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星期一,重量级的导员突然出现。
他说学校继艺术节之后,即将举办秋季运动会,希望大家报名踊跃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很兴奋。
导员站在讲台上,等待着大家踊跃报名。
可是大家都沉浸在兴奋中,没有人报名。
导员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带来的消息。
还是没有人报名,甚至没有人抬头看导员一眼。
导员重复了八遍他带来的消息后,终于绝望了。
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大家继续在下面热烈讨论。
班长及时地走上了讲台。
可是,还是没有人报名。
从班长的脸上,能看到刚才导员的绝望。
七七突然跑过来,笑着问我,甘蔗,我报三千米怎么样?
我说,好啊。
说完,我就举起手,冲班长大喊,张妍妍要报三千米!
听到我这么说,班长就走下了讲台。
他一直走到张妍妍面前,问她,你要报三千米吗?
班长显然是不相信我。
张妍妍说,是的,我要报三千米。
说完,她冲我眨了一下眼睛,就跑回了座位。
班长并没有走,他站在原地,低头想了想,突然抬头问我,你报什么?
没有等我回答,他就接着说,为了班级的荣誉,你报铅球怎么样?
他这么说完,很多人就笑了起来。
我也笑着说,好的。
我的回答立刻在班级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大家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有人在下面坐庄,对我掷铅球能取得的最好名次进行下注。
只见一个长相农村的哥们手里拿着五块钱,站起来指着我说,我赌他倒数第一!
他刚这么说完,就又有几个长相农村的哥们站起来赌我倒数第一。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我,再没有人为了班级的荣誉,报铅球。
而报三千米的人,除了七七,也只有一个人,是李小离。
两大校花级美女都报了三千米,这意味着什么?
灵光一闪,我就坐庄,赌李小离和七七在这次运动会中到底谁会赢?
对于这个充满悬念的问题,我的大学同学马上表现出他们的赌徒本色。
不到一个小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参与进来。
我去上厕所,站在我旁边小便的哥们,突然问我,你赌李小离和张妍妍谁会赢?
我没有想到,我无意中唤醒了整个管理工程系的男生的赌博热情。
当天下午,参与赌博的人迅速成立了规模庞大的亲友团。
赌七七赢的人,称自己是岩石(七七真名叫张妍妍)。
赌李小离赢的人,称自己为奴隶。
七七问我,甘蔗,你赌谁赢?
我说,当然赌你赢!
七七就笑了,她说,我们住校吧。
我说,为什么要住校?
她说,你赌我赢,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住校,我好练跑步啊。
我想了想说,那就住吧。
17
当天下午,我和七七就一起去舍务处交钱,办理了住校手续。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大学住校生涯。
我拿着属于我的脸盆和棉被,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寝室门口,站住,看一眼寝室号,441,没有错。
我把行李放下,用钥匙开门。
推开门,走进去,我震惊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间屋子干净到如此地步,茶色的大理石地面几乎能照出人。
窗户也很明亮,两边还挂着暗红色的高档窗帘,一拉,还是好使的。
我觉得很神奇,因为舍务老师刚才特别向我强调,这是一间没有人住的寝室,我要住,一定要彻底地打扫一下。
我又走出去,看了一眼寝室号,确实没有错。
我把门锁上,默默抽了一根烟,才终于接受了这就是我的寝室的事实。
刚抽完烟,我就接到了七七让我陪她去跑步的电话。
七七已经换上了一套白色的阿迪达斯运动服,她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来到下午的操场上。
已经有很多人绕着操场跑了起来,其中就有美女李小离。
奴隶们集合在跑道边,正在给她加油。
七七抱了我一下,就转身向前跑去。
她跑到操场上离我最远的那个转弯,岩石们就出现了。
我只认识一个,那就是班长。
我问他,你也是岩石吗?
他说,我是岩石中最硬的,花岗岩。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确实很酷,有点花岗岩的影子。
我突然问他,你昨天找我什么事?现在说吧。
虽然已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但是提到这件事,班长还是很激动。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可是他眼角附近的肌肉正在剧烈地跳动。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激动。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说,七七是不会真正喜欢你的。
说完,他就转过头去,看着别处。
我说,你就要告诉我这个?没别的了?
他依然看着别处,对我说,没别的了。
我突然觉得班长是一个比我还要无聊的人。
我不喜欢站在他的旁边。
后来我想到,我也报了项目,还是我从来没有报过的铅球。
我觉得,我应该去弄一个铅球。
这个学校只有一个地方有铅球,那就是体育组。
我离开操场,向体育组走去。
我走进楼,左拐,在一间写着器械室的门前,停住。
从窗户向里面看,一个男老师正背对着我坐在一台电脑前玩游戏。
我站在门外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看出他玩的是我两年前就不爱玩的网络游戏——“传奇”。
发现这一点之后,我进去和他说了三句话,就把铅球的事搞定了。
第一句,老师,我有一个33级的传奇号,不想玩了,你要不要?
第二句,老师,我另一个号里还有三千多万和一套顶级装备,不知道你要不要?
第三句,如果你全要,给我一个铅球。
我拿着铅球,回到操场上。
七七已经结束了她的训练。
她蹲在跑道上,抬头看见我,就笑着冲我跑了过来,她问我,甘蔗,你去哪了?
我说,去弄了一个铅球。
她拉着我的胳膊,说,走,去吃饭。
我拿着没有机会扔出去的铅球,和她一起去吃饭。
这一天晚上,大食堂的灯光很暗。
坐在我旁边的七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问她,七七,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笑着说,没有。
我说,你真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七七想了想,依然笑着说,没有。
18
吃完饭,我把七七送回寝室,然后一个人摸黑返回。
打开灯,锁上门,开始整理我的床位。
我刚把棉被打开,就听见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盯着寝室门,只见寝室门一阵剧烈的抖动,然后一个胖子拿着钥匙走了进来。
他看见我,就愣在了那里。
像一个并不多见的胖僵尸。
过了一会儿,他缓了过来,认真地问我,你以后就住这了?
我认真地说,是的,我以后就住这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就脸色苍白地走了出去。
不到一分钟,我的寝室门口就聚集了一群脸色苍白的人。
他们就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也不说话,每个人看上去好像都很难过。
我问他们,干吗?
他们一起摇头,好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那个胖子说了一句,钥匙没有用了。
他刚说完,站在门口的人就每个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
看到这些钥匙,我更加震惊。
我赶紧把这些站在门口的脸色苍白的哥们请进来,一人发一根烟,希望他们说出事情的真相。
他们每个人都默默地把烟抽完,然后由其中一个人吐露了真相。
原来这间屋子是他们的秘密乐园。
屋子之所以这么干净,显然跟某种行为所需要的温馨氛围有关。
知道真相后,我终于理解了一切,包括他们的难过。
最难过的,明显是最开始进来的那个胖子。
他们每个人半个月才能轮到一次机会,今天正好轮到他。
他难过得都快昏过去了。
为了弥补我给他们心灵上造成的创伤,我决定请他们吃饭。
当红烧肉和孜然肉片一起上来的那一刻,大家的难过就都不见了。
他们都低头吃菜,一句话不说,喝酒都是一饮而尽。
我一饮而尽一杯,就被坐在我旁边的胖子劝住了,他真诚地对我说,你要买单,就少喝点吧。
对于这个胖子,我们可以叫他尉迟第二。
他只比尉迟瘦了一点点。
这一天晚上,尉迟第二怕我寂寞,主动把他的棉被拿过来,陪我一起住。
这一天晚上,我莫名地兴奋,说什么都睡不着。
凌晨一点,我给七七发了一条短信,我说,七七,明早七点操场见。
她竟然也没有睡着,她说,呵呵,好的。
我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吃晚饭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过了很长时间,七七才给我回,她说,呵呵,没有。
收到七七的这条短信,我就把手机定上了闹钟。
早上六点,听到振奋的铃声,我迅速坐起来,穿衣服下床。
然后用九牛二虎之力把尉迟第二拉了起来。
我用十块钱作为代价,雇他和我一起去办一件事。
他想了想,问我,我一句话都不用说吗?
我说,是的,你一句话都不用说。
他说,好的,成交。
等尉迟第二穿好衣服,我让他拿着铅球,我们一起下楼。
19
这个早上很特别,有一股浓重的秋天的味道。
不仅因为冷,还因为到处都弥漫着白色的大雾。
学校的广播里正在播的是,国家领导人出访美国的消息。
我和尉迟第二走进综合楼,一直上到七楼,找到一间教室,门口挂着一个长方形的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字,广播站。
我看了一眼这三个字,就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瘦弱的男生从播音台前回过头来,他看见我们,就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怯懦地问,你们要干吗?
我用手指了一下尉迟第二,说,他找你。
说完我就走过去把那个哥们坐的椅子拿过来,拿到尉迟第二旁边,说,老大,坐。
尉迟第二冷冷地看了那个哥们一眼,然后坐下。
那个哥们双手向后,扶着广播台,怯懦地问尉迟第二,你找我干吗?
尉迟第二盯着他,也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把铅球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
不知道是不是尉迟第二故意的,总之,铅球突然从他的手中掉落。
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砰的一声。
那个哥们当时吓得脸煞白。
我也被吓了一跳。
尉迟第二并没有急着去捡铅球,而是继续冷冷地盯着那个哥们。
我赶忙走过去把铅球捡起来,交给他。
他接过铅球后,继续盯着那个哥们,还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断地把铅球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
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就走过去拍着那个哥们的肩膀说,不用怕,我们老大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他紧张地看着我,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尽管说。
我说,我们想在话筒前插播几句话。
他马上说,不行,现在是播报国家新闻时间,必须是重大政治事件,才能插播。
我认真地问他,必须是重大政治事件吗?
他点头认真地说,是的,必须是重大政治事件。
我低头想了一下,对他说,那就插播一条,拉登要来中国旅游!
听到我这么说,他差点就哭了。
他带着哭腔对我说,不行,那我就犯大错误了。
我说,那我对我女朋友说几句话行不行?绝对和政治无关。
他低着头,痛苦地权衡利弊,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说吧。
也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非要征得这个家伙的同意呢?
原因很简单,我不知道怎么打开话筒。
利用七点前的这段时间,我和这个瘦弱的哥们学会了一整套的播音技术。
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所以他好像教得很过瘾。
有可能和我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我们很快地成为了朋友。
七点整,我收到七七的短信。
她说,臭甘蔗,你是不是还没有起床?
我没有给她回,而是轻轻地打开了话筒。
我在话筒前说,七七,虽然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晚,但是我还是起来了。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地兴奋,心中有着强烈的想和你说一句话的冲动,直到今天早上,冲动依然没有改变。七七,我爱你。
说完之后,我又轻轻关掉了话筒。
跑出广播站之前,我对尉迟第二说,你想和女朋友说什么,赶紧说,我先下去了。
我向大操场跑去。
这个早上,真的有一股很浓重的秋天的味道。
凝结在皮肤上的冷,到处弥漫的白色大雾。
我站在雾中,喊了一声,七七。
七七就从雾中跑过来,扑到我的怀里。
她又哭了,依然是招牌式的无声无息的眼泪。
我问她,七七,你是不是又激动了?
她点点头,然后在我的耳边对我说,甘蔗,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完全傻了。
我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是七七的生日!
难道这就是我莫名兴奋的原因吗?
20
我和七七在雾散之后,才慢慢分开。
分开后,我们看见班长拿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站在不远处。
看见他,七七突然拉着我的手,向相反的方向飞奔。
我们一直奔到最开始认识的红色围墙下,想了想,就跳了出去,来到外面繁华的世界。
我先领着七七走进一家很小的蛋糕店,买了一小块蛋糕。
七七对着只插着一根蜡烛的蛋糕许了愿,然后我们一人一勺地吃了起来。
你能想象得到,我们就这样坐在蛋糕店里,偶尔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一眼窗外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一直坐到天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吗?
无论你是否能想象得到,总之我们没有那样,那样太变态了。
在蛋糕快被吃完的时候,七七突然说,甘蔗,我想和你去潜水。
我说,去干吗?
七七说,去潜水。
我问七七,为什么是潜水?而不是游泳?
七七说,我觉得在长满水草的海底看着对方却不能说话,很浪漫。
我想了想,那确实很浪漫。
我突然问她,离北京最近的海在哪里?
她说,不知道。
我说,那我们先到火车站再说吧。
我拉着七七的手推开蛋糕店的门,直奔北京西客站。
在西客站,七七突然反悔了。
她说,甘蔗,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冲动,你能领我到火车站,我已经很开心了。
很多时候,事情都是这样。
我想如果七七过生日那天,我们真的坐火车去海边潜水了,那也就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和七七在火车站待到天黑。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了,七七是一个喜欢火车站的女孩。
当我们跳过黑暗中的围墙,轻轻地落在看不出颜色的草地上,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把七七送回宿舍,在她们宿舍楼下,我突然想到离这里不远的围墙下,有一排没有盖子的垃圾箱,此刻它们正隐没在黑暗中。
我摸着黑来到围墙下,找到它们。
我借着手机蓝色的背景光,发现垃圾箱的四周,连草都被除掉了。
可见,是怕着火。
这是一个刮着秋风的晚上,我想了想,抑制不住激动。
最后,还是掏出了我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
我想,我有可能是建校一百年以来,第一个把学校的垃圾箱点着,给女朋友庆祝生日的人。看着黑暗中的垃圾箱,冒出玫瑰色的火焰,我就像纵火犯一样,带着笑容往外跑。
边跑边给七七打电话,让她快走到窗前,往下面看。
我问她,你看见垃圾箱着火了吗?
七七在电话里激动地说,看见了!
我说,七七,那是我为你点的,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