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练达想这个倒霉的人千万别又把自己牵扯进去。
宇文强首当其冲作为重点怀疑对象被叫到教导处。他因为是张天骄的同班同学,可疑目标最大。当他走进教导处时,他的双膝发软,一下子就瘫倒在水磨石地上,还没等盘问,他就招了情书是他写的。事已至此,已经真相大白,宇文强被当做第一嫌疑人被警察们戴着手铐给拷走了。宇文强已经被贴上强奸杀人犯的标签。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文文弱弱的宇文强,竟然会做出这么残暴没有人性的事情。李练达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瘦骨嶙峋的人竟然这么残暴没有人性。
警察在带走宇文强的同时,也通过蹲坑的女房东,将他们租住的房子打开,警察将张天骄的住处从里到外搜了一个底朝上,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是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宇文强给张天骄写的几封情书。警察们由此一致推断认定,此案涉案的人员只有一个人,目标明确,那就是宇文强。看来这个闹得沸沸扬扬的疑案很快就侦破了。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迅速,马上就大功告成,疲劳不堪的干警们连庆功酒都喝了。
宇文强就是唯一的嫌疑犯、凶犯,铁证如山。
李练达对这个结果表示怀疑,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宇文强会杀死张天骄,从种种迹象表明,宇文强也不可能杀死张天骄,他是那么爱张天骄,他没有任何作案动机。李练达抽空找到萧正扬,两个人来到荒芜的花园里,荒芜的花园里还有积雪覆盖,只不过有些沙尘的肮脏。李练达把自己的担心和不安告诉了萧正扬,李练达说,我怕警察到时候又找到我作证,因为我跟宇文强住在一起,是最直接的接触人,我估计肯定会被警察叫去问话,这个倒霉鬼又牵扯上了我,我是麻烦缠身。我现在痛恨自己当初不听你的,当初要是直接搬到你那里住,就没有任何麻烦事情了。萧正扬说,这个社会是jiang法律的,你不用担心。李练达说,他们一旦带走我,你就去找朗逸彤帮我,我听说里面很黑暗的,我怕他们会整我会刑讯逼供,其实我只是一个证人。但是我跟你说,我怀疑这件事就是高建光一个人干的,正月十五那天我和朗逸彤看见高建光和张天骄在一起了,他们在人流中亲吻着,那个甜蜜劲儿,不像是有生命的危险。但从这次他受伤不去张天骄那里躲避来看,他是早就知道张天骄已经死了,他为什么不让宇文强去找张天骄通风报信呢?明摆着他知道张天骄已经死了。他这个人真是心狠手辣,残暴,没有人性,这么几天就接连杀死了三个人,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真够毒辣的,没有人性,亡命之徒。但是警察们却将视线对准宇文强,宇文强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个宇文强,我曾劝说过他多少次,告诫他别再给张天骄写情诗写情书,他就是控制不住,如今这些都成了最有力的证据和把柄,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愿他的事情别牵扯上我,这个倒霉催的,真是害人不浅。
萧正扬说,我觉得不会牵扯你。
李练达说,不可能不牵涉。我估计他们今天就得找我了解情况。
萧正扬说,他们要是来找你,你就照直说,把知道的都说了肯定没事的。
李练达说,但愿如此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件事先不能跟彤哥说,他们不找我就过去了,一旦他们找到我,你一定要尽快找到彤哥,千万把我弄出来,我担心,我有些害怕。
李练达的担心很快就到了,李练达在傍晚时被警察们请到光明派出所,找他的那几个干警都很年轻,他们和颜悦色,几个警察嘻嘻哈哈地拿张天骄被强奸和死的事情说着色情笑话,好像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很轻松的事情,他们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李练达的心情由极度紧张而过度到坦然面对,一切都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自己只需要把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轻松解脱了。但是当他们将李练达带到一个黑暗的没有窗子的问询室时,空气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李练达的心也一下子就收紧了,好像这是一个凝固的空间,黑色的固体,能将一个人也从里到外地凝固成一个泥塑。问询室是一个冷仓库,没有暖气,一张桌子,一盏大吊灯,四周黑暗着。李练达静静地坐在那里,大脑里飞速地转着,他在恐怖中组织着语言,他将元宵节那天宇文强的一切细节都在大脑里过了几遍,他想从那些细节里看不出宇文强有什么作案的动机。李练达在大灯下被炙烤着,门开了,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身穿军大衣的干警,他们手里都端着一个大号搪瓷茶缸,白色的茶缸外面已经被茶渍染成暗红色,里面泡着酽红酽红的红茶,极其便宜的那种红茶,红茶将搪瓷缸子里面渍成酱缸的颜色。这是两个面部表情凶狠严肃的干警。其中一个满脸红疙瘩的高个儿干警对李练达说,小伙子,你一定要配合警方,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实话告诉你,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宇文强是最大的嫌疑犯,我们只需要铁的证据,你要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听明白了吧!李练达点头示意。他们示意李练达将座椅往大灯的下面移动,李练达将座椅移动到大灯的正下方,看了看他们两个,这两个人的表情没有一丝柔缓,一脸的僵硬。李练达迟疑地坐下来,他明显感觉出气氛不对,李练达觉得这个烤灯真是热力强烈,坐在下面一刻钟他已经大汗淋漓。他们一个问话一个记录。问话的人凶巴巴,就是满脸红疙瘩的那个人,横眉立目,声色俱厉,一点也不友善。记录的人是个矮胖子,说话绵羊音,字写得跟长虫爬的似的,根本看不成个儿。李练达只看到他脸部的一部分,很模糊,声音如面条一样柔软,黏糊,有韧性。李练达始终记得那张被不断被修改的询问笔录。
询问笔录(第一次)
时间:1990年2月16日自下午19时20分开始询问至21时30分结束
地点:光明派出所
询问人姓名:高建东记录人姓名:张全飞
被询问人姓名:李龙骧曾用名:李练达,
李龙骧,曾用名李练达,男,现年19岁,燕都市黑水镇章京营子村人,汉族,高中文化,燕都市高级中学学生,暂住在口北长天村农户家。
兹将讯问内容记录如下:
问:家庭情况讲一下?
答:家里六口人。父母,在农村种地,兄嫂,弟弟,在外地打工。
问:讲一下个人简历?
答:一直在上学。
问:以前受过公安机关处理过没有?
答:没有。
问:李龙骧,你知道为什么带你到派出所吗?
答:我知道是因为张天骄被害一事。
问:你跟宇文强是什么关系?
答:我跟宇文强曾经一起住在一个门市房里。是从去年十一月开始住在一起的。前几天我已经从那里搬出来了。
问:你们就是住在一起的关系吗?有没有什么同性恋之间的关系吗?
答:学校在外面这样合租的学生有几百个,怎么会有同性恋呢?大家都是这么讲究着住的。(李练达被他们这样的提问给惹恼了)
问:那你跟张天骄是什么关系?
回:我们是同班同学,平时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对她不了解。
问:宇文强正月十五那天都干了一些什么事情,你清楚吗?
答:我对他那一天的行踪不是很清楚,那之前他因为姐姐姐夫被炸死一直没有来学校。正月十五那天晚上我去河边看烟花了,等我从公园看完灯展,和同学萧正扬一起回到住处时,宇文强正在屋子里烤火。这之前他一直在家里呆着,他的姐姐、姐夫在正月时炒炸药时被炸死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正月十五回来,但是那天晚上他在我们租住的屋子里,因为冷,我们就说了几句话。后来我就跟着我的同学去了长天村那里住了,他那里有暖气,我们住的那个地方没有暖气,屋子里太冷了,我走的时候问宇文强在那里住吗?他回答我说他想去录像厅过夜,那个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左右,至于他最后去没去录像厅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这些。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问:那你知道平时宇文强跟张天骄有过来往吗?
答:具体的来往我倒是不知道,我就知道宇文强特别喜欢张天骄,做梦都喜欢她,喊她的名字。但是他也只是暗恋,他给张天骄写诗,写信,张天骄从来都是不回信,也没有回音,也不表态她喜欢他。但是可以肯定张天骄跟高建光是一对儿。所以说宇文强就是在背后喜欢人家,连人家张天骄的手都没有摸过。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问:你觉得宇文强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答:他这个人有些自私但是很软弱,估计不会杀人的,他也很胆小怕事的。
问:这个不用你下结论,我们需要的是证据。你还知道一些别的什么情况?
答:我就知道这些了。我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