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兰的神情有些恍惚,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可以让这王府雪上加霜?
瞧浅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知,确实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妃,陈娘她……她上吊了!”
她听了心下一沉,忙问:“人在何处?”
对方回答说:“就在安睿阁,陈娘自己住的房间里。”
浅默是要去给王妃煎药,路经陈娘的房间,从外面看到有人掉在房梁上,立刻唤来周围的侍卫,将她给抬下来了!
奚兰便立刻带着薛平安过去,陈娘的屋子里,管家孙伯和严挺两兄弟都来了!
皇帝为了封锁王府里的消息,这府中所有人都不能出去,六队王府卫,也一并不能例外。
“陈娘,你这又是何苦啊?”孙伯也是王府中的老人了,如今,王爷尸身还停在莲湖中央呢,要是再多一具尸体,这王府里其他下人估计就彻底乱了!
“老生予王爷来说,终究是个罪人,无颜存活于这个世界,一心求死!”
奚兰已在浅默的陪同下,步了进去,在陈娘的床榻前停下。
她眸中并无半点对这老妇的怜悯之心,一想到此人用女儿的亡灵,残害了几位无辜小姐的性命,此刻寻死之样,也不过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已!
“若死就可以解决问题,这天下间,就不必要活人了!”她声音一出现,跟前的人让开一条道来。
陈娘立刻激动的从床上下来,当着这王府里的所有人,跪在她面前,“老生对不住王妃,死也恕不了罪,不求王妃能原谅老生所作的孽,只求王妃保重身体!”
她冷冷的垂视着对方,这样一个老妇给自己下跪,她怎么受得起呢?
可她就是没有任何动容,也没有要将对方拉起来的意思。
旁边的孙伯看不下去,毕竟陈娘是王爷的乳母,王爷在时,都对陈娘尊重有嘉,他劝道:“王妃,陈娘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些罪了,您大人有大量,不管陈娘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念在她一生对王爷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原谅她吧?”
奚兰冷漠的双眸扫过孙伯的脸,若他们知道陈娘所作的,是杀头的罪行,就会知道此刻对于陈娘来说,是多么仁慈了!
“平安。”
“在。”
奚兰转身,几步回到房中央,在圆桌子旁边坐下。
薛平安步上去,帮陈娘把了脉,回头对她说:“无碍。”
浅默发现得早,除了脖子上那道明显的勒痕外,还能如此哭哭啼啼说话,肯定死不了!
“你们都出去吧,陈娘需要休息!”她吩咐道。
孙伯只好带着其他人出去,临走前,对陈娘苦心劝道:“你莫要再想不开啊,王爷若在,绝不会看你这般的。”
浅默也趁此机会去给奚兰熬药,房间里就剩下陈娘。
“你女儿是如何死的?”
一直没机会问陈娘,若她刚才就那样死了,不是以后也没机会了吗?
陈娘眸光闪动,说起那件事,也是她此生之痛。
“我的锥儿傻啊,从小就迷恋上不可能的人,老生早就提醒过她,可她哪里听得进去,也因此送了性命!”
奚兰双眉一紧,“锥儿喜欢王爷?”
以锥儿的世界,能被称之为不可能的人,若非身份原因,还能因为甚么?
“锥儿太傻,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王爷并不知情。”
试想,陈娘是李淮的乳娘,锥儿应该与李淮同般大,小时候他们应该也有见面,不过身份关系,李淮又有宁晚缀,与锥儿应该没有多少交际,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她爱慕那优秀的七皇子。
奚兰为自己倒了一杯壶里早就凉透的茶,问:“那她,到底是如何死的?”
陈娘说到这个问题,有些激动,嘴唇跟着微抖,半响才回答说:“九年前,她趁夜偷偷跑进王爷的寝房……”
奚兰手中的茶溅了些出来,她轻慢将茶杯放回去。
“你女儿是被王爷杀死的!”
天啦,这个女人是有多大度,自己的女儿就死在李淮手中,这些年来,她却像个无事人一样,尽心尽力的伺候着李淮!
“王妃一定以为老生疯了吧?”陈娘可不傻,将她眼中的惊愕,看得彻底。
她反问:“难道不是?十五年前,宫中的血案你也清楚吧?面对这样一个杀人狂魔,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丁点害怕吗?”
甚至还一心一意的为他隐藏,为了选出一个适合这杀人狂魔的妻子,她们也跟着一起杀人!
陈娘坐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王妃,那是王爷啊,你怎么能称他为杀人狂魔?”
奚兰苦笑,“你以为我想这样称呼他?若他不是,我又怎会这样称呼他?”
“王妃骨中有正气,看不起我们这样身份卑微的奴才,老生没有话说,可是王爷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是这个世间,最善良的孩子!”陈娘宁愿死,也不愿意李淮被人这样侮辱,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李淮的王妃。
“陈娘,你可知你此刻在说什么?你可知李淮他是什么?”
她们怎能不知道呢?若不是她们这些人这二十七年的隐藏,那些无辜死在李淮手下的人,会连死的真相,都不被人知吗?
陈娘仰天长叹道:“王妃,自你被指定为胥王妃开始,你见着我家王爷,他是个甚么样的人,难道你看不到吗?”
李淮是人的时候,确实美好得让人心疼,她永远记得那日在春阳殿中,他选她为妃时的场景,那一袭华贵紫衣,让他惊为天人,奚兰迷恋那样的李淮,可那又能怎样呢?他是魔,是魔啊!
若不是如此,她心中又怎会有如此多矛盾和不愿相信?
可是,作为龙家人,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她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但不能让更多无辜的人为之而死!
“陈娘,罪恶被隐藏在表面之下,才是真正的可怕……你若还有一丁点赎罪的良心,就应该阻止这一切!”她站起来,准备出去。
陈娘突然从床上滑下来,又一次跪在她脚下,用手抓住她的裙摆,哭诉道:“王妃,王爷是老生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儿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那些人确实死在他手下,可是,这并非是他可以控制的,那时候的他是被心魔控制了呀……那根本就不是他了,人可以被鬼上身,他不过是一个被心魔控制的傀儡罢了,王妃你怎可弃他,将罪责强加给这样一个可怜人身上?”
她没想到,陈娘会如此悲怜的哭诉,而这一席话,也让她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这些玄门人士,有时候只执着于结果,害人的妖就该死,杀人的魔就该株,拿同情心去可怜这样一个杀人的凶手,何不该去同情那些枉死的人?
这不足以,动摇她活了十七年所拥有的执念。
“放开!”
陈娘悲之所极哪里肯放开,她苦苦劝道:“王爷那时候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自己是谁……他只是病了,只是病了,他需要看大夫,只要遇见好大夫,他就可以被治好……”
“你也在等待他醒过来吗陈娘?”她无奈的看着这悲伤的老妇,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入魔是一种病。
对方被她这样一问,只是睁着那双哭肿的老眼望着她。
她慢慢蹲下身去,亲手掰开对方扯住自己裙摆的手。
“有病就得治,治不好就只有死。”
她狠了心站起来,从陈娘的房门走出来,外面的雨终于停了,房檐下还有积留的雨水,滴滴答答从上面落下来。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沿着屋檐下,往前挪动。
走了两步,她对着阴暗处轻声说:“出来吧,不必躲躲藏藏。”
那阴暗处,随即走出来一道伟岸的身躯。
是严明。
“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严明未想到,自己竟会被发现,他低着头,小声回答:“王爷还在的时候曾吩咐给属下,无论如何,要保王妃周全……”
奚兰听此,将头偏到一边,双眼一酸,眼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