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后零星的爆竹还在城市上空空洞地回响。
石宇超的“超光速行动团”成员又开始在校园周围出没。
他们像饿狼一样出现在辽阔的草原上,到处都是肥硕的猎物。
“超光速行动团”回来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所有的同学中间传递,这个消息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让那种庞大的恐惧跟随着每一个传递和被传递的人,传递的人在传递中也想把自己的恐惧无限地传递出去,可是这个恐惧会在每一颗心里生根发芽,让每一个被传递的人都坐卧不安寝食难安。
这些害人的幽灵。
有一天,李练达看见“超光速行动团”在街上横晃。李练达紧贴着临街的房檐儿走。在众星捧月下,石宇超终于出现了,他穿着一件黑色大氅,像是美国影片里的黑帮教父,他身后跟着一群鱼鳖虾蟹的小喽啰,狐假虎威,虚张声势,像是有无上的荣光,这一回他们统一更换了装束,水磨蓝的牛仔裤配清一色的黑色风衣,脚蹬军勾,并且统一配备了雪亮的片刀,藏在黑色风衣下。石宇超带领着扩大了的“超光速行动团”转战城市南北东西,他们已经成为这个城市的祸害和瘟神,如今他们终于又返回他的根据地。石宇超他们这回变本加厉,不仅对本校的学生下黑手下死手,还将黑手伸向更多学校的学生,包括那些跟他没任何关系的初中学校。他们是到处占山为王,石宇超喊出的口号就是要报复这个不公平的社会。他们在城郊结合部一个成员家的四合院里安营扎寨,搞起了水泊梁山江湖聚义,也像108条好汉一样排了座次,认了投名状。他们每天都会有军事高参吴用诸葛制定周密的作战计划,每天都会大获全胜满载而归。他们在大本营里寻欢作乐,无恶不作。他们在社会上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邪恶势力,这也引起了辖区派出所和市公安局的高度注意。大网已经悄悄地布下,只等收网抓鱼的最佳时机,他们却在大梦之中。
所有的人又都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惶恐中。
李练达也在大家的惶恐中投下了一丝的阴影。他知道石宇超认识自己是朗逸彤的亲戚,可是那些分散行动的小喽啰们或许不知道这一层关系,所以其实自己还是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或许哪一天就会有人找上门来骚扰,李练达将自己认为该藏起来的东西都藏在萧正扬那里。李练达又陷入一种惶恐和忐忑的情绪里。李练达一时间还没有从李倩那句话的阴影里走出来,正所谓“好话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李练达真正体会到话语的杀伤力,比砍在身上的一刀还痛。李练达本来以为再来一个春天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称心如意的,可是一句话却将他打翻在十八层地狱,他的头上连一个细细的蜘蛛之丝都没有,他的天空是绝望的,这让他切身地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想一想其实自己就不应该进入朗逸彤的世界,在他认识朗逸彤时,他并不知道朗逸彤的复杂背景,李练达以为自己是一张白纸,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纯净的背景,哪知道朗逸彤有那么多的人生侧面,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让人下逐客令的时候,自己还怎么去面对啊!李倩的一句话让李练达的心里愁肠百结,无法释怀,他不断在心里责备着自己,不断地否定他与朗逸彤的相识,他以为这是人世间最美好最值得珍惜的情谊,以为这是几千年才有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如果一切都没有开始,那该多好啊,这世界,尽管自己会经历更多的苦难,可是却不会遭受这样的尴尬境地。可是认识朗逸彤真的有错吗?不是朗逸彤让自己从孤立无援的百年孤独里走出来的吗?不是朗逸彤让自己重新焕发出智慧的灵感吗?不是朗逸彤让自己重新看到自己高贵的灵魂吗?难道认识一个人会有错吗?关键是认识的这个人,这个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人却也让别人爱得死去活来。看来,还是自己错了,李练达怎么想也是自己的错,一切的一切从开始就错误了,是自己在伤害着别人。一个备受伤害的人怎么可以去伤害别人呢?这是李练达自己都不允许的,绝对不能将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要让自己沉静下来,画地为牢,自我封闭,不去与外界的任何事物和人去接触,自己就活在那个寒冷的蛹壳里,做着化蝶的美梦。李练达对自己说,一定要远离朗逸彤的生活圈子,一定要远离李倩的生活圈子,自己就是孤独的一个人,赤条条风里来雨里去,自己就是一个人,不要企及生命中不可企及的事情。李练达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以李倩的角度想,话说回来,李倩的话说得也不是不对,自己凭什么去跟朗逸彤交往呢?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他们就不该认识的,可是阴差阳错他们却认识了,可这不平凡的相识又对别人的生命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李练达在自己心里跟那个虚无的李龙骧进行着辩论,可是他意识里的那两个人,谁也无法劝说另一个,李练达在今是昨非的苦恼漩涡里,他不能说服自己,他常常一个人在窗前发呆,好像他看得很远,其实他的眼睛空洞洞,什么也没有看清楚,他只是在他假想的漩涡里,他想自己就应该做一只安静的泥蛹,可是李倩的一句话让他无法做一只安静的泥蛹,李倩的一句话将朗逸彤给他的温暖都被西伯利亚的寒流淹没。
李练达成了怀疑主义,他怀疑一切。
李练达在萧正扬那里住了两天又回到蓝屋里居住。他心里担心萧正扬的亲属会说什么,或许一句话又可以将自己打翻到十八层地狱的万劫不复之地,就像李倩那样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早已经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了。如果再受到什么打击,那他就是永世不得翻身了。李练达想还是要尽量躲避一切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自己的住处,自己的住处现在是冷得难耐,不但这些,还有一个备受摧残的宇文强。李练达想自己是怎么着都难,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李练达在放逐着自己,虽然萧正扬一再要求李练达跟他一起回去住,可是李练达被自己的漩涡给卷跑了,他不能再回头了,他成了一头倔强的公牛,在自己的愤怒里。
寒冷一再向蓝屋渗透,但是李练达已经能适应这种浸入脊骨的寒冷。
李练达独自回到蓝屋里,那只被圈起来的蛹壳,真的像挂在枝头上的蛹壳,只有冰冻的寒冷,李练达躺在冰冷的蛹壳里,头脑里回旋的还是李倩的那个疑问,李练达被那个疑问搅扰得寝食不安、坐卧不安、六神不安。在绞尽脑汁后,李练达反复地劝说自己,不就是一句醉话吗?或许人家李倩早已经清醒了,将此事忘在二门后了呢?自己何必还在冰窖里耿耿于怀。不就是一个人吗?这世界什么都稀缺,只有人不稀缺。可是这得看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还真的就是缺少能与自己灵魂撞出火花的人。李练达整宿整宿地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辨者,他快被自己这么徒劳的纠结给折磨疯了。李练达在黑暗中听张国荣告别演唱会的磁带,这个时候再听《当年情》、《为你钟情》、《有谁共鸣》和《共同渡过》才更有意义。
一切只能是《由零开始》吧,可是真的要与朗逸彤断绝往来,真的要《由零开始》,却是有万般不舍千般不愿,那就只有《无需要太多》的《沉默是金》吧!
没想到自己刚刚喜欢上一个人,他却已经告别歌坛,他不能与自己一起成长,他不能在自己的成长中为自己提供人生的参照,这就是人生的遗憾,如果说张蔷的歌声像清澈的小溪,飞花溅玉般的清脆嘹亮,那张国荣的歌声就像深沉的大海,海阔天空般的雄浑醇厚。李练达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喜欢转向了张国荣。
李练达在交织的焦虑中等待和萧正扬搬到一起的日子。
两个人的孤独比一个人的孤独还要让人清醒,李练达依然觉得他和宇文强就是两只朝着不同方向进化的蛹,在一个蓝屋里各自圆着各自的梦想。李练达回来住的这两天只看见宇文强一面,宇文强黑天白天混在录像厅里,他本来就细小的眼睛更是倦怠得什么都看不见,他根本不想回蓝屋的冰寒里,他一直在录像厅里用三级片片的色情录像麻醉着自己,他是一个悲伤的集合体。宇文强在班级里更是很少露面,他整个人都消沉下去,颓废下去,凋落下去。他被残酷的生活打击得一塌糊涂一败涂地。他不再像一个摇滚的钉子,更像一个被钉弯的无法再直起来的钉子,他成为一个泥塑废品了,没有任何作用了。他什么也钉不住。他还想钉住爱情钉住世界,他其实什么也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