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妘妗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她努力压下心头的苦涩,在朱鄞祁半是威胁半是强迫的表情下,张口含住了他手中的荔枝。
手中的荔枝脱手,朱鄞祁出其不意附身上去,低头张口含住了露在尉妘妗红唇边的,那抹莹白的荔枝肉。
尉妘妗被朱鄞祁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看着面前离她不到一寸的俊脸,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朱鄞祯在尉妘妗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咬下一半荔枝肉,故意停顿了几秒,才收回身子,回到座位上。
吞下口中甜糯多汁的荔枝后,朱鄞祁邪气地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似笑非笑地,冲怔愣的尉妘妗扔出两个字,“真甜!”
尉妘妗当场石化,愣在那里,连唇边的荔枝都忘记咽下。朱鄞祁如此风情的一面,是尉妘妗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朱鄞祁与她,向来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的,朱鄞祁从来不会主动接近她,连让尉妘妗侍寝,他都是百般不情愿的。可现在,他居然当着大臣的面,做出这样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朱鄞祁这一大胆举动,百分百抢镜成功,成功截取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原本热衷于八卦朱鄞祯与沈梦璐的大臣们,纷纷调转视线盯着朱鄞祁夫妇。
一瞬间,太子殿下好体贴!太子妃好福气!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好恩爱好甜蜜!这类的话语纷纷四起。
有爱好热闹的大臣带头起哄,祝愿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早生贵子!甚至还有爱好溜须拍马的大臣,屁颠屁颠地跑到尉驰瀚夫妻面前,恭维二人好福气。
尉驰瀚举杯回礼,与大臣们寒暄。
朱娉婷则是坐在一边,垂着眼不说话。朱鄞祁这一举动有几分真几分假,朱娉婷心里自然有数。不过不管如何,朱鄞祁这一举动到底是给尉妘妗长了脸!
尉妘妗在众人的起哄之下红了脸,她满怀羞涩地在朱鄞祁看似深情的注视下,吞下了含在嘴里的半颗荔枝。虽然明知朱鄞祁是在做戏,可他这样的亲昵,还是让尉妘妗忍不住一阵心悸。
朱鄞祯冷眼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暗暗讥诮一声,可当真是一场好戏!没想到朱鄞祁为了替沈梦璐脱身,竟不惜下本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是该高兴他看中的女人魅力无边呢?还是该愤怒,他的哥哥对他的女人关心过了头呢?
沈梦璐不了解朱鄞祁与尉妘妗的相处模式,听着大臣们的恭维,只当朱鄞祁与尉妘妗当真是鹣鲽情深,恩爱有加。
她平静地望了一眼朱鄞祁,他的大胆举措倒是让沈梦璐有些意外。倒是看不出来,这朱鄞祁竟然这样一个闷骚货!
不过不管这朱鄞祁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至少他这一举措,成功帮沈梦璐解了围。本来在场大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梦璐身上,现在人们的视线转移,这让沈梦璐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明德宗和姬皇后,以及几位贵妃抵达百花宴厅的时候,大臣们依旧热衷于调侃朱鄞祁夫妇二人。
明德宗一见这气氛如此热络,忍不住有些好奇。得知朱鄞祁的举动时,明德宗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沈梦璐。明德宗明白,朱鄞祁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定是与沈梦璐有关。
姬皇后则是假装没看到沈梦璐的存在,也假装没听到众人的起哄,得体地与到场的几位官夫人寒暄了几句,便母仪万千地在主位上落了座。
明德宗客套了几句,便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示意大臣们各自回到座位,准备开宴。
皇帝一声令下,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立马错落有致地四下散开,纷纷在领座宫女的指引下落座。
朱鄞祯的位置在皇帝与皇后的下首,与景轩同桌。
而沈梦璐因为身份特殊,加上又是临时被明德宗留下的,本不在宴客名单中,所以没有为她预留位置。领座的宫女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排这个沈惠人。
满堂人都坐下了,唯独沈梦璐还被晾在一边。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聚集到沈梦璐身上,等着看她出糗。
安护侯府谢家一门四口,自打沈梦璐进门就关注着自家的外女了。
见沈梦璐处境尴尬,谢义贤适时开口,征得明德宗同意,将沈梦璐领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朱鄞祯看到此景,这才安下心来坐到景轩身边。沈梦璐有谢家的照拂,自然不会吃了亏去的。
谢家来参加宫宴的,是谢义贤夫妻和谢子渊夫妻四人。除了谢子渊,其他三人都是沈梦璐穿越以来第一次照面。
沈梦璐一一见了礼,暗暗打量着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大舅母。
谢义贤年近七十了,可依旧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丝毫没有任何老态龙钟的感觉。他将沈梦璐领到身边以后,就交给自己的夫人了,自己则忙应酬皇帝大臣们。
沈梦璐的外祖母高氏,年逾五十五,不过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竟像只有四十出头。
谢老夫人伸手拉了沈梦璐在自己身边坐下,慈爱地拍着她的手,关切了几句,便不再多言,端庄地坐着,得体地应对皇后偶尔的问话。不过谢老夫人私底下牵着沈梦璐的手却是未曾放开。
谢子渊冲沈梦璐寒暄了两句也不再管她,专注地配合着谢义贤应酬。
谢子渊的夫人,沈梦璐的大舅母陈氏也只是微笑着和沈梦璐打了招呼,便安静地坐在谢子渊身边,专心致志地听着大家说话。
沈梦璐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虽说今日的宫宴是慰劳宴加庆功宴,可看着在场的人个个正经危坐的样子,可见要吃这皇宫里的饭,真心不容易。
一场宫宴在看似和谐融洽,实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进入尾声。从头至尾,沈梦璐都低眉顺眼,安静地坐在谢老夫人高氏的身边。所有与她有关,或好奇打探,或恶意刺探的打问都被谢老夫人巧妙地应付了过去。
一顿饭下来,沈梦璐最大的收获是看清了谢家人对她的维护态度。谢老夫人每一句回话都周全得体,滴水不漏,显然是事先都已经做足了功课,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无从下手暗算。
沈梦璐内心又是感动又是感叹。感动的是谢家对她这个外女的全心维护,且不论谢家对原先的沈梦璐的不待见,他们能从现在开始重视沈梦璐的存在,到底是幸运的事。
感叹的是,姜果然是老的辣!有些问题,倘若由沈梦璐自己回答,难保不让人钻了空子。
可这谢老夫人却是字字珠玑,句句精辟,连皇后的刺探,都被谢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回了过去,显然绝非等闲之辈。
也是,没有两把刷子,怎能坐稳这将门世家的当家主母之位。
姬皇后试探了两句就不再针对沈梦璐,谢家对沈梦璐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姬皇后心中开始有了额外的盘算。上次在朝凤殿,朱鄞祯说要拉拢谢家这样的话,姬皇后时时放在心上。
沈梦璐的二舅舅谢子霖的二儿子谢承泽已到适婚年龄,姬皇后也曾试探过谢老夫人,欲将娘家年龄合适的姑娘,嫁进谢家,可被谢老夫人一句,大丈夫尚未立业如何成家,委婉的拒绝了。
为了不让姬皇后拿住谢家的把柄,谢承泽如今虽已是校尉级别,却至今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给谢承泽下了死命令,在尚未成为少将之前不许成家!而谢承泽本人,以及谢子霖夫妇对此竟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以如今谢家对沈梦璐的态度来看,收服沈梦璐未尝不可。可是,这么轻易让一个商贾之女,入主沐王府,嫁给自己高贵的儿子当正妃,姬皇后到底是心里不舒服。
侍妾侧妃吧,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是正妃啊,朱鄞祯要许的是正妃之位啊!到底这两人的身份太过悬殊啊!
江北瘟疫一事告一段落,捧在心尖的儿子又恢复健康,明德宗的心情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为顺畅的一个。
心情一好就容易贪杯,明德宗在众大臣溜须拍马的奉承声中,举杯干了一杯又一杯。
酒精上脑,明德宗晕晕乎乎地起身先行离席,示意大臣们务必尽兴而归。后宫嫔妃们见皇帝走了,也一个个先后离席。
少了皇帝皇后的存在,大臣们也少了许多顾忌,说话开始不若先前那么含蓄委婉。这不,有胆大的大臣借着酒劲,端着酒杯到朱鄞祯跟前祝酒来了。
“沐王爷,听……听说在江北时,您与沈惠人交……交往甚密。您养病期……期间,这沈惠人又……又衣不解带地伺……伺候您,不知……不知您们二……二位是不是……已经……已经……”上前祝酒的大臣熏红着脸,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朦胧,大着舌头,断句断得格外暧——昧。
在场的人虽说看着,都各自喝酒吃肉畅谈甚欢,实则个个都竖着耳朵,密切关注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醉酒的大臣如此结结巴巴一番话出口,全场几十双眼睛都直刷刷地盯向朱鄞祯,连假装交谈的人都放轻了声音,生怕错过任何八卦。
听到此话的谢老夫人,握着沈梦璐的手倏然一紧,沈梦璐的心陡然一沉。她抬起头望向朱鄞祯,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朱鄞祯的眼神也朝沈梦璐飘来,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沈梦璐眼底隐藏的忧心,朱鄞祯看得清清楚楚,他冲沈梦璐展开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收回视线,冲眼前的大臣开口。
“江大人醉的不清啊!不如本王派人送你回府去吧!”朱鄞祯并不回答问话的江大人,示意伺候的太监扶住江大人。
“沐……沐王爷,下官虽说多……多喝了几杯,可还没醉到认……认不得回府的路。”江大人摆摆手,推开上前扶他的太监。
“沐王爷,下官的问题如此为难您么?倘若您与沈惠人清清白白的,直接回答不就行了。”江大人后半句话说得格外流畅,没有半点磕磕绊绊。
众人的耳朵伸得更直更长了,江大人这一句话,摆明了在暗示朱鄞祯不回答是因为心虚,摆明了在说二人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谢老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浅笑,手上的劲越使越大。沈梦璐的手被谢老夫人捏得生疼,但是却不敢开口叫她松手。
朱鄞祯收敛了笑容,眼眸冷了几分,“江大人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还叫没醉?依本王看,你何止是醉得认不得回府的路,根本是醉到,连自己这二十几年读的四书五经,三纲五常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江大人提的这个问题,事关沈梦璐的闺誉,不管朱鄞祯怎么回答都会有破绽。他即便说二人是清白的,别人也会说他是撒谎。虽说赐婚是迟早的事,可是倘若沈梦璐背上婚前不贞的骂名,以后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江大人面对朱鄞祯的冷眸,心里忍不住颤了颤,可是他收了指示追问此事,断断不能无功而返。
江大人本来就是借酒装醉,事到如今只好一装到底。“沐王爷说笑了,知识是读书人的根本,下官怎么可能会忘。”
“是吗?既然如此,那本王不妨考考你。”朱鄞祯扯出一抹冷笑,“江大人不如用五常,来解释一下江大人此问可是合理?”
五常,讲求的是礼仪仁智信。先不说别的,但但是这江大人以下犯上,质问朱鄞祯就已经是犯了忌讳。
江大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大人解释不了吗?”朱鄞祯锐利的眼神,如飞刀一般直直扎进江大人的胸膛。 “江大人曾是一朝状元郎,如今连这基本的五常都说不上来,倒是要叫本王怀疑了。江大人这状元头衔,是不是来得名不副实,本王得考虑考虑应不应该启奏皇上,翻查一下当年的科举,是否存在徇私舞弊的现象,也好顺便整顿一下这舞弊之风。”朱鄞祯说得轻松,江大人听得心惊。
江大人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被朱鄞祯的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江大人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忽了一下,然后心一横,索性装死,晃荡了两下就扑倒在地上假装昏睡过去。为了演的逼真,还打起了鼾声。
朱鄞祯冷笑一声,眼神鄙夷地瞥了一眼装死的江大人,他以为这样就没事了?简直做梦!
朱鄞祯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来人呐,江大人醉得不省人事,将他送回江府。江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罔顾礼仪,醉酒失态于人前,实在有违读书人的风度,本王明日自会向皇上禀明此事,让皇上做出定夺。”
被宫人搀扶着的江大人听到此话,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顿时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他这是被弹劾了啊!恐怕头上的乌纱帽要从此不保了。
装死的江大人哀怨地瞪了一眼尉驰鸿夫妻所在的方向,心里简直比吞了一肚子黄连还苦。
朱鄞祯回到位置上端了一杯清酒,朝再坐所有人举了举杯,“本王打扰诸位的雅兴了,容本王自罚一杯!大家请继续用膳。
“不过容本王提醒诸位大臣一句,美酒虽好,可不要贪杯!万一如江大人那样,醉酒失态而失了读书人的身份,可就不好了。”朱鄞祯说着,仰头一口饮干了杯中的清酒。
众人被朱鄞祯一句话整得毛骨悚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朱鄞祯是在警告他们不要乱嚼舌头跟子,免得落得跟江大人一样的下场。
谢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对朱鄞祯的赞赏加了几分。回过神来,谢老夫人这才发现沈梦璐的手背被她捏得通红,谢老夫人心疼地嗔怪了几句,沈梦璐微笑着应对了过去。
接下来众人都收敛了许多,一场宫宴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这才终于散场。
朱鄞祯在谢家人的注视之下,走到沈梦璐面前,提出亲自送她回沈府。谢老夫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朱鄞祯的提议。
沈梦璐离开之前,谢老夫人低低嘱咐了一声,过两日谢府有家宴,要沈梦璐母女俩务必到场。沈梦璐温驯地应了下来,这才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随着朱鄞祯走出了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