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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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岳王传(4)

却说康王自太上皇北狩以后,每日与一二亲臣议论军旅,定夺复兴之计。忽闻边庭消息,金兵又大举南侵,忧虑不出。及边关报急,羽书交驰,有汪伯彦、黄潜善率众臣入,请康王出都堂议事。次日,康王始出都堂理政,与众臣议曰:“虏寇势獗,中国屡困,今领大兵南下,边庭受围,百姓惊窜,又遣使人复请议和。

此事尔众臣有何高论?”王云曰:“贼势浩大,彼强我弱,往年正因不得亲王诣金营立盟誓,致有屡屡反复用兵之故,使天下苍生不获宁居。今元帅斡离不遣使来召殿下诣军前议和,殿下莫惜一行,斯能杜绝后虑。”康王默然。汪、黄二人继进,亦请康王亲行,方有定议。康王曰:“父兄之雠,誓不戴天,若吾再往金营,则天下付之谁人。且国事当决之元祐皇后,岂臣子所得自专。”王云曰:

“殿下此行,亦为社稷故也。就使奏知皇后,必见听允。如不然,则宗庙天下决难保矣。”康王本慈仁柔懦无决断者,因见王云等言为社稷苍生之故,只得依其议。下命王云为副,次日迳离汴京,大小官员随从出城。康王心犹迟疑,未即行。王云动辄张皇贼势,又以彼强我弱为辞,迫胁康王登车,略无臣之礼,从臣无有不恨之者。康王启行,道经相州,有宗正少卿宗泽,闻康王车驾至,迎候马首,具问殿下所行之由,康王告以诣虏营议和。宗泽惊曰:

“此行谁保殿下往?”康王曰:“王云同往。”泽曰:“王云惟一妇人矣,岂识大臣礼体!”泽于康王前力劾其有辱使命,乞诛之以为后劝。王云方欲辩明,而众军已交手杀之矣。宗泽力谏康王不可北去:“往时萧王已为奸臣所误,大王可复误耶。此行必无还理,不如暂留,审视国势,以图恢复。”康王遂从宗泽之请,果不使北,将为潜归之计。后人读史至此,有诗断云:

宋室顷危势渐离,康王奚忍弃邦基?

临岐不是忠贞谏,预失中原未可知。

却说斡离不自遣康王归国后,心甚悔至死。闻康王再使,即遣数捷骑,倍道而进催行。是时,康王出,密离相州,欲达京师见元祐皇后,以图恢复,单骑躲避,不与人知焉。金兵探知其出离相州,率铁骑日夜追赶。

却说康王自离相州,亦恐金兵后袭,只拣大路逃走。前至磁州地界,行得困乏,见路旁一座古庙,树木苍荫。康王仰首看庙门牌额,见大书金“崔府君庙”四字。康王迳进庙中,不觉神思困倦,依神橱内假寐。少时近二更时分,庙门外数十铁骑抢入庙来,举起火把,于庙中四下搜究。康王梦寐中,略闻似金兵号令“遍寻”。片时,铁骑数十人内有云:“必定走去也,可速追之。”众人一齐出了庙门。至三更,左侧但听得阶下蛩声唧唧,寂无人语,康王始安心。正欲睡去,忽有人喝云:“速起上马,追兵复至矣!”

康王茫然惊曰:“此去无马,奈何!”其人曰:“已备马矣。幸大王疾速加鞭!”康王豁然,抽身出外,环顾星光之下,果有匹马立于旁,将身一跳上马,加上三鞭,其马负康王飞腾而走。天未明,已近夹江。遥望江水大浪滔天,拍岸声鸣。康王见无船渡,心下惊遑。只得扌刍起马缰,再加一鞭,其马踊身而过,即渡了夹江。康王至岸时,见马僵立不进。天明视之,乃是崔府君庙门外泥塑马也。康王大惊,遂步行问乡人:“此何处?”乡人道:“此磁州也。”

康王暗计其行程,只一昼夜,行七百余里,始知崔府君神力所助。

后人有古风一篇,单咏泥马渡江事迹,有感而赋云:

胡马南来衰宋祚,楼台歌舞春光暮。玉人已去酒卮空,一曲当年随帝辂。谁想奢华变作悲,龙争虎斗交相持。京城鼙鼓旌旗急,操风逐入将士离。亲皇妃后俱遭遣,义士忠臣无计转。黄云白草蔽胡尘,促去銮舆关塞远。致令天下勤王心,临岐怀愤嗟怨深。欲挽天戈回日月,中原奚忍见倾沉。金陵气运留英主,竟产英雄获相遇。夹江夜走有神驹,神驹英主今何处?崔君庙畔树苍苍,行人经过几斜阳。中兴事业浑如梦,尽付渔歌在沧浪。

却说康王既渡夹江,不敢迟缓。行至一庄,觉肚中饿馁,迳奔入庄中,略求浆饮。俄有一老妪自内出迎,延康王入草舍中坐定。老妪曰:“官人少息,待老妾往邻家乞火即来。”言毕迳出庄外去。康王坐了片时,不见老妪回来,心下惊疑。不移时,老妪复返。因问康王曰:“官人何来?愿闻其略。”王曰:“吾为商于磁、相二州间,因为金兵劫掳,以至于此。”妪曰:“官人非商旅也,莫是宫中亲王否?前数日有胡骑追赶其人,于路不绝,适早间又有四骑来追,问:‘有康王由此经过否?’吾已绐之曰:‘康王已过此两日矣。你追逐不及也。’追骑闻妾之说,举鞭击其鞍道:‘可惜,可惜!’遂已回去矣。大王且安心,容进酒饭。”康王因问妪姓氏,妪但泣而不言。康王再三诘之,妪乃曰:“妾世居磁州,止生一子,名李若水,仕宋朝为侍郎之职,近日因随太上皇车驾北狩,死于虏军,吾儿得为忠臣,妾不恨矣。妾闻磁、相二州留守宗泽在焉?

城中食足兵强,天下事尚可为,幸大王此去勉之。”因出金银数两,献康王为路费。康王受之,相向而泣。即日辞别老妪而去。行一日,磁州宗泽遣人迎谒,百姓遮道留康王驻跸。

话分两头。却说元祐皇后自居延福宫,不理朝事几一年。及张邦昌僭位,群臣议复请元祐皇后垂廉听政。及闻康王至相州,朝廷方议划河请和,遣聂昌往河南路、耿南仲往河北路,俱为割地使。聂昌与金虏至绛州,绛人杀之;耿南仲同虏使王汭至卫州,卫人杀王汭。南仲遂奔相州,来见康王,具道卫人杀虏使之由,“臣闻殿下在相州,迳来投奔。”康王见南仲,本不喜悦,为其来奔,宽容之。遣其连街揭榜,召兵勤王。果是河北诸路,闻康王欲图兴复,有榜晓示,人心思奋。

一日,康王坐府中,谓幕属曰:“吾夜来梦见皇兄,脱所着御袍赐吾,吾即解衣而服所赐袍,此何祥也?”官属各曰:“黄袍加身,乃是佳兆,当主殿下后有九五之分。”言犹未了,报京师有使命来。康王召入问之,乃武学生秦仔赍蜡诏,命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汪伯彦、宗泽为左右副元帅,仍命康王草诏,便宜行事,尽起河北人马,入救京师。康王捧诏呜咽号泣,遥望京师拜受。军民感动,哭声大震。次日,康王开大元帅府于相州,招集人马。不数日,四方豪杰争应,将有万余人。康王下令分为五军屯扎。

岳鹏举辞家应募

却说相州汤阴人姓岳名飞,表字鹏举,世以农为业。其父岳和能勤俭节食,以济饥者。耕田有侵其地界,和即割与之,亦不与辩。人借钱谷有负其债者,再不索取。由是乡人皆感德之。其妻姚氏尤贤,生岳飞时,有大禽若鹏,飞鸣室上,因以为名。未满月,黄河内决,大水暴至,飞母抱飞坐在瓮中,随水冲激及岸边,子母无事,人皆异之。

飞少负气节,沉厚寡言。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及孙、吴兵法。生有神力,十二岁时,能拽三百斤弓、八石之弩,尝学射于豪士周同处。一日,周同聚集众士,于平野较射。周同自逞其能,连中三矢,指谓飞曰:“若能如此,方可言射。”飞曰:“请试。”同即付其所射弓与飞。飞接过弓来,离红心一百余步,左手挽弓,右手架箭,然飞终是力大,初弓一发破其答,再发而中,亦连中三矢。同悦曰:“观君之力,较君之射,当以功名显世也。”飞拜谢,尽得其术,能左右射,随发随中,他人莫能及矣。同既死,飞每遇朔望旦,亲到其墓,悲哀痛哭。尝卖衣服与人,旋取酒肉纸烛,到周同坟上祭奠,拜哭罢,挽弓射三矢,后再拜而泣,随埋其祭肉在坟塚之侧,徘徊哀切,片时方归。每月朔望皆如此。

一日,其父问他要这衣服,飞终不言,以杖责之,亦无抱怨。

其父候他出外,暗暗察之,才知其所为。父问飞云:尔所从人学射的,多有死者,为何单只泣祭于周同之墓?”飞曰:“向日周公独爱我厚,不消几日,尽教我射法。今惜其死,无以酬报,但于朔望日祭之,以尽其礼。”父又问曰:“墓前射三矢者为何?”答曰:

“射三矢者,知吾射法由周君而精。”父又问曰:“埋祭肉者为何?”

答曰:“此祭肉乃周君所享,飞不忍用。”父怜之,抚其背曰:“使尔得为时用,必作殉国死义之士。”飞对曰:“但将父母遗体上报国家,有何不敢为!”其父叹曰:“我今得子如此,则无后忧矣。”

靖康间,见胡马纵横,宋兵畏缩,乡中好汉皆来就他入山为寇。飞谓之曰:“大丈夫不著芳名于史册,而为鼠窃狗盗偷生于世可乎?”乃令人于脊背上刺“尽忠报国”四大字,以示不从邪之意。

后有人来寻他,就将脊字示之,以此相州豪杰多不从盗。及闻知康王在相州招募军士,其时父和已死,乃留妻李氏侍养老母,自辞家前来应募,因投见刘浩。刘浩看岳飞一表非俗,人材出众,心中暗喜,因问:“壮士乡贯、姓名?”飞曰:“离相州七十里汤阴人氏,姓岳名飞。闻康王开大元帅府,招募天下英雄,飞志图报效,不辞劳苦而来,所期有在,故愿投见。”刘浩曰:“壮哉其志也!”

因问:“康王招募榜文,经挂半月,四方豪杰来应者,各专其任。

贤士今来,欲得何职?”飞曰:“当今胡马出入,中原播乱,得人出将入相,奠安华夏,百战百胜,能扫开沙漠,迎还二圣,取天下如反掌,救黎民于涂炭,此飞之素志矣。至于碌碌卑任,随时兴废者,非飞之所愿也。”刘浩听罢大惊,急下阶,以手携飞于上坐曰:“素闻阁下擒剧贼陶俊、贾进和之名,未曾识面,今来为国出力,非独某一人之幸,实天下社稷之幸也!我明早引见,康王必重用阁下。”飞拜谢。

次日康王升府堂,众官僚参见已毕,刘浩引进岳飞。飞拜伏阶下。浩曰:“昨日此人不惮驰驱,远来应募,臣观其蕴,才智充裕,实堪任用,故敢荐来见王。”康王看岳飞果是壮貌魁梧,大悦,谓飞曰:“即目磁、相二州界上,盗贼猖獗,与你数百骑,前去收捕。候在有功,遂补尔官职。”

岳飞得令,即拜辞康王,领军出离相州。忽哨马报见,有贼首吉倩,聚众数十万,劫掠州县。岳飞见说,遂扎下人马,分付手下:“不可乱动,待我领四人前去收捕此贼。”言毕,率四骑径奔贼营。守寨门者支当不住,直到吉倩帐前下了马,众贼惊恐,一时不知谁人。岳飞呼吉倩等谓之曰:“如今胡虏不顺天道,围逼京师,钦宗蜡丸诏旨,命御弟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招兵募马,入救京城,有功者就便升赏,尔众人正好辅义立功,留芳史册,积其富贵,传于子孙,岂不美哉!如今潜居草莽之间,偷生为活,岂是长久之计?今我上奉康王令旨天下兵马大元帅印榜,特来招谕,尔等奋其忠义,同救君父,正是转祸为福之秋,反邪归正之日,众人何不自省?若不从我所劝,明日康王大发人马剿捕,尔等得与妻女相守否?”吉倩等素知岳飞之名,且被其志诚所感,即置酒款待岳飞。飞亦尽其情而饮,全无疑虑。吉倩忽然泪下,起谓飞曰:

“我等抢掠相、磁二州,作祸深重,今受将军来招,倘随将军去,虽康王见恕,今元帅所招,皆是相、磁二州豪杰,必然杀我,不如且潜身于此,苟延岁月,以尽余喘矣。”岳飞又曰:“今康王以仁义举兵,招纳四方豪杰,赏罚最明,谁敢违军令擅自杀人以报私雠者乎!”岳飞对天折箭为誓:“若有误杀尔等,上天后土可鉴,予与此箭同!”飞开谕再三,贼皆受命。内有一贼起身大怒,高叫曰:“吉大哥休听此言而自送死!”言罢,向前以拳劈岳飞。岳飞大怒,只一拳,正打着贼人左眼,血流满面,睛珠突出,贼人倒地。岳飞进前,左手扯住吉倩衣领,右手拔剑,谓吉倩曰:“尔等若肯从我反邪归正,万事皆休。若道半声不从,尔今性命只在目下!”吉倩惊恐,双膝跪下曰:“愿随将军归顺!”其余贼党罗拜于前,乞求宽恕,解甲受降者,凡三百八十余人,同到相州,进大元帅府拜见康王。康王大喜,就封岳飞为承信郎,吉倩为偏校,其余皆受重赏,此兵就与岳飞管掌。

康王遂命延禧草诏,晓颁诸郡。不数日,河北都漕运张慤、京东漕运黄潜善,各领兵来会;惟中山、庆保二处被虏攻围,不得达元帅府。康王又遣使命,招剧贼杨青、常景等皆来顺应,又得万余众。自是威声大震,中原有复兴之势矣。康王克日统众离了相州,欲速救京师之围。大军前抵黄河,哨马还,驰报黄河未冻,不可渡。众军相顾惊愕。康王即下车步行,至河边,密祷于天地河神,曰:“康王本为父兄受莫伸之辱,黎元罹无辜之祸,京师告急,社稷倾危,使祖宗灵气未泯,天意复回,此河即冻,渡吾诸军。如其不然,随受汩没。”康王祷毕,忽见浓云密布,朔风竞起,吹得岸上人马寒不可立。片时间,风息云开,众人视黄河,尽皆冻合。康王大喜,速令诸军渡河。不移时,众兵渡了黄河。将近开德地界,前军报山坡后旌旗飘舞,戈戟如银,不知何处军马。康王惊疑,彼军来近中军,主将迳迎康王。康王一见大悦,且看此人是谁?身怀忠义胆,志敌千人军,乃磁州留守宗泽是也。因得康王草诏,统兵二千余人,自磁州来会,正好此间相遇。康王抚慰之曰:“自离相州,已避金人追捕之厄。今日复得与留守相会,实天幸矣。”泽笑曰:“深贺大王脱金人之祸,诚出崔府君之默佑也。”康王亦以为然。是日,大军进入开德府,会集各处兵马。时信州府守臣杨祖募兵一万、马一千匹至,潞州知州王麟领兵一千继至,有张俊、苗傅、杨沂中、田师中皆领兵至。康王大喜,重颁赏赐,犒劳诸军。

次日,康王车驾离开德府,将抵李固渡。哨军回报,李固渡有金家人马守把,不能前进。康王闻报失色,问曰:“谁可退金兵,保车驾过李固渡?”言未毕,麾下转过刘浩,向前言曰:“臣举一将可退金兵,以保车驾无虞。”王曰:“谁人?”浩曰:“昔在相州收捕强盗吉倩者、现居承信郎岳飞,此人可去。”王曰:“然。”即遣人宣过岳飞,令将所领人马,前往李固渡剿退金兵。赐飞盔甲、战袍、鞍马、兵器。飞受赐,即拜辞康王,领兵出城,依水草屯下大营,分付部将吉倩等曰:“金兵虽是人众,彼以我南朝无人敌对,其志已骄,你来日初阵,须用出力,我引兵从后救应,必不致误。”如违吾令者,立斩!”众人得令,俱各整备出战。

宋高宗金陵即位

却说岳飞次日部领众军,在李固渡平川间排下阵势,遥望见金家一座军营,紧靠河边屯扎,沿河俱列旗帜,各有营寨,只不见金兵来往,不知何意。岳飞曰:“此金将知我军来,按兵不动,待我兵过了渡,却举暗号,那时人马方出,与我敌对。尔等且照各营守御,待我对敌之时,随机应变。”

岳飞号令未毕,忽沿河甲光映日,旗影翻天,早有一员金将,一匹马跑出营来。飞视其人,黑脸刚须,睁开环眼,乃金将完颜帖木儿,大叫一声:“宋家不怕死的,敢来争我李固渡?守阵者出马!”只见宋阵门旗开处,一将当先,乃岳飞副将吉倩出马。吉倩更不打话,举枪直刺。完颜帖木儿拍马舞刀来迎。二骑相交,战不到十合,完颜拨马望本阵逃走。吉倩见金兵阵动,勒马从后赶去。将近金营,完颜放起信炮,只见四下伏兵尽起,把吉倩围在垓心。吉倩见气势不利,拨回战马突围而出,直奔回宋营。完颜率金兵乱杀将来,正遇岳飞救应军到,阻住金兵。岳飞怒气激烈,大骂曰:“羯奴不顺天道,兴兵侵我中国,苦我生灵,今日早早席卷而退,万事皆休。如不然,立教尔辈身膏草野,命没黄泉!”

完颜帖木儿大怒曰:“尔宋家有甚强将,敢出大言!”舞刀直奔岳飞。岳飞举枪来迎,战上数合,岳飞卖个破绽,虚掩一枪,往东南便走。完颜帖木儿不舍,一直赶来。岳飞看其来得近,按住金枪,绰起钢鞭,望金将当门打下。完颜帖木儿措手不及,翻身便倒,只见眼睛突出,脑髓迸流,死于马下。岳飞既打死完颜帖木儿,驱动众军乱杀,杀死金兵僵尸数里,夺得辎重牛马无算。岳飞鸣金收军,遣人报知康王,请车驾过李固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