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得璇的好处不止是替她说话,最重要的是,有了她这个高个子同桌,豆芽再也不怕对着黑板抄题了。
以前,一到小测验或是老师在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豆芽都左摇右晃,不但要绕过前桌两个大脑袋,还要跟坏小子徐岩玩躲闪。这回可好了,刘得璇一边自己抄题,一边念给豆芽听。豆芽在听题、抄写的同时直接就把答案写出来了,刘得璇念完题,她也全做完了。她总是第一个交作业本。一次、两次,每次都是,姜老师的眼睛一次比一次弯,目光也一次比一次柔和了。
刘得璇有这些优点,鼻涕的问题豆芽就忽略不计了。豆芽还称她为善解人意的璇格格。可是,璇格格的善解人意有时候也挺招人烦的:她总是摆出调解员的姿态。之前不是因为她替豆芽说好话,姜老师才没赶豆芽出去吗?可到后来,同学们发现,她替谁都说好话,而且不分场合。
李小磊长得瘦瘦小小的,还经常生病请假。据他自己说,在医院体检时,查出来好多问题,缺钙、缺锌、缺镁、缺钾……反正除了不缺氧什么都缺。因为一直在家养病,所以他从没玩过长凳游戏。这天,他看到同学们都挤到教室后边,两两一组,剪刀、石头、布争着玩,也跑过去。
他看了一会儿,叫着:“谁跟我一组?”同学们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为什么?因为跟他一组,体重悬殊太大,不用站起来就可能挨摔,谁敢跟他一组?
冷场半天,大个子徐岩站了出来:“我跟你一组!”
豆芽比李小磊还高兴,心里嘀咕着:哼,坏小子徐岩,该你挨摔了。
徐岩的屁股轻轻挨在凳子边上,李小磊坐在另一端。“一、二、三!”大家喊,当喊到三时,徐岩一个高跳到一边,凳子翘起,李小磊还没反应过来,身子沉了一下,急忙摁住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凳子也回到了原位。“咦?”
“哈——”“唉—”
惊奇、叹息、没看到笑料而失望,不同的人嘴里冒出不同的感叹词。
最失望的要数徐岩,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他已经算得上是坐凳子高手了,平时总是他摔别人,这回竟然没摔到瘦小又从未玩过的李小磊。
“再来!”“好,再来!”
“一、二……”啪——徐岩重重地坐在地上。注意:坐在地上的是徐岩。
原来,李小磊过于紧张,不等同学们数到三就提前站了起来。
“好啊,好啊!”兴奋大叫的是谁?当然是豆芽,终于看到坏小子出丑了。“你耍赖!”徐岩气得脸都白了,大叫着。“耍赖,不算,耍赖,不算!”同学们也跟着嚷。豆芽心想:管他算不算,坏小子挨摔,真是太解气了。
李小磊被同学们指着,很惭愧的样子:“那就再来一次。”
“一、二、三”徐岩敏捷地跳到一边,看凳子翻得不够,就势用手抬了一下,摁在桌子上的李小磊本来可以慢慢站起来的,经他这么一抬,啪地一下,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哈哈……”同学们大笑。豆芽捂住了脸,心里骂着:笨蛋李小磊,真是的。“李小磊,你怎么了?”刘得璇叫着蹲下去,扶李小磊。
李小磊用手撑着地,挺身,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同学们都害怕了,围上来,一起去拉李小磊。“别动我,别动我,不行,我屁股不能动。”同学们围着李小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铃铃铃……
姜老师一进教室就愣住了:“怎么都不回到座位上去?”
“李小磊摔坏了。”
姜老师问起原因,同学们争着交待刚才摔凳子游戏的事,还都说这个游戏是豆芽和刘得璇发起的。姜老师瞪了她们两个一眼,抱起李小磊,边向外走边说:“都回到座位上去,自己读课文。”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吭声,更别提读课文了。有的同学连咳嗽都捂着嘴,沉默是那么让人心慌,可是谁也不敢打破。
豆芽用铅笔捅着徐岩的后背:“都是你,你把李小磊摔坏了,这叫故意伤害罪,要判刑。”
徐岩低着头不说话,这倒是让豆芽很意外。她又捅了一下:“李小磊要是住院了,你就完蛋了,要天天去医院给他接屎倒尿呢。哇——”豆芽做出呕吐的样子。
徐岩被惹恼了,回身拍了豆芽脑袋一下:“你有完没完,再捅我揍你!”“哼!”豆芽狠狠瞪了他一眼。
“哎,你们别吵了,这也不能全怪徐岩。”刘得璇又开始扮演调解员了。
“怎么不怪他,就是他使坏,故意摔李小磊。”“大伙都玩,谁都挨过摔,怎么能说是他的错呢?”“他没摔到李小磊,抬凳子耍赖!你到底是他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豆芽不高兴了。“当然是你的朋友……”刘得璇小声说,“也是他的朋友。”
“你不公正,乱调解,我不跟你做朋友了。”说着,豆芽把脸扭向一边,不理她了。
“就是,就是,谁选你当调解员了?”同学们也跟着说。
快放学的时候,姜老师回来了。不用问,刚刚出院的李小磊又住进去了。
姜老师绷着脸,看了看豆芽和刘得璇屁股下的长凳,又看着她们两个的脸,问:“是谁带头玩这个游戏的?”教室里静静的。
刘得璇这回不说话了,她只会调解别人,不会为自己调解。
“张明希,是不是你?”
豆芽激灵了一下,没说话。“刘得璇,你说,是谁带头玩的?”
“是……是……张明希不小心摔了我一次,我们就开始……”
姜老师气哼哼地点着豆芽的头:“又是你,好学生都跟你学坏了,害群之马!”
“是徐岩摔李小磊的,又不是我。”豆芽争辩着。“你还狡辩!明天把家长叫来吧,这个班不能再留你了。”
“老师,她不是故意的。”刘得璇又犯调解病了。“还有你,今天的课你们别上了,去外面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耷拉着脑袋出去了。第二天早晨,豆芽磨磨蹭蹭不去上学。爸爸问:“芽儿,你怎么还不走?要迟到了。”豆芽托着腮不说话。
“怎么了?这次没考100分?不要紧,下次好好考就行了。”
豆芽支支吾吾地说:“爸爸你跟我一起去上学吧。”“瞎说,上学是你们小孩的事儿,我去干什么?”“是老师叫你去的。”
“老师?什么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其实,爸爸心里挺怕见姜老师的,一想起豆芽入学时,在姜老师那吃的冷包子,还心有余悸呢。
孩子犯了错,家长最可怜,比学生还学生。爸爸谦和地笑着:“姜老师,是不是芽儿惹您生气了?”姜老师冰冷着脸:“这孩子太难管了,我教了这么多年书,没见过她这么顽劣的女生。你还是领回去自己调教吧。”
爸爸看了看双眼含泪、一副委屈样的豆芽,心里一阵揪扯:“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她没对你说?哼,她这种学生惯用的伎俩就是编故事、撒谎,她肯定说是老师不喜欢她吧?”“这……”爸爸听到这,更加成了丈二的和尚,掉到云雾里去了。“别说了,我还忙着上课呢。你去教导主任那儿办退学手续吧。”说完,姜老师转身进了教室。
爸爸领着豆芽一边向教导处走,一边问怎么回事。“是徐岩把李小磊摔坏了,老师不训他,却怪我。我怎么知道徐岩是个大赖瓜……”豆芽嘟囔着,爸爸越听越不懂。
教导处里有三个人,主任、一个家长、一个大一点的男生。
戴着大黑边眼镜的教导主任说:“这个孩子你可得上心管,他本身挺聪明,这棵小树要是修理好了,是一棵好材,要是不修剪,那可就……”
“是是是,主任,他除了学习,什么东西一看就会,要是让他演个什么,别提多像了。”那个家长抢着话头,不知道是悔悟还是夸耀。
“就是当演员、明星也要先有学历呀,而且考电影学院分数相当高的。”主任提高声音,一边说一边摇头,像对牛弹琴的公明仪。
那个男生东张西望的,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笔做投飞镖的姿势,一会儿又对着门后的镜子做怪脸,仿佛两个大人的谈话跟他毫无关系。
豆芽一进门就看见了男生,高兴地叫着:“高东,高东。”
“嘿,张明希。”那个男孩也打招呼。“别乱嚷,这是教导处。”爸爸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们这是?”主任歪着头问。“主任,也不知道这孩子闯了什么祸,姜老师让退学,怎么能退学呢?不上学,孩子还有什么前途?”爸爸焦急地说。
“退学?姜老师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决定,怎么回事?”说着,教导主任拨电话,“小宋老师,你去二年级把姜老师给我找来。”
打完电话,他又转过头,继续刚才那个家长的话题:“这样吧,让他再降一级,去姜老师那班,我看也只有姜老师能管教他了。”
“好啊,好啊。”那个家长不停地点头,“只要还留在学校,降几级都行!”
大人们说话的当儿,两个孩子早就玩在一起了。高东不断做鬼脸,豆芽咯咯地笑。“芽儿,老实点,过来!”爸爸一看就知道,高东肯定是个坏学生,要不怎么平白无故降级,想告诉豆芽离他远点,又碍于高东的家长不好说出来。
“爸爸,高东可好了,我当旁听生那会儿,车东亚抢我跳绳,他还帮我揍车东亚呢。”“快过来!”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又是打架的事,爸爸一步跨过去,把豆芽拉到一边。这时候,姜老师进来了。“姜老师,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学着开除学生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主任问。
姜老师看了一眼豆芽父女:“咳,这爷俩可真像,我只是吓吓他们。这个孩子做错事从不知道道歉,真没想到,爸爸也这样,难怪!”
主任哈哈笑了:“你不知道我可知道,张师傅是有名的老实人,你跟他直说好了,一绕弯子,他就懵了。”
姜老师对豆芽的爸爸说:“爱孩子不等于惯孩子,小孩子做错了事,必须学会说对不起,尤其是大人要做给孩子看才能言传身教。”
爸爸急忙说:“姜老师说得对,这是我教育的失误,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摔的!”豆芽不服气地嚷着。爸爸训她:“还不懂事,快向老师说对不起。”豆芽撅着嘴,一扭身。“算了,算了。”姜老师摆摆手,“快回教室去吧。”“姜老师,这个高东是从四年级降下来的,安排到你班上吧,别的老师都头疼死了。”
姜老师看了看高东:“噢,怎么连降两级呀?”
主任摇摇头:“在三年级待了一星期,杨老师给退回来了。”
姜老师:“主任,太不公平了,坏学生都弄到我那班,会影响别的孩子。”
主任一摊手:“有什么办法?谁都不要他,你是模范教师,全校老师都看着你呢。”“走吧,走吧。”姜老师满脸不快地走了。
豆芽知道高东要跟自己一个班,别提多开心了。
自从刘得璇帮徐岩说话,豆芽就不理她了,也不用她给念题,又开始左摇右晃地看黑板。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一点儿也不怕徐岩了,要是徐岩再故意挡她,她就毫不客气地举起尺子敲一下徐岩的后脑勺:“低头,大脑袋!”
徐岩转过身还了她一下:“你找死!”
还没等豆芽说话,高东瞪着眼:“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徐岩看了看高东,转回身去了。怎么说高东比他大两岁,还是带着“坏学生”的记号降班来的,徐岩多少有些怕他。
“下课!”老师还没走出教室门,高东就第一个跳起来,蹿上讲台,拿起老师的讲棍,做出从耳朵里向外掏的姿势,跳上椅子,坐在桌子上,跷起二郎腿:“俺乃500年前大闹天宫、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
“哈哈……”
有的同学学猴子蹦:“大王,大王。”有的学猴子互相捉虱子;有的随便拿起一块橡皮:“大王,请用鲜果!”高东像猴子一样接过来,像猴子挠桃那样挠两下,然后咔哧咬一口,再拿起一只“酒杯”,像孙悟空喝酒那样喝几口,用手扇着,“克克克……好酒好酒!”班里热闹得跟花果山没什么分别。高东学孙悟空的动作惟妙惟肖,可是台词只会一句。
过了一会儿,他站到桌子上,又叫:“俺乃500年前大闹天宫、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刚说到这里,有人喊:“猴子精!”
“哈哈……齐天大圣猴子精!”“猴子精!猴子精!”同学们都高声叫。
高东嗖嗖嗖耍了一会儿“金箍棒”,一不小心扫到了徐岩的脸。
徐岩早就看不惯高东了。高东的各种表演赢得了同学们的喜欢,抢了他的风头,他的几个好哥们儿都跑到高东那边,他早就憋着想出口气了,这次总算逮到了机会。
“下来!”他把高东从桌子上拉下来。“不好意思!刀枪无眼,此乃公平擂台,伤着碰着在所难免!”高东还背台词呢。“你敢打我!”说着,呜——一拳向高东脸上打去,高东一蹲身躲过去了。
呜—徐岩又来一拳,高东一侧身,又躲过去了。
徐岩又举起了拳。“你还没完了。”高东怒了,一横胳膊搂住徐岩的脖子向前拉,徐岩两手用力掰高东的胳膊。高东搂着他一点一点蹲下,把他撂倒在地,右膝压在他的身上:“服不服?”
“不服!”徐岩左右扭身子,挣扎着,脸憋得通红。高东又加了点劲儿:“服不服?”
“不服!”“怎么回事?又打架!”谁都不知道姜老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高东放开了徐岩。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两个男孩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说话。
“是徐岩先打的。”同学们竟然都替高东说话。“不能怪徐岩,高东先扫到了徐岩。”是刘得璇。“可高东不是故意的。璇格格你又当调解员,谁允许的?”立刻有人回击她。
“她算什么调解员?”高东一点儿也不害怕老师,“她那叫和……和……和什么泥。”一边说一边用力想。
“是橡皮泥。”豆芽提醒他。“对,和橡皮泥!噢,不对,是三个字,和……和……和皮泥!”
“什么和皮泥,那叫和稀泥。”姜老师拎着他俩的衣领:“回去每人写200字检查交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