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将士们却有些无所适从。晚会刚刚开始的时候,将士们却都十分拘谨。十几万将士直挺挺地排成方阵,几乎占满了半个草原,一道道挺直的身影,犹如一排排坚韧的白杨树。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当身着金色飞凤礼服,头戴凤冠,盛装打扮的沈梦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震耳欲聋的请安声,响彻云霄。
沈梦璐扬手示意众人起身,举杯朝将士们敬酒。“本宫今日在此以薄酒相待,只为对诸位说声谢谢!本宫一届女流,寻常里并无机会与你们把酒言欢,这次因为小公主,才使本宫有了这样的机会亲自对你们道一声谢谢。多谢你们多年来无怨无悔地效忠皇上,征战沙场,守卫国家,为国效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回应沈梦璐的,是将士们整齐响亮的回答声。
“诸位都是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英雄,这一次随行本宫着实是委屈了大家,本宫深表歉意。只不过小公主遭人毒害,而今朝不保夕,本宫虽感愧对各位英雄,却还是要恳请各位将士替本宫捉拿毒害小公主之人。本宫先行谢过了!”沈梦璐说着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沈梦璐一番客气的言辞,令将士们有些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偌大的草原鸦雀无声,唯有夜风拂过的呼啸声,和将士们身上的盔甲撞击声。
静默了一会儿,有领头的将士带头喊了一声,“为皇后娘娘效力,为小公主效力!”随即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附和声。
沈梦璐轻声一笑,倒上第三杯酒。“本宫今日所托,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待恶人落网,小公主安然回京,我沈梦璐一定好好答谢各位!”
沈梦璐说着挥手命人送上了酒肉菜肴。“本宫吝啬,只为你们每人备了三碗薄酒,请诸位见谅!待回京之后,本宫定当再用好酒相待,让诸位开怀畅饮!”
沈梦璐虽是真心犒赏三军,可是却也不想影响了第二天的行程。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等将士们的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她的存在只会增加众人的压力,这一点沈梦璐很清楚。该说的话说完了,这就够了,接下来就交给朱鄞祁和景轩等人了。
沈梦璐离开之后,朱鄞祁交待了第二日的行程之后,便也回避了。朱鄞祁与将士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并不多,不太熟悉将士们之间相处的模式。反倒是景轩和沈恭卿很快和众人打成了一片,调动起了气氛。
朱鄞祁离开原野之后,便回到了驿站。尉妘妗一如既往地以照顾朱润玥为借口,避开了那样的场合。
在朱润玥的房间里,朱鄞祁轻易地找到了尉妘妗。尉妘妗正在哄朱润玥睡觉,她一边轻轻地拍着躺在软榻上的朱润玥,一边轻轻哼着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歌谣,站在门口的朱鄞祁的眼眶突然就湿了。尉妘妗当年也用这样的方式哄过龙儿,为此朱鄞祁还曾嘲讽过她,说不足月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这样的歌谣。
当时尉妘妗笑着对朱鄞祁说,没关系,臣妾只是想要龙儿记住臣妾的声音。龙儿现在听不懂,以后长大了慢慢就会听懂了。
朱鄞祁那时不知道,尉妘妗那歌谣不是唱给龙儿听的,而是唱给自己听的。龙儿出生后的那段时间,是朱鄞祁和尉妘妗相处得最为融洽和谐的一段时光。
初为人父的喜悦,让朱鄞祁时常留在东宫陪伴龙儿。有了相同的牵绊,朱鄞祁和尉妘妗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不少。然而好景不常在,随着龙儿的夭折,朱鄞祁最终和尉妘妗分崩离析。
龙儿刚刚过世那段时间,尉妘妗也常常对着空荡荡的襁褓,留着眼泪吟唱这样的歌谣,可那时的朱鄞祁面对那样承受着巨大丧子之痛的尉妘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反而只有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是的,痛恨!当时在姬文华居心叵测的挑拨之下,朱鄞祁一度误以为龙儿的夭折是尉妘妗照顾不当引起的。
龙儿夭折,承受丧子之痛的除了尉妘妗,还有朱鄞祁。龙儿毕竟是他的第一个皇嗣,朱鄞祁将他奉若珍宝,一度将全部的父爱都倾注给了龙儿。
甚至,伴随着龙儿的降临,朱鄞祁还想过从此放下姬文华,和尉妘妗好好经营他们的爱情,给龙儿最好的父母之爱。可是,当朱鄞祁决定敞开心扉接受尉妘妗,和她好好开始的时候,龙儿却意外夭折了。
当幼小的龙儿在朱鄞祁怀里失去呼吸的那一刻,朱鄞祁肝胆俱裂,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龙儿的死来得太意外,那个时候,朱鄞祁和尉妘妗谁也没有想到龙儿是遭人暗算了。
龙儿是受了风寒而转变成了肺炎,继而夭折的。朱鄞祁只当这一切是尉妘妗照顾不当引起的。一开始朱鄞祁只是伤心,可是在姬文华暗含挑拨的安慰之下,失去儿子的伤心,却不知不觉转变成了对尉妘妗的痛恨。
朱鄞祁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对尉妘妗的痛恨,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和不可思议。那时的他,怎么会那样残忍,用那样无情的冷漠和狠心的话语去伤害一个刚刚失去幼子的母亲。
或许除了姬文华的挑拨离间之外,更多的是他自身的问题吧!是他无法承受失去龙儿的痛苦,于是将他的悲痛转化成了痛恨统统转嫁到了尉妘妗身上。
朱鄞祁用力咬住拳头,不让自己的呜咽声溢出口。怎么办?想起那些灰色的过往,他几乎要没有勇气重新站到尉妘妗面前了。
虽然说到最后龙儿的身世曝光,被戴了绿帽子的朱鄞祁有足够的理由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有十足的底气去为自己当初对尉妘妗的伤害做出辩解,可是,看着眼前柔声哄着朱润玥的尉妘妗,听着那耳熟能详的歌谣,朱鄞祁只觉得心如刀割。
尉妘妗一切苦难的开始,都是源于他们之间的婚约。是他对不起尉妘妗,从来都是他辜负了尉妘妗。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朱鄞祁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补偿。
当他想张手拥抱尉妘妗的时候,她却已经将他彻底忘却了。朱鄞祁曾信心满满地对自己说过,尉妘妗那样深爱着他,他一定可以重新拥有她的。可是现在,朱鄞祁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胆怯了。
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不是怕尉妘妗不肯原谅自己,而是怕当尉妘妗有一天恢复记忆的时候,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会再一次深深伤害到她。
朱润玥已经彻底熟睡了。尉妘妗望着她安详的小脸,露出了恬淡的笑容。这一路行来,尉妘妗几乎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保姆,包揽了所有照顾朱润玥的工作。
尉妘妗低头轻轻在朱润玥的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印下一吻,这才扶着牀沿准备站起来。不过许是蹲得有些久了,尉妘妗只觉得双腿发麻,竟有些软绵绵地支撑不住了,膝盖一软,尉妘妗整个人便朝地面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