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师,您这次来是不是有别的事?”妈妈似乎已猜出姜老师要说的话。“是啊,我儿子在大学交了个女朋友,今年春节要领回来,我也想换换门窗……”妈妈看了一眼豆芽,眼神里有些倦怠:“没关系,我跟孩子他爸说一声,少接份单子就成了,孩子交了女朋友,这是大事,您家的活排到前面。”
姜老师的眼神恢复光彩:“这太好了,您看我那两个屋全换新的大概要多少钱?”“这个得过去量尺寸才能定,您只买材料就行了,装修费免了。”“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们白干?该多少就是多少,一分也别少算!”“咳,什么白干不白干的,您是豆芽的老师,也不是外人,只当帮忙好了。”
姜老师没再推让,又闲扯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事,跟妈妈商定好明天去她家装修,就走了。妈妈送走她,回过身,叹了口气。豆芽高兴地扑过去:“妈妈,姜老师夸我了,她说我是乖孩子。”
妈妈摸着她的头:“说你乖,你就乖乖地在家写作业,别去小哲家玩金鱼了。我去门市了。”豆芽边写作业边听歌,还跟着哼。她知道,这几天,爸爸妈妈都在姜老师家装修,她也想去帮忙,妈妈不允许。
晚上回来时,妈妈一脸严肃。“妈妈,姜老师家什么样?变漂亮了吗?”“嗯,变漂亮了,她儿子的女朋友肯定会喜欢的。”妈妈敷衍了一句。妈妈好像有心事?她怎么了?豆芽想着妈妈的表情睡不着觉,隐隐听到爸爸妈妈的对话:“姜老师的钱明天给送回去吧。”“是啊,不让你收她的钱,你还接过来!”“我哪有接?是她硬塞到我包里的。”
爸爸长叹口气:“没想到姜老师这么不容易,以前,咱们都误会她了。”
“是啊,人家从大城市来到咱们这小地方,志愿支教到农村,还因为这事离了婚……”“对呀,芽儿这个班是她带的最后一届,难怪她有时候偏激,她当了十多年模范教师,要是因为芽儿而不能圆满退休,是多大的遗憾呀!”“留级生真的会影响她评模范教师?这太不公平了!”
“谁知道呢?睡吧……”爸爸妈妈屋里的灯熄了,豆芽听得糊里糊涂。
开学第一天,老师兴冲冲地走进教室,说:“假期我到几个同学家做家访,收获还真是不小啊!”说着,她轮流看着几个学生,“尤其是张明希,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帮大人做家务,家里来了客人,热情接待。大家要向她学习。”
三十几双眼睛回头聚焦豆芽,她的头快扎到桌堂里去了。高东悄悄讥讽她:“喂,你交狗屎运了,老师今天这么夸你。”豆芽在桌子底下狠狠瞪他。
“哼,帮大人做饭,给客人搅果汁这么简单的事我也会,老师没去我家,我天天在店里做蛋糕,不知道有多辛苦!”于娜斜吊着眼睛不服气。
“可能有些同学在家里也做得很好,老师没看见,家访是随机的,老师的时间有限,只能去几个同学家,下个假期再去别的同学家。总之,好的品德要坚持,不要只做给老师看。”
家访以后,豆芽觉得跟老师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上课时,她常常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在以前,她的手举酸了也很少有机会,有的问题她知道怎么答,可老师偏偏叫那些答错的笨蛋。“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姜老师要带我们去旅游了。”周一的早晨,方会会一到班级就播报了这么一条消息。
“胡说什么?我这个班长怎么不知道?”高东问。“你当然不知道,昨天姜老师跟我妈妈说的。”方会会白了高东一眼。“跟你妈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妈妈她们园林处新进了一批花苗,可园林工人不够,想招点临时工,姜老师说包给咱们班,让咱们勤……勤……”
“勤工俭学!”徐岩大声说。“对,勤工俭学,赚到的钱带咱们去旅游。”“有没有搞错,勤工俭学这么掉渣的方法姜老师也想得出来,要去旅游跟家里要钱不就行了。”徐岩不满地说,“种花?那能赚多少钱?还不如去商场发传单呢。”“哼,你知道什么?姜老师说了,这不只是为了赚钱,还是一个让我们亲近自然的好机会。”“我会种花,我家院子里的海棠和芙蓉都是我种的呢。”豆芽高兴地边蹦边敲桌子。
周六,同学们兴高采烈地来到园林处。方会会的妈妈把他们领到花圃的温室,教给他们怎样把育苗器里的幼苗移栽到花棚里去。
许多同学都是第一次来到花圃,哇哇声不断。尤其是女孩子们:“好可爱的小苗!”“你看这棵,这么小就开花了!”“我喜欢这朵小黄花!”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大家分组比赛,每组一个花床,看哪组种得又快又规整。
豆芽一副老花匠的姿态,教于娜和高东他们从营养钵里取出花苗,放到花床的暄土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把花苗周围的土按瓷实。她一会儿跑到花床这边,目测花苗的行直不直,一会儿跑到花床的那边,看一看,每株花之间的距离是不是一样。
“我去找喷壶。”快栽完的时候,豆芽说着走出温室。她绕过温室的后墙,她记得进来时看到那里有水龙头,旁边还有水桶、水壶什么的。
李珊也出来找喷壶,看来她们组也种完了。她们同时看到了墙角的浇水用具,奇怪,这里水桶、水壶都有好几个,唯独一只喷壶。两个人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地向前冲去。
啪—豆芽脚下被绊了一下,实实在在地来个前趴,手挫在地上,一阵酥麻。她眼睁睁地看着李珊顺利地拿起了喷壶。
得胜的李珊转身向回走,忽然大叫:“张明希,你流血了!”
豆芽觉得脚上钻心地疼,回头一看,一根生了锈的铁丝一头扎在自己的脚背上。她侧扭着身子,半坐起来。李珊手足无措:“怎么办?好大的一个口子!”
豆芽伸手把铁丝拔出来,铁丝的一端尖尖的,带着血。
“这种有锈的铁丝有毒!”李珊大喊:“快来人呀——”同学们冲出温室,有人跑过来扶豆芽。豆芽勉强站起来,脚落到地上,稍稍用力都会钻心地疼。
“快,快去医院!”高东二话没说,背起她就跑。
当医生用镊子夹掉豆芽脚面上的烂肉时,豆芽疼出了汗。她真的好想哭,可身边是同学们,她不想让他们小看自己,咬着牙,一声也没叫。
医生给她的脚缠了厚厚的纱布,整个脚面像膨胀的棉花糖。最后,由高东、徐岩轮换着把她背回家。
姜老师不安地叮嘱:“多在家休息几天吧,回头课程再想办法补。”豆芽在家里待了一星期,快要憋出病了。她蹦蹦跳跳地给妈妈看:“你看,我的脚早就不疼了,让我上学吧。”妈妈拗不过她:“好吧,去吧,不过别乱蹦乱跑,注意别碰到脚。”“知道了。”
豆芽一跛一跛地转进校门,看见教导主任和姜老师走在前面,于是追上去:“姜老师,我来上学了。”
“脚好了吗?”姜老师问,不安地扫了一眼教导主任。“一点儿都不疼了。”豆芽故意抬抬脚。“你的脚怎么了?”教导主任问。“被铁丝扎坏了。”“被铁丝扎坏了?怎么扎的?”
“上次……”“听说是帮妈妈整理菜园时被生锈的铁丝扎坏的。”
没等豆芽开口,姜老师抢过话锋,“这孩子挺懂事的,经常在家做家务。”
“哦,是吗?生锈的铁丝,那可要好好处理,不然会影响走路。”教导主任看一眼豆芽的棉花糖脚,又看看豆芽的脸,莞尔一笑:“这些天别乱跑了,多休息!要是留下后遗症可影响形象喽!”说完呵呵笑着跟姜老师向前走了。
豆芽站在原地想:姜老师为什么要说谎,我的脚分明是班级勤工俭学时弄伤的,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她真想跑上去告诉教导主任:真相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