指向地震发生处。那地震云的尾端已经越过我们的头顶,指向山的那一边,我想我们这个城市是躲过这场灾难一劫的。朗逸彤说,与你知道的恰恰相反,我知道的是人们认为放射状云的震中是其成弧指向的圆心,你看这个圆心是不是城市那边的西山呢?李练达说,从我们这个角度看是这样的,但是如果站在西山上是不是云彩的中心就在更远处呢?我们跪起来为这个城市祈祷吧!
朗逸彤和李练达跪起来朝向城市,闭上眼睛祈祷。放射状的云彩强劲有力地向更远处放射,在他们的祈祷中被夕阳渲染成橘红色,颜色离夕阳越近越浓烈,几近燃烧,在李练达他们头顶的云梢上是浅浅的橘黄色。
李练达忧心忡忡,李练达睁开眼,一架飞机拉着一道白线扯过头顶的天空,将放射状的云彩横腰截断,被镀成赤炼色,划过,融合,消失。放射状的云彩又重新成为一个风吹的整体,他们像是风的翅膀,在天空中飞翔。
朗逸彤也睁开眼,他的神情凝重,烟雾弥漫双眼。李练达说但愿我们的祈祷能给这个城市增福,但愿你那拈花一笑之手能为这个城市普洒甘霖。朗逸彤说,我在祈祷中祈求各路神仙和创世者为我们这个城市护法,保佑我们这个城市。我想既然北塔已经发现释迦牟尼的舍利,这舍利如佛的真身在,他一定会保佑我们这座城市的。李练达说,现在大街小巷里惊恐的人们一定会被这放射状的地震云吓倒,但是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警醒或者警示。
一只金色的狸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山顶,他并不避人,他径直走到李练达和朗逸彤的身边,在他们的脚下轻松地躺好,朗逸彤伏下身来,用手抚弄着狸猫,狸猫在滚烫的石头上打滚儿,李练达想起乖乖虎和白色狸猫,这场景是如此相似,李练达也伏下身来,用手抚摸狸猫的脑门,狸猫并没有撒娇地闭上眼睛,而是警觉地站起身来,抖落满身的金色。朗逸彤将背包里的东西都取出来,给金色狸猫扒开一根香肠,狸猫心满意足地将香肠叼到一个隐蔽的石头后面去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