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迁出,学校派来一个政教主任做大家的工作,告诉大家你们一定要稳住,学校会为你们负责任的,我们今天就找公安干警来保护你们。同学们哪里还信这样的鬼话,又都纷纷逃跑,回到原来的住处,不管校方怎么劝说诱惑,都是死活也不肯再搬家了,他们再也折腾不起了。他们的生命被摧残得次数太多了。
谁都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铺天盖地撒下来。这回学校真的动真格的了,佑顺派出所派出强大的警力配合市里发动的第N次严打。涉黑团伙更是列为第一位的严打对象。
其实整件汤圆校长之死事情的过程中改变最大的是汤校长的宝贝女儿汤娜,她如今是落佩的凤凰不如鸡,学生们再也看不见她趾高气扬地从操场上一踮一踮走过的身影。汤娜其实是一个相当过分招摇的女孩子,她曾经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尽管她不是很漂亮,但是这阻挡不了很多人将各种因素掺杂进去爱她。那时候他和段云飞曾是人们羡慕的神仙眷侣,他们并肩走在校园里,那真是郎才女貌人见人爱的神仙眷侣,羡煞众人。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被他们抢去了。如今上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都乾坤大挪移了,连太阳也照耀不到她在那里了。
汤娜对段云飞是恨之入骨恨得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
是段云飞将她美好的梦给毁灭了,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
世事难测。
二月二,龙抬头。
一个更为惊天动地的爆炸性新闻让人心惊肉跳,李练达他们所租住的蓝屋房东陈晓先被人炸死了。据知情人介绍,那天凌晨五点,习惯锻炼的房东陈晓先早早起来,听说他最近是特别亢奋,过度亢奋,神清气爽,大概是因为那一万元的悬赏,他觉得自己的生命特别美好。陈晓先高发得到一万元悬赏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了,人们都知道陈晓先这犊子玩意发财了。他像每天那样哼唱着“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用力地推开自家的本地厂家制造的防盗门,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陈晓先连同防盗门以及他们家的房顶一起飞上天。蘑菇云在城市上空炸开,殃及左右邻居的联排房子,左邻右舍的房子也被开了膛,巨大的冲力将蓝屋以及与蓝屋相连的门房也都一起炸开,一群惊魂未定的老母鸡,成为会飞的烧鸡在天空中尖叫坠落,正在熟睡的房东陈晓先的妻子也被火药的强大冲击力给颠起来,腾空而起,又重重地落下,她在飞翔的过程中被燎成无毛的烤鸭,身体被二度烧伤。陈晓先的妻子最先落地,她被炸药带到半空,但是她所遭受的威力要小一些,陈晓先在被炸药推到最高点后也自由垂落,垂落下来的陈晓先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碎裂的死尸,而是一些碎细的肉片。他们相继与尘埃一起落定之后,又被陆续做自由垂落的碎片不断地砸中。当周围的邻居从噩梦中惊醒来时,他们还不敢冒然走上前去,他们害怕会发生第二次爆炸,有的邻居早跑到派出所去报警。看见滚滚的烟雾渐渐地消散开来,有大胆的邻居走上前去,从废墟里最先拉出来的是陈晓先的妻子,她傻呵呵地已经不会言语,身上多处骨折,一拉成多节虫一般蠕动着,头发被燎光光,脸上烧得不成样子,体无完肤,粘着各种建筑废墟。大家再去找陈晓先时,发现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陈晓先,他被炸碎了,他被炸飞了,陈晓先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一个名字。
当听到同学们传播这个消息后,李练达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接二连三的悲剧都发生了呢?难道这些悲剧都有一个共同的线索吗?是一条线路上的串联点吗?李练达怀疑着这个传闻的真实性,以为大家又在造谣生事。李练达和萧正扬是在早自习时跟着一大帮学生一起来到光明街的,这个飘着《化蝶》旋律的光明小巷,如今还是呛人的烟雾。李练达走到光明街时发现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李练达看到他们的蛹壳蓝屋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些被冻成蛹的日子不复存在了,那是一个巨大的伤口,裸露的伤口,花一样的伤口,乌压压的人群站在那疼痛的伤口之上。
一群警察将蓝屋的周围设上警戒线,正在废墟上搜集线索侦破。
李练达和萧正扬挤进人群里,人群也都在不停地挤动。就听见周围有人在感叹说,多亏他家的孩子去了大连念大学,多亏前边租房的人都搬走了,这陈晓先是作的什么孽呢?四十九岁这年本命年,不好,命里该着!听周围的人说,据干警们分析高建光的父亲、张天骄的父亲、宇文强的父亲都有作案的动机,但是现场一点可疑的证据都没有,这是高科技爆破,制造炸弹的人相当专业,他们在陈晓先的门前设置了连环机关,目的就是置人于死地。这个人真是心狠手辣天良丧尽人神共诛。这个世界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呢?也有人说,他当初就不应该图那一万元举报人家,这是咎由自取。还有人说,他这是正义的事情,他应该举报,对待罪犯就不应该纵容。还有人说,他举报的可是开金矿的高老鳖的儿子,高老鳖可以用钱砸死他!注定他也不会有好下场!还有人说,他老婆最倒霉,下半辈子可咋活,被烧成那样,这个家庭算是被彻底毁了。谁照顾这么一个废人啊!
李练达站在自己曾居住的蓝屋的废墟上,多少个日子都成了废墟,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多连续的悲剧发生,是不是都是由于一件事情牵扯出来的呢?一定有一条主线索。李练达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深入的问题,李练达想那高建光的父亲高老鳖不会对自己下毒手吧!那个高建光不会将自己狠揍他的事情告诉高老鳖吧!那个高姓警察为什么那么狠毒的对待自己呢?是不是也是因为自己对高建光砸下的几刷子呢?那个用金子砸死人的高老鳖会对自己下毒手吗?李练达不敢往深处想,李练达对自己说,自己就是一个学生,自己的任务就是读书,再说自己并没有对高建光做什么恶事,他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李练达要打住自己的思维,他要让自己安静下来,而不是无目的地推理和演绎,一切都需要确凿的证据,连公安局都无法找出一个确凿的证据,自己仅凭臆想是不会正确判断的。李练达想陈晓先爆炸案最后也只能成为一桩棘手的案件,成为一个不是迷的迷案。这又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版罗生门。李练达和萧正扬从人山人海中走过,有一种物是人非天翻地覆的感觉。废墟,开着红月季和君子兰的小屋,化蝶的小提琴曲,世界地图,珠穆朗玛峰,西风漂流。
仿佛一切都不是在昨天,好像一切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一切烟消云散。从此天空晴朗湛蓝,不再有阴霾笼罩。
李练达在惊恐的人群中间想到了朗逸彤那穿透胸膛的眼神。
一切都在毁灭性的破坏后走上正轨,世界回到本来的状态中去。李练达和那些像李练达一样的在惊恐中生活的人都将一颗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他们的人生都在此刻呈现一个新的气象,每个人都不再灰头土脸疲于奔命。他们都回到那种青春奔放孜孜以求的求学状态。
李练达纯净自然,如苦菜钻出地面的一抹新绿。
在三叶草之后,苦菜也在向阳的墙根儿钻出来。那是一种艰苦卓绝的新生,苦菜在水泥之间,在仅有的泥土之间,探出自己张望的视角,他们的每一片叶子都像燃烧的火炬一样预示着春天正在到来。李练达想连苦菜都要开花了,何况自己呢?
李练达想自己终要有出头之日。
天时地利人和,新校长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的头三脚踢得漂漂亮亮,悬在他头上的德谟克利之剑被他轻易地化解了,他之后又相继推出了很多利民惠民政策,证明教育局选择他是正确的。这一些细微的变化不是每个人都轻易能看出来的,李练达从食堂桌椅的改变这一件小事来看,校长的确是人性化的,是一个处处为人民服务的好校长。食堂的桌子换成了条状的方桌,每个桌子都配上了相互对坐的椅子,这样方便了同学们就餐,也让吃饭不再是战场,而变成了倾心交谈、相互辩论的场所。但是新校长一直没有露面,他还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大型的集会上,他还没有发表过一次有分量的讲话,他在等待时机闪亮登场。
春天一步步地走近了,春寒料峭,将每一棵树都缩小到最小的程度,每一棵枝桠上都有飞鸟的痕迹,它们在枝桠上啼鸣,呼朋唤友。沙尘时常席卷,在沙尘弥漫中,那些鸟将美妙的鸣叫声沙粒化,鸟的鸣叫将沙尘划出更多的路线,将混沌的沙尘分成无数的片段。有一群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太平鸟,大约有上千只,他们栖息在每一棵可以看到的枝柯上,啾啾地清脆鸣叫着,然后像直升机一样旋风般滑翔,这是一群吉祥鸟,太平鸟的到来给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带来了和平和光明吗?
平安无事,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