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大马猴呲牙咧嘴的摸着自己的两股,抬起头来,却见头上一方亮光,自己已经坠下来了,这么一个猝不及防,还好不曾脑袋着地,还待要跟他们讨一个公道,却见那月芒和梅树两个都正跌自己身边。
原来是一起落下来的,大马猴心内这才平衡了一些。
梅树且将大马猴扶起来,道:“可安好?”
“无妨。”大马猴勉强咽下了一肚子的委屈,道:“这里,又是何处?你方才……”
“方才咬你的那个东西,不是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梅树沉声道:“千年肉身金老太岁是不会说话的,那个东西,是藏在其中的障眼法。”
“难不成,方才咱们进来的时候,本该在这里疗养的那个人,根本不曾走脱,而是藏在了那些个人头里面?”大马猴恍然大悟:“这个藏匿的法子倒是巧妙!那许多人头,谁认得出来?这么说,方才你们打死的,便是……”
“不是。”梅树摇摇头,道:“方才那个东西,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法门,那真身,可就在方才那头颅爆破的一瞬间,往这里来了。”
“电光石火一刹那,你看的倒是清楚……”
“行了,咱们追过去,既然那个人需要疗养,可见该是体力不支的,看看究竟,那些个精元,都给了甚么大人物。”说着,梅树且一步一步,往更里面寻过去。
大马猴一颗心跳的咚咚的,才从生死边缘走一遭,又要去冒了那生死未卜的险了,月芒斜着眼睛望着他,冷笑了一声。
大马猴脸皮薄,生怕给人讥讽,只得重新提起了精神,四下里看了看。
但见这个地方满下里都黑漆漆的,也不知什么地方微微透过来了一点光,那光芒细弱,勉强能行走,让人心里很不爽利。仔细分辨,却觉着这里简直是一个迷宫,四通八达,哪里都是窟窿。
一个西域房子底下有这样的玄机,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蚁巢一般。
“这里又是哪里?”
“嘘!”梅树一下子将月芒和大马猴护在了身后,藏了起来。
“踏踏踏……”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但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影子,正行色匆匆的往一个大洞里面赶。
“梅树,好像,便是那个西域法师哇!”大马猴忙道:“他身上的那法术……”
“本来,放着不管,这会子也该开了,”梅树压低了声音,道:“跟过去,准能将真相查出来。”
说着,便小心翼翼的随了上去。
那圣火法师虽然是一副着急的模样,可是腿脚看上去还是不大灵便,但见僵硬的一路跌跌撞撞往前冲,不大一会儿,便到了一扇拱门前面去。
这个地方,越走倒是越豁然开朗,那个拱门前面尤其明亮,左右插着两大束火把,分外醒目。
只听那圣火法师急匆匆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属下手中那精元,都给那饕餮手下一个唤作了梅树的给夺了过去了!”
那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同样深目高鼻绿眼睛的法师来。
这个法师梅树和大马猴却认得,正是那一日,在铁锚街表演了大变活人的那一个!
果然,全数都是一伙人。
那个后出来的法师沉声道:“梅树?饕餮?一直滋扰咱们的,不是那个唤作了甚么苏子恒的么?怎么又惹上了他们了……”
“是那个叫梅树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圣火法师忙将香樟树的事情说了一遍,添油加醋的将梅树抹的这叫一个黑:“他那个意思,还要以玄阴地守卫者自居,打算将那些个精元都给讨回去,可不顾咱们的死活呢!还说……还说……咱们这些个胡人,死了也活该,咱们因着是外人,还不如本地的妖怪那性命值钱啊!哎呀,简直目空一切,唯我独尊……”
月芒忍不住瞧了瞧梅树的脸色,梅树只是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又在故作老成,假装成熟,月芒心内又不明不白很不服气。
那高个子的胡人法师一听圣火法师这么一说,虽然不曾答话,面色却森冷了下来:“那个梅树,好大的胆子……”
“你们说的,便是潜入到了宅子里面来的那几个毛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唔……那几个毛头,原来是跟你进来的。”
这个声音,可不是正是跟方才那个要吞了大马猴的老头子头颅一致么!
“甚么?”圣火法师跟那个高个子的法师一听了这话,全数也都愣住了:“他们进来了?”
“不错……”那个苍老的声音道:“还到了那练功房之内,险险,便要将老头子也一并捉住了。”
“简直是欺人太甚!”那高个子法师皱起了眉头来:“长老,却不知道,现如今,咱们……”
“杀!”那个苍老的声音毫不犹豫的说道:“自寻死路,便成全他们罢!现如今,没有什么,是比让尊主苏醒,更要紧的事情了。”
“得令!”高个子法师应了下来,而那个圣火法师忙也应了声, 才要随着圣火法师一道下去,那个苍老的声音却说道:“引着外人进入的,该当何罪?”
“这……”那圣火法师一听,五短身材立时跟筛糠一般的颤抖了起来。
而那高个子法师则停下来,望着那圣火法师。
“投进来。”苍老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冰冷无情:“虽然是个没用的废物,好歹,是一块血肉。”
“别别别……”那圣火法师身子都瘫软了下来:“属下……属下再也不敢了……”
而那圣火法师的身子,宛如给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提了起来,往那门后一丢,伴着一声凄惨的尖叫,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只听细细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一响,淡淡的血腥味弥漫了出来。
大马猴心内一紧,是……是给人吃了么?
而那高个子法师,则视若罔闻的样子,径自走了。
“尊主……”梅树眯起了眼睛来,低声道:“大概,是很有意思的。”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大马猴瞪大眼睛:“该不会,你……你想要进那个门里去罢?可是……可是……”
“我也很有兴趣。”月芒微微一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吃起肉来,比本姑娘还要带劲。”
“那是人肉……是人肉啊!”
但是月芒和梅树两个人,已经站起来,往拱门边上走过去了。
大马猴恨不得且逃了去,可孤身一人,大概逃出去也是自寻死路,只得哭丧着脸,跟了过去。
梅树悄无声息的将那扇门打开了能勉强进去的缝隙,招手唤了月芒和那大马猴进去,但见那个屋子是带着点惨淡的烛火的,红色的烛火下面,满满当当,全数是红色的血。
大马猴倒抽了一口冷气,方才是那圣火法师尸身的……血腥气?
不,不仅仅是圣火法师,屋子虽然宽广,可是里面宛如屠宰场,横堆竖放的,乃是各种各样的尸身。
“躲进来。”梅树做了这样的手势。
一行人藏在了那尸身后面,浓重的死体气息,熏的大马猴头痛欲裂。
眼前一片猩红,倒是不曾瞧见了方才说话的人。
梅树蹲下身,细细的望着那些个尸身,但见那尸身左近,全数都是被细密的牙齿啮咬过的痕迹。
有这种细密牙齿的,会是什么东西?且伤口很大,断然不是人类能咬出来的,像是某种巨型的野兽。
“嘶……”一种奇异的,像是在粘腻的血液上面滑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尊主,您这胃口当真不错。”方才那个被称为了长老的苍老声音恭敬的说道:“再收集一些精元,您一定,便能重新恢复人形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那“嘶嘶”的声音。
毋庸置疑,他们的尊主,变成了妖物,是需要玄阴气补充,方能恢复的,大马猴心里好奇,偷偷的从那尸身之间的缝隙往外面观望,却在满眼的猩红之间,看见了一抹十分光亮的白色。
那一抹白色犹如一道白练,在猩红之中分外扎眼。
且……那白色的东西在动。
它是一个活物!
那个东西有水缸粗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也估摸不出究竟会有多长,更看不出来,是一个甚么东西。
蛇么?
“尊主……”那白色的的东西左近,隐隐约约的,还有一个微小的黑影。
那个小黑影像是生长在那个白练上面的一个果实一般,慢慢的,随着那白练的逼近,那小小的黑影也能看清楚了,大马猴怔住了。
是半个人。
半个人,长在了那白色东西上面。
那个人影像是插在了白色东西上面,也像是跟那白练融为一体,那个身影耳朵大,眼睛大,却是一个小小的瘦骨子脸面。
两鬓斜飞,宛如蝙蝠的翅膀,早已一片苍白,却满面精悍之气,乃是一个一尺有余,小小的侏儒老头子。
侏儒老头子抿着嘴,模样狰狞恐怖又怪异,口中还喃喃自语:“尊主,也莫要担心,这件事情,底下人能办成了。唔?是……但凡是尊主的命令,属下必然尽力完成。”
像是……在跟人交谈?可是明明,唱的是一出独角戏。
梅树心内却早明白过来了,这种情形,唤作了“寄生”。
那“尊主”不知何故,精元损失,成了一个原形毕露的模样,再没法子发号施令,这个“长老”倒是牺牲自己,融入到了那“尊主”身上去,替尊主传达心意。
这个“尊主”,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模样很像是蛇,可是头尾不见,终不能肯定。
正这个时候,那白色的东西上面,忽然裂开了一个猩红色的口子。
那口子一下子张开了,内里是密密麻麻的白牙齿,撕扯了一块堆积着的尸身,便大嚼了起来。
嘴生在了身侧?梅树细细的看着,却见那牙齿的排列,果然跟尸身上面的形状别无二致。
“嗤……”只见那白牙齿之间,正伸出来了一条长长的舌头。
那舌头也有绞拧着的床单大小,伸出来,便****起了地上的猩红。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东西?
那奇异的尸体味道翻滚起来。
大马猴已经几欲呕吐,正捂着自己的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主上,切勿担心,幽冥蚁一族,也会尽心的帮助咱们的。”那长老忽然又开了口:“玄阴地那许多的妖怪,尽情收集一些,不愁医治不好尊主……是,这个仇,一定要报。管保,教薄州那个修道的李家,诛灭九族,死不超生。”
李家?大马猴和梅树全侧过了头来,望着月芒。
月芒自己也怔住了:这修道的李家,天下之大,也只有自己这一家,李家两脉,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薄州。
可是自己家,什么时候跟这种怪东西结了仇?不……正因着,这是出奇的怪东西,难不成,是自己家里哪一位亲戚,曾经出手伤了这个怪物,却未曾杀死,留下了祸患不成?哥哥,父亲,叔伯……究竟是谁?
“不错,尤其是那李绮轩和李月浜两父子,势必将其剥皮拆骨,千刀万剐!”
月芒听了这个,可不是更确信了,两只拳头握的死死的,恨不得当场便要按住了那奇怪的白色东西,问问它,究竟跟它,有一个什么仇,什么怨……
一只温暖的手却按下了她紧绷绷的拳头。
她抬眼一看,是梅树。
梅树只用口型做出来两个词:“安心,有我。”
月芒一颗绷着的心,不知怎地,像是触动到了甚么柔软的东西,一霎时也就松弛了下来,正当这个时候,方才走出去的那个高个子法师忽然急急火火的跑了过来,道:“那侵入进来的外人寻得了!长老,咱们可须得过去看看?”
“甚好!”那长老精神一震,道:“尊主有令,过去看看!”
“嗤……”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滑动声渐渐的远去了,不大一会,那白色的东西终于全出去了,地上的血泊,只留下了拖行过的痕迹。
“寻得了?”大马猴低声道:“除了咱们,还有旁人进来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