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兰是万般不愿下去,但这般情况,显然是她说了不算。
于是,她抱着好不容易从莫恭懿手里要回来的花瓶,缓缓地从马车上下去。
夜很暗,只有一盏黄色的的夜灯为她照亮前路。她尽可能的四处观望自己所处之地,好以评估自己逃走的几率有多大。
很快,她跟着莫恭懿上了一座别致的木桥,有水流声,水声不大,从山间流入脚下的一潭幽水中。走过木桥,便看见前面宅府门上,有一个写着‘幽潭居’的牌匾,看模样,已有些年代,她想,这里应该是莫家的一处隐秘宅府,方才虽一直在马车上,但她可以大概感觉,这里是在金陵以东的某个山中,旁边的山,应该是叫云山。
“这里进来的路上,设有重重机关暗器,所以这里自修建起始数十年,没有任何外人进来过。自然,也没有任何人在不清楚机关布局的情况下,可以从这里逃出去……”正当她在盘算着如何找机会趁夜从此地逃离时,前方传来一道男声。
奚兰目光看过去,那黑衣的莫恭懿一身黑袍,站在门厅下,黄色光晕染上了他邪俊轮廓。
真不想承认,她此刻对这男人,竟产生了一丝害怕。
这种还怕,就如一个普通人遇见鬼一样,不知所措。
她可以想到无数种对付鬼的法子,却不知,此刻要如何对付眼前的人。
不久,她进了幽潭居。
一个穿着白衣的丫鬟神情麻木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诧异的看着这丫鬟,那丫鬟什么话也没讲,只伸手给她做了一个手势,似乎是要她跟她去。
奚兰便回头看了一眼莫恭懿,瞧他正用那双邪魅的眸子视着自己,她就问:“我帮你做了你要做的事,你就会放我回去吗?”
莫恭懿说让她代替季锦画与他成亲,她可以当做是陪他再演一场戏,但戏演完了,她需要离开!
对方面颊,微微朝她这边侧来,眸波迷离如水中月影,探不清所想所算,最后,还对她的问题选择了沉默。
于是她便带着这疑问,忐忑的跟着白衣丫鬟到了一间厢房,房中有一股浓浓的檀香味,除此之外,这房间修在宅院最高处,西面开着三面窗户,她走到窗户面前往下看,数丈之下是那幽潭。
“喂!”白衣丫鬟将她带进来,就要退出去,奚兰见状,立刻抱着花瓶追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愿悉听尊便,想找找这丫鬟来打探一下幽潭周边的情况。
不过那丫鬟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片刻,最后就将门合上了!
“喂?”
她追到门边,一手抱花瓶,一手去开门,结果发现,那门从外面锁上了!
她狠狠地踹了一脚,踹得她脚尖生疼。
后来,只得负气坐在凳子上,心想,自己都从王府出来大半夜了,李淮是否发现她不见了?
或者,那水涟珠稍微有些良心,去将她的下落告知李淮?
最后,她又无奈的摇头,李淮夜里只怕又不回王府,怎会管她死活?
想到此,心中顿觉愤慨凄凉。
这个时候,若是虚元在,一定会来寻她吧?
这世界上,除了祖母与她爹,也只有虚元不管她做了什么,都站在她身边!
可是,她连紫虚元都给弄丢了!
还有,薛平安此刻还冰冷的躺在棺材里等她回去,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无用,若是她再聪明点,身手再好点,不管是娄阔还是莫恭懿,都拿她没办法!
就这样,她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然后就坐了一个梦,梦见一对璧人,在幽美的湖边散步,她心中一揪,睁开眼,右手都麻痹了,原来她就这样,右手紧紧抱着花瓶,睡了后半夜。
清晨,有人推门进来。
还在老远的地方她就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是那白衣丫鬟。
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主意,此刻只有白衣丫鬟一人,何不打晕她从这里逃出去。
想想又举得不可能,外面一定有很多莫恭懿的人,就算她能将所有人都撂倒,怎么走过幽潭外面埋下的机关?
还有一个莫恭懿功夫那样了得,她跟他打,只有三成胜率,实在太低,还是暂时不要冒这个险好。
白衣丫鬟先是拿来一套女装伺候她换上,又给她梳了漂亮的妆容。
后来,还为她端来几盘点心与早膳,她看了看,全是季锦画喜欢吃的。
“莫曲翰呢?”她直叫莫恭懿大名,丫鬟并不理会她,将点心整齐的摆在她面前,就往外走。
这回她不肯放对方走了,放下花瓶,几步到了对方前面,问:“你是个聋子还是哑巴?”
丫头麻木的望着她,不说话。
身后倒是传来一声:“她又聋又哑!”
奚兰满脸厌恶的回头看去,发现是莫恭懿。
那丫鬟则趁机从她侧边,出了去。
她忙问:“献王世子,你到底打算将我关到何时?”
对方眸中出现笑意:“怎么,你那么迫不及待要与小王拜天地?”
天才晓得,她多么想一巴掌挥过去。
也许是察觉到她眼中的恨意,莫恭懿撇过头去,直径走到圆桌上坐下。
“小王只要你替她拜堂,之后亲自送你回去,你可满意了?”
她脸色稍缓,“真的?”
“不然,小王可以将你留在身边?”他面上出现一股嘲意,“小王想将你当作是她,可是你无论怎么装,都不像,还不如当个哑巴呢,你不说话的时候,最像她!”
听见这话,奚兰心头一软。
她虽是被这厮强行带到这里,但莫恭懿并未对她做什么,甚至还坦白说之后会送她回去,那她还有什么必要与其争锋相对呢?
奚兰也走过去,坐下,诚恳地道:“如果你肯安全将我送回去,我可以帮你一个大忙。”
奚兰是个有恩必报之人,虽然那对于莫恭懿是个梦,但她永远都记得,在她面对杀手的绝命追杀时,是此人给了她最后的一线希望。
对方不清楚她要帮自己什么忙,也不在意,便自嘲般说:“难道你能让锦画回到我身边吗?”
“回到你身边也许不能,但回来见你一面,也许可行!”虽不知季锦画的亡灵此刻是否还在人间,但她可使招魂术试一试。
莫恭懿眸波微动,想起他们提起过的梦,梦里她是那位龙公子。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他表情一变,从凳子上站起来,提醒她道:“你就在这里,不要出来!”
奚兰心头顿时有些疑惑,这不是他的地盘吗?何以紧张?
莫恭懿说完,就转身从里面出去,那候在外面的丫鬟又将门给锁上了!
她这回没有气得踢门,而是快跑到窗户旁,往下看。
果然看到一队黑衣人从幽潭上的木桥整齐的走过来,莫恭懿说过,这里外人是进不来的,想必此刻来的人,也是莫家的人。
清晨的山林中,露水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着。
寂静的幽居阁,突然因为这一队黑衣人造访而变得有些紧张。
莫恭懿大步从幽居楼阁里步出去,迎面而来的那人,虽也是一身黑衣,但较莫恭懿而言,身材瘦小一些,不过那双眼睛却生得与莫恭懿有五成相似。
“你怎么来了?”莫恭懿挡在了对方面前,脸上并不友好,甚至从心底而来的蔑视,毫不避讳的写在了脸上。
“大哥,父亲派我来向大哥要人!”那人微微一笑,眸中却夹着尖刺。
此人名叫莫曲林,是莫恭懿同父异母的弟弟,因前者生母方氏十年前,毒害了莫恭懿生母,当时莫恭懿才十三岁,回来得知生母死讯,怒发冲冠,提着一把八十余斤的大刀就冲去将方氏头颅砍下,若不是后来赶到的献王阻止,他当时连带眼前这莫曲林也要一并杀了!
十三岁的年纪,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便过了十年,他也无法接受仇人之子;此二人虽都为献王之子,但嫡长之分,能力之别,使得他们的地位也是天壤之别。
“要人?”莫恭懿冷冷重复,装着傻问:“要何人?”
莫曲林站在原地,笑挂脸上,回答:“大哥昨夜在月华楼带走之人!”
他轻哼了一声,那娄阔动作还真快。
“没有!”
“没有?”莫曲林自然是不信,他环顾四周,朝楼阁之中望去,随即深意一笑,说:“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让大哥连父亲的命令都不听了!”
话音落下,莫曲林已给身后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黑衣人全都作出攻击之状,这是要强行去楼阁上带人走了!
莫恭懿眸色渐冷,杀气从脚底升起,垂在袖口中的手也微微握拳。他冷声问:“你确定要与我动手?”
比武功,莫曲林自然不敢与他过招,忙退到后面回答:“大哥,父亲的命令不可违背,二弟也是迫不得……”
最后个字还没出口,便见莫恭懿徒手上来,以迅雷不及之势将前面两名黑衣人给掀开了,大掌直接就握住了莫曲林的脖子,狠狠掐住。
“大哥,二弟错了,二弟马上就带人离开这里!”莫曲林早知他武功高强,没也没料到,速度如此之快,生怕他一用力就拗断了自己的脖子,赶紧变脸求饶。
莫恭懿从小就见惯了他这鼠辈之相,不免心生厌恶,用力将他甩开,嘴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对方这才免了性命之忧,目中透出一狠意,但不敢再与他硬来,便不甘的指挥自己的人,从幽潭居出去。不过走到门口,对方又停下来说:“多谢大哥了!”
说完,便带着人气愤离去。
这时,莫恭懿心腹汪洋上前来提醒他道:“不知这回二爷回去要在献王面前说多少世子的不是,世子又何必因为一个女人,让献王生气?”
他面色不变,矗在原地片刻,楼阁之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他回到楼阁之上,奚兰从窗前回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显然,刚才发生在下面的事,她都看见了,心头十分不解,就直言问道:“你明知道我不是季锦画,却为何不将我交出去?”
莫恭懿冷颜如此,他几步步到圆桌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抬头回答:“你说若我安全将你送回去,你会帮我一个忙!”
“是因为这个?”奚兰带着惊讶,甚至对他对季锦画的感情执着有些感动。
莫恭懿回答,他端起茶杯,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忧伤。
“我从前与锦画说得最多的,就是离开金陵,远离这里的一切争斗,在天涯海角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才是真正的一场梦……”
她静静的听完,轻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怀着感激,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想了想,就开问道:“那为何不走呢?”
对方缓缓将脸颊转过来,那双眸子里的神伤,是她往后一听到他的名字,唯一的记忆。
奚兰想,这恐怕就是莫恭懿最真实的样子了吧?
这一次,她同样没有得到答案。
莫恭懿将杯中的茶饮尽,面色又恢复了冷峻,他起身说:“你走吧!”
她顿然一惊,“你肯放我走了?”
不是说,要让她替季锦画与他成亲吗?
“这是从幽潭居出去的地图,你沿着地图一直走,就可以回去京城,我会替你准备一匹快马!”
奚兰听此,已不再怀疑,对方既然违背了老子的意思,此刻肯定是不可能再将她留在此地了!
她一把抓过地图来,感激道:“莫恭懿!这回也是我欠你的,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从幽潭居出来,她又换回自己的男装,用黑炭抹花了脸,将花瓶背在背上,一刻也没有停留,骑着莫恭懿给她的马,沿着地图的路线一路狂奔。
期间,穿过了又潭居周围那片埋着各类机关的树林,眼看终于不必怕身陷机关之中,她却突然勒住缰绳,双目警惕的查看周围林间的动机。
随即,她缓慢的俯下身子,将插在靴子里的那把陪她出生入死的短刀拔出来,紧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