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带回了皇帝的寝宫,被安置在最华丽的宫殿。等我稍微安静下来,皇帝便又看我。我躺着那里,目光寂静,胸中如火在烧,酝酿着该如何应对皇帝,救出冤枉、因我祸殃不断的武植。
我冰凉的手被皇帝握住,承受着他不住的亲吻。身体反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道:“金莲,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过去,我会对你好的,再不让你受苦了……”
我不知皇帝为何这样对我,又为何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更因为这样,才会让我更加的不安,身体更加的抗拒。
我迫使自己道:“臣妾会好好活下去的,为了燕王我还是会好好活下去的,还望皇上尊重。”
皇帝松了手,靠在床边俯身看我,似看了一辈子,又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我知他贪得无厌,不能给他给想,索性闭了眼,扮冷美人。
宫中数日,我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倒是皇帝每日必来看我,晚上也叨扰许久,大有想留宿的意思。堂堂皇帝,曲曲一个侍妾,他怎会对我这样?想来,我不得不归结于我的美貌,昏君就是昏君,对一个冰冷女人的脸竟然迷恋到如此的地步?
我的话极少,一问就问到燕王身上。皇帝对我非常宠溺,说燕王毕竟是他的亲弟弟,纵是犯了谋反之罪,也不会判他死罪,最多关他一辈子罢了。
我不相信,恃宠而骄,说要前往看望燕王一面,见到他活着才行。皇帝与我谈条件,说只要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我想怎么样都行。
思前想后,为了见武植一面,我不得不答应他这个要求。因为他是皇帝,普天之下他最大,我和武植怎能跳出他的手掌心呢?为了能救武植,就是失身落臭名我也愿意。
皇帝见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欢喜莫名,孩子般的跟在我跟前,好生维护,生怕我反悔。这几天见多了皇帝的脸,觉得他性格懦弱,长得也和尤青相像,不难相处。一切就看我了,若我真的能够用美貌牵制住昏庸皇帝的心,救出武植则指日可待。
昏君趋在我的身后,说是前往宫外大牢看望燕王,实则散心般陪着我出门一趟。宫苑曲径两旁铺满了娇艳的牡丹,他倒是有心采摘一朵别上我的发髻。一边走一边赞叹,好花配美人儿!
我单手抚鬓,轻邪嘴角,竟看得皇帝一番痴傻。
怎样才能救出武植,救出武植后,我又如何脱身?想和武植在一起,竟变得如此艰难。心口一阵涩痛,原来我爱武植这么的深!
皇帝的手悄悄牵了我,他手心生汗,我滑腻挣脱。
一段路程后,有轿邸等候多时,皇帝邀我一同坐轿,轿内无人,他胆子大了些,挨紧我,问及关于我以前发生的事情。问我如何与燕王相识,如何嫁入燕王府的?
我相禀:我原是山东阳谷县首富西门望府里的使女,一次西门公子犯了病,请尤氏医馆的尤青大夫上门诊治,与之相识。谁知尤青便是现今的燕王尤青……
后面的话,我支支吾吾,就让皇帝自个儿瞎想去吧!
皇帝问:“那你真心爱燕王吗?还是西门公子负了你,才逼着你走的?”
这话让我想起了当时的人和事,不由得情绪更加的低落,如实道:“西门公子不是个长情的人,我在他身上得不到我想要的。”
皇帝恍惚了一下,好一会儿不再问了。不多时,便到了宫外的开封府大牢。开封府大牢关押的都是一些即将行刑的重犯。三千禁卫军开道后,我与皇帝踏入了牢狱的大门。
在最里面的单人牢房里,我终于见到了狼狈不堪的武植。此时的武植虽然面黑清瘦,却一脸正气、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他见到华服且娇艳的我,一双俊眼瞪得大大的,有些不能相信,又有胸口尖刀似划过的痛。
我双手死死的抓在栏杆上,身体贴近,想与他靠近。距离如此的近,又似乎那么的远,我够不着他。他走了过来,扣上我的手道:“好好的活着,不要顾我。”
我咬着唇,猛摇头。“你会没事的,我会救出你的。”
皇帝就在我身后,我不能说太多,我只能用滚烫的眼泪告诉武植,我是多么的在乎他,即使搭了性命也要救他平安出来。
倔强的金莲回来了,武植劝不下我,只能用带茧的手指一次次抚摸我的脸。时间沙漏般快速流失,皇帝等不耐烦,咳嗽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皇帝一改往日欣悦脸色,变得沉闷深沉。
我在想前世的武植伤我多深,又在想这一世的武植爱我多深。爱之深恨之切吧,如果说武植对我一直爱恨有加,那我对武植的爱又从何时起呢?
“在想什么?”皇帝低沉的问。
“在想,人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好好对他。”
皇帝叹息道:“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不能够再失去一次。我不能看着你继续痛苦下去……”
回宫之后,便听宫人汇禀了一个噩耗。长公主病死。
长公主病死之因,实在令人难以启齿。一向好男色、放浪不羁的长公主竟然做死在了床上。确切的说,是宫颈部受创感染致死。
我知这个长公主是个假替身,真的长公主早已被武植一刀斩毙。至于武植为何要再折磨她一遭,定是想让她的事情传扬光大,为她的***行径正名!
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武植会那样对待假长公主,若是我知道武植这般残忍,我一定会阻止的……一方面又说明了武植有仇必报的睚眦性格。
冷森森的我想,武植是为何变成这样的人了呢?
武植原本是单纯的、敢爱敢恨的!我想起这一世油纸伞下为我遮挡风雨,亲自量脚为我买鞋,家财散尽为我赎身,脸面落粉只为博我一笑的武植。
难道就因为现在事情的发生,而变成了那样可怕的人?
为了那个我爱的武植,我愿不顾一切阻挡他的仇恨生出,一切能到此为止吗?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事情,一切到此为止,就不会有两世情仇、来生恨了吧?
我好似答应了皇帝做他的女人,一想到这个,我猛然惊醒。武植最恨****的女人,若是知道我为了他,献身皇帝。他是死也不会接受,死也不会原谅我的。我颓然的坐到了软榻上,惊惶的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
身后穿梭的宫人不断的忙碌着,布置新房。皇帝不时便到,我没有太多时间思虑了……思虑的答案是我不能答应皇帝,纵是死也不能。
想透了这个结果,我竟然全身都是解脱。若我现在死了,就是有了来世,武植也不会恨我,他对我的记忆会保留在我与他最美的那段时光里。簪子从发中抽去,慢慢抵上了心口的喜衣。
就在穿胸破肉的那一瞬间,身后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男扮女装的人。
“尤青!”我扭头,惊喜连连的看向他。
尤青被惊吓到,迅疾夺走了我手中的簪子,一双凝眉错在了一起。“为了武植,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做傻事!”
是呀,第一次是在三层鼓楼上,我为武植殉情而死。这一次……
“相信我,我有办法救你出去,不过今晚,你且做做样子。”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药丸,塞进我的手中。“喂他吃下,便可。”
忽而清醒,是呀,办法有的是,我怎么没有去争取,就想草草了了自己的性命了呢?
“武植他……”我始终不能放下武植,双眼祈求,看向尤青。“你有办法救他出来吗?”
尤青恨得咬牙道:“我有办法,前提是,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我点头,一万个愿意配合。
眼见着地上昏倒的宫人就要醒来,尤青仓促道:“皇帝好像换人了,之前那个分明活不长了,这一个……”
话还没说完,晕倒在地上的一个宫人摇摇晃晃的扶着脑袋就要坐起来。
指腹按压头皮的力度适中,按压的地方正是我痛的地方,想来是最近睡眠不好所致。一把梳子细细梳上了我的发。
错愕间,我抬眼望尤青。只见他春水含情的一双美目在我发间流连,将我的发作了心肝。
之前的那个尤青太严肃了,眸中清淡如水。换了这个,沾染了七情六欲的,竟是不能够将他俩合为一人。
我挥挥手,适机让尤青下去。
尤青下去后,我思索着他说过的话,之前的那个皇帝已死,现在这个难不成也是个重生的吗?他一声声金莲的唤我,可见是早已认识我的人,他会是谁?
“金莲,”皇帝已到,喜气沾染了他的眉眼。从未见过天子穿红衣,这身打扮难道是为了我而穿?
皇帝是个不难看的,剃了须面后,神采奕奕的细眼、温润如玉的气质,竟也附庸风雅。
我向他伏身见礼,被他抬起手臂。
“爱妃免礼。”
他扶着我缓缓走向寝床,扶我坐下,伸手在我发上寻找。
他找到了我发的长度,又将一缕逃离的发束带回耳后。灼热的眼,偏重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他想要我……
“皇上,臣妾亲手为你沏了新茶,您先润润喉。”
皇帝眼底温度未减,但也答应了我的请求。相叠的红衣错开,我起身沏茶。小时候也常为公子沏茶的,那时候为了学规矩,没少挨王妈的训。小小的身体蜷缩跪地,胖胖的小手高高举过头顶,怯生生道:“公子,请用茶。”
西门公子不好好念书,刚刚挨了训,这会儿包子脸上气的鼓鼓的。
“走开,谁要你上茶!”
他细手一挥,我手里的茶便掉地上了。我只知道这装茶的水杯每一件都是名器,损坏了是要挨打的,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五岁之前,我是个娇贵的女娃,也被爹娘疼爱着。送到公子这里服侍以后,便天天挨王妈的训斥,你看,我笨手笨脚的,连杯茶水都没有奉好。
小小的西门庆见我哭了,蹲在我面前,一脸愧疚道:“这个妹妹,我不是有意的。”
袖中的药丸不着痕迹的滑落杯中,与茶混为一体。回忆完了,茶水也刚刚沏好。
皇帝悄无声息站在我身后,转身时吓了我一跳。
“你——”我惊呼。
“以茶代酒,今日你我就一同吟了这交杯酒吧!”皇帝重新取了一个杯子,重新斟满,在我惊诧里,举杯邀我一同喝下这交杯茶。
手臂交错,同饮交杯。他浅浅的饮下,似有些醉了看我。
“怎还不喝?难不成是不愿意我?”
“没……没有。”我说话有些困难,眼睛亦有些躲闪。难不成他用第三只眼看到我在茶水里下药了?不可能的,我下药时隐蔽,他应该不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