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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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岳王传(29)

“计将安出?望夫人从实教我。”王氏曰:“明日丞相在早朝可奏言,金国欲来议和,送还韦太后,近因边庭诸将贪功,争斗不已,以致和议不成。宜召回岳飞,令诸将各自领兵复回本镇。使人前去议和,迎取太上皇梓宫及圣母銮舆。上必准奏,其事成矣。若岳飞不肯班师,他见各处军马抽回,只有他一枝孤军在外,亦须领还。如彼部下待劝其鼓战前驱,仍连用金牌去召。我知岳飞忠孝心切,不敢抗命,必定班师。待他回日,复奏进位三公,奋其兵柄。然后寻个风流罪拟之,将彼父子害了,犹如反掌易耳。”秦桧大喜曰:“此计深合我意。”遂罢筵,归至府中。

次日,朝见高宗,奏请:“臣知金国意在讲和,送回梓宫及国母,还河南等郡。乞陛下差人前去召回岳飞,命众将班师,各领所部军马归镇。且从和议,候在太上皇梓宫并太后车驾回日,再复计较。”高宗大悦,准秦桧所奏,遂差司农少卿李若虚前往朱仙镇见岳飞,谕令班师。岳飞曰:“金人锐气已失,我所部鼓舞用命,时不再来,机不可失。愿司农回朝奏知朝廷,今日恢复中原,雪国之耻,在此一举。若听奸臣之言,取回本部军马,把我十年之功,一旦俱废。”李若虚听飞言激切,只得回朝去了。

即日岳飞戒令将士曰:“克复两京,收复故地,只在目下。尔等各自奋勇,取功封侯,是其时也。若有怠吾军令者,罪及妻孥。”

将士听了军令,无不欢呼,愿效死斗。于是岳飞签集诸将,指日渡河。

张宪周真梁兴孟邦杰姚政吕荣黄钦徐庆李忠宗迪王刚董先牛皋土安岳云杨宣王清赵秉渊郝晟杜彦范荣李宝刘得张裕郭进杨珍薛密李进王进郑得赵云刘遇张彦张立张用张应岳飞所部三十六员统制官,共计前领并新集人马三十万,军声大震。磁、相、泽、潞等州诸郡豪杰守臣,皆使人来,约在何日与官军会合。岳飞遣人与之旗号。是时,各处父老百姓引着子侄,拽车牵牛,送运粮草,皆头顶香盘迎接,塞满道路。自燕京迤南,金家号令不行。岳飞分骑前后击之。兀朮辄败,人马损折将尽,欲复签点民兵以抗岳飞,河北一路并无一骑应者。兀朮乃叹曰:“我自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衄。”密嘱部下,各准备走路。有金副将韩常,因与兀朮女婿夏金吾领兵南下,在郾城遇宋军,被岳侯斩于阵中,怕兀朮见罪,不敢回营,乃驻兵于长葛,见金人势促,密遣小骑求见岳飞,愿将所部之兵五万来降而为内应。兵飞许之。金将马陵思谋,最骁勇者。夜来巡视,闻得军中号叫之声,马陵思谋潜听之,皆曰:“我等皆是宋朝士民,被兀朮拘迫为军。今岳少保大兵来到,兀朮出战即败,虏贼早晚休矣。所怕金将马陵思谋素强悍,我们何不暗用计策,杀此贼去见岳侯,功劳不小。”数内一个道:“不要走透,我们看个空便下手。”马陵思谋闻之大惊,自思曰:“军心已变,莫如做个人情,同去归降岳家,又且自保其患,岂不美哉。”次日至其军中,但谕之曰:“尔众人毋自轻动,待岳家军来到即降。”

众人大喜,各备候迎接官军。金将王镇、崔庆、李凯、崔虎、华旺等,皆率所部降飞。金龙虎大王部将忔查等亦密受岳飞旗榜,自本国来降。岳飞大喜,语其下曰:“须待大军直至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是夕,岳侯欢悦不自胜,出帐外仰观星象,见紫微垣奸星近逼,知朝廷有人蔽惑圣聪矣。因作《满江红》词一阕以见志云。词云: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次日,岳飞复遣统制官李兴,领着五百精兵,同陵台令朱正甫前去修理永安、永昌、永熙三陵,令之芟除荆棘,栽植松柏,遣官致祭而还。一面犒赏军士,约在克日起营,欲先复汴京,乘胜以复中原,不在话下。

且说司农李若虚回见高宗,具岳飞进兵以奏。高宗闻奏,欲从其议。秦桧出班立谏曰:“陛下欲使韦太后早还,正须在讲结盟好,岂可与边将邀功而失大谋乎。乞再遣使命,赍金字牌递到札子,催促张俊、杨沂中、韩世忠、刘锜、郭浩各领人马还本镇。”

高宗允奏,即遣使召回诸路官军。只有岳飞人马不回,复具表奏曰:“金将家小尽聚在东京,即目兀朮累战累败,锐气已丧。探事人报,兀朮老小尽夜渡河北去,辎重皆弃。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时不再来,机会难得。臣实谓恢复中原,在此一举。今若召臣回还,挫了十年之功,一旦而废。若不乘时,必留后患。愿陛下图之。”高宗得奏,因与秦桧专主和议,遂不允。秦桧恐岳飞成功,则背金人之约,祸及己身,乃暗使台臣王次翁等力请于朝曰:“即今诸帅皆将领回镇,只有岳飞孤军在外,不可久留,诚恐有失,乞促班师。”高宗准其议,连发金牌,前去召还岳飞。是时,岳飞在朱仙镇,尽力谋划克复两京之计。只一日之间,金字牌递到札子一十二道。岳飞不胜愤激,东向再拜曰:“臣十年之力,废于一旦。非臣子不能称职,实在廷奸佞之误陛下矣。”拜讫,呜咽流涕。军中将士无不切齿。后人有降箕仙者,得钟、吕联句题《吟宋鄂王墓》云:

金牌十二促还军,黄雾遮天白日昏。

大厦可人支一木,腥风从此汗中原。

青泥尚染苌弘血,东市犹衔蕴古冤。

欲斫当年奸桧首,南枝树下祭忠魂。

岳飞与众将愤惋未已,又见丞相府差田思中赍金字牌,递到尚书省札子,到于军前,催促岳飞即速领兵回还鄂州,听候加官受赏,其边庭军务朝廷自有处置。若有稽迟,即是抗违宣命。岳飞见札子,默然莫对。帐前转过岳云、张宪告曰:“今日兀朮计穷,取东京只在眼下。岂不闻将在军令,君命有所不受。伏望大人暂停数日,待擒了兀朮,修理宫阙,迎取圣驾回京,那时以功赎罪,未为晚矣。”

田思中见岳飞部下不肯回,因谓飞曰:“招讨父子忠孝人矣,岂不知君臣礼哉。今朝廷连召招讨回军,欲拟封爵,实报功臣之盛典也。今若弗随诏而回,久后朝廷见罪,功过自不相掩耳。招讨其熟思之。岳飞沉吟半晌,谓岳云等曰:“我父子与部下尽忠报国,今如抗违君命,反为逆臣矣。况朝廷十二次金牌来到,如何到得不回兵。尔等勿再犹豫。”下令各营准备起行。先令使臣田思中回奏,临歧飞谓之曰:“切不可漏泄我回军机事。”思中曰:“谨当受教。”即辞了岳飞,驰驿回还临安。

秦桧怒贬张九成

且说岳飞唤过张宪、王贵二人近前,密与之曰:“我今所领三十万兵,内分一半与尔二人,领回淮南驻扎。其余人马,吾带回鄂州,以待朝廷之命,此须不可令外人知觉。”张宪、王贵密受令而去。此时岳飞探知兀朮已渡河北走,因教大小三军拔营,离了朱仙镇,自郾城引还。其附近州县士民听得岳侯班师,各遮马痛哭而诉曰:“我等因相公檄文传到,欲复两京,以此父老士民,皆头顶香盘,箪食壶浆,迎接官军,金人悉知之。今相公复领兵离此,我等必遭虏骑所歼无噍类矣。乞相公暂停数日,待取了汴京,委将镇守,方能保吾家属,免被金人苦虐。”言罢放声大哭。宋军见之无不心酸。岳飞在马上亦泣下,即令人捧将金字牌一十三面,尚书省札子十三道,与众人看曰:“非我遗弃汝等,今因朝廷连降金字牌到此,促我班师,此时不敢擅留也。”因谓之曰:“我当驻兵五日,尔等可速迁徙,以免金人祸也。”众人闻其说,哭声震野,各携妻孥而南者,犹如墟市。岳飞急奏以汉上六郡闲田,给处所徙士民。

兀朮在汴探听得岳飞回兵,知是秦桧之谋,大喜,欲分兵追击之。左右曰:“岳侯机深智足,太子未可轻动。若追,恐坠其计也。”兀朮从其言。不数日,而河南新复府州皆为金人占去。兀朮忧虑中原士民有怀贰心,与龙虎大王等计议。龙虎大王曰:“元帅宜置屯田法以处之,自能制其去,又可以充足军饷也。”兀朮曰:

“其法安出。”龙虎大王曰:“略效古制,凡女真及契丹之人,令其将本部徙居中州,与当地百姓杂处,计其户口,以官田付之,使自播种,至春秋量给其衣服。如此重养之。若遇出兵时,则又给与钱米,安其室家。着令于界上筑起壁垒,使村落间庶防宋人侵扰。此策正宜行在今日也。”兀朮闻之大喜,遂着其令以行。果是未数年间,屯田之所,自燕地至河南,及淮陇以北,俱有之矣。

却说田思中回奏,高宗曰:“即今岳少保随金牌御札,领军还自郾城,令臣先回复奏。”高宗未下命,秘阁修撰张九成率廷臣喻摴、陈刚中、凌景夏、樊光远、毛叔度等奏曰:“岳少保指挥所部,克日恢复两京。陛下正须手敕勉励,使之得就此举。深雠可雪,故疆可取。而信谗言,诏其班师,致使两河忠义知朝廷不复用兵。将士解体,竟为南渡之偏安,可胜惜哉。”秦桧廷诘之曰:“昔公曾与赵尚书言金实厌兵,而张虚声以撼中国。因奏圣上,道彼诚能从吾所言,则与之和,使权在朝廷。公此言众皆知之,今日何不成前言乎?”九成曰:“九成何为异议?特不可图苟安耳。”桧复曰:

“立朝须优游委曲,方可保其位也。”九成曰:“未有枉己而能直人者。”高宗见桧与九成交论不已,因问九成曰:“朕今决意以和,卿可证其是非。”九成对曰:“敌情多诈,陛下不可不审。”高宗默然。

秦桧尤恶之,乃生枝节,奏贬九成为邵州知州。同时谏和议为非计者迹贬之,喻摴贬知怀安县,陈刚中知安远县,凌景夏知辰州,樊光远为阆州学教授,毛叔度为加州司户参军。由是中外缄口,再不复有诤者矣。

话分两头。且说撒离喝自泾州之败屯凤翔,及闻兀朮复失利于郾城,亦不敢出兵救应。哨马报岳飞因朝廷降诏班师,诸路官军亦将退回。撒离喝闻之,谓部下曰:“四太子日前手书,约出兵分岳飞之势,今又被其所败。既宋军各抽回,正宜乘此机与四太子合兵,观衅而动。”因遣鹘眼郎君等部领十万人马,从庆阳而出,直趋河池,至汴京不远矣。即日旌旗遮天,盔甲鲜明,人马望庆阳进发。庆阳知府宋万年听得金兵来到,一面遣人往河池求救,自与幕宾苏钦深沟高壑,预备拒守计。是时,撒离喝率众抵延安府,将城围了,令部下努力攻击。总管赵惟清引军士登城守护,见金兵连营数十里,势不可当。撒离喝遣牙将张兆奴至城下招谕惟清。

兆奴一骑马至城下问曰:“赵总管何在?”军士报知惟清。惟清从敌楼上见之,曰:“金将有何高论?”兆奴曰:“副元师令某来劝总管,目今大众临城,量尔一旅之师,焉能抗敌?不如开城纳款,且免生灵身死锋镝,总管必有重用也。”惟清笑曰:“我宋臣矣,岂顺胡人哉!”兆奴曰:“岂不闻汉之王陵乎?势穷而降匈奴,得居大位,以保终身之计,汉人不以为怯。今公之强弱,比王将军试以为何如?”惟清沉吟半晌,因谓之曰:“报知元帅,且缓攻城,待我与所属议之。”兆奴领诺去了。

惟清至府中,与安抚使忠植等商议曰:“金人势大难敌,吾孤军在此,邻郡声势不闻,莫若举城降之,以保士民。”忠植怒曰:“总管是何言哉!朝廷以重任付君,远边之责,君宜自效。今撒离喝以逆犯顺,直在我而屈在彼也。总管正须激励部下,谕以忠义之志,出与交锋,杀退金人。使不幸而有失,亦当背城一战,与国共为存亡可也。何得自为屈膝谋哉!”惟清默然。忽阶下转过步骑彭虎厉声曰:“忠抚使欲陷我等乎!”手执利刃,近前欲刺之。忠植亦抽剑来迎。二人正要相斗,惟清起而劝之。忠植怒曰:“吾誓死不与尔逆贼两立!”言罢踏步而出。彭虎恨之,是夜开城南门,诣金营纳降。金兵乘势入城,城中大乱,火光照天。彭虎引本部兵杀入忠植府中,正遇忠植走出,两骑在东街厮杀。金兵四集,忠植不能支撑,被彭虎捉了,押来见撒离喝。撒离喝劝之同降,忠植骂曰:“逆天丑虏,吾抚使官也,肯降贼耶!”撒离喝叱令斩之。

张兆奴劝曰:“元帅且宽其诛,可带往庆阳城下招谕宋军。”撒离喝从之,即将忠植监候了。次日,人马离延安,直抵庆阳界驻扎。

宋万年与苏钦在城上观望,见胡骑漫郊塞野而进。不移时,金阵中令胡将押过忠植,近至城下招谕。万年与苏钦见城下监着安抚使忠植,因大惊曰:“延安已陷矣。”二人面面相觑,计无所出。忠植即于城下大呼曰:“我太行忠义也,为虏所执,恨不能啖其肉,今使来招降,愿公等督率将士,勿负朝廷,坚守城壁,以待郡邻救援。”撒离喝闻之,怒诘曰:“吾意令汝招降,则免诛戮,尚敢出是言哉!”令胡兵剐其口。忠植乃披襟曰:“当速杀我,誓不从贼也!”遂遇害。撒离喝督令众人攻城。城中困迫,万年与所属计议曰:“内无强兵,外无救应,虽固守无益也。”遂开城归降。后人有赞忠植之死节,诗云:

草色初黄秋气多,腥风特地动干戈。

龙蛇翻影旌旗列,霜雪凝光剑戟磨。

志士赤心凌碧落,胡人黄犬逐林阿。

庆阳城下英雄尽,千古忠魂听鸟歌。

刘太尉叠桥破虏

却说撒离喝据了延安、庆阳,兵势精锐,欲乘胜进袭河池。鹘眼郎君禀曰:“河池宋军壮健,且胡世将、杨政、田晟、吴璘、姚仲等勇不可当,元帅莫如驻兵庆阳,资其粮食,休养甲士,候四太子有消息,约之两下出击,使宋人不暇为计,则河池诸路,一战可下也。”撒离喝深然之,遂按兵不动。却说兀朮自留屯汴京,后出入许、郑之间,签两河军士与旧部凡十余万,乃攻陷寿春,遂渡淮入庐州,声息甚紧。报入行在,高宗下诏张俊、杨沂中、刘锜引兵往救。诏下,各路得旨,分遣人马,四出邀截金兵。哨马报知兀朮。兀朮曰:“宋军复来,吾当以精骑趋历阳,从后出击之,敌人可破矣。”即下令军中,将人马自合肥趋历阳而去。游骑报至江口,张俊知金人出历阳,与部下商议分军守南岸以待。王德曰:

“淮者江之蔽也。弃淮不守,是谓唇亡齿寒。贼虏千里远来,饷道决不继。主帅宜以伏兵阵两岸,及其未济急击之,虏贼可以夺气。

若迟之使少安,则淮非吾有矣。”张俊犹怀疑未决。德曰:“此行胜败攸分,主帅更何疑焉。”俊乃从其请,令王德部兵二万渡采石,张俊督三军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