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入了夜,偶尔会亲自过来照看生意的,”一个倌人笑道:“您今日里出手恁地大方,也说不准,有缘分的话,大先生会给您敬一杯谢客酒呐!”
“如此甚好!”我忙道:“为着见大先生一面,今日里,咱们姐儿俩也不走了,便留宿在此,一醉方休!”
“哎呀,太好啦!难得有这样的好客官,也真真是我们的福分!”一种倌人欢呼起来,除了死鱼眼一直在抽筋,旁人都笑盈盈的欢喜今日的好运道。
不多时,妖界之内,也华灯初上,到了亮光的时分,该是客人来的时候了。
门口香风阵阵,衣香丽影,但见不少的女子开始往里面走了。
妖界的女子自然也都是些个妖怪,有的生的端丽绰约,教人过目难忘,有的则狰狞丑恶,但是倌人也全数笑吟吟的,全都一视同仁,教人如沐春风,打心里舒服。
卖笑卖笑,真正也很不容易,一天下来,大概脸都要笑僵。不过能将笑靥来做一种买卖,古往今来许多人,都是修炼出来的。
回身望着身边花团锦簇的倌人和死鱼眼,不知怎地,大概倒是因着跟死鱼眼在一起的幸福,突然倒是对那魇十七和连面都没见过的秋月动了点恻隐之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过往,也不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形,这种地方里压抑着的人心,不知多少颗。
不过等来等去,蜜酒也喝了好几盏,总看不见大先生的踪迹,正这个时候,只见花厅里一个又黑又胖的女子,对一个倌人伸出了大脚来,看那个满脸淫邪的样子,像是想让倌人亲一亲,倌人便是教养良好,可那个滋味大概实在耐受不住,也是一脸的为难,那女子一拍桌子,怒道:“老娘便是花钱买乐子的,你们推三阻四,嫌弃老娘的脚臭,怎地不嫌老娘的金子臭!”
一众倌人忙上前好言相劝:“客官莫要动气,这个凌霜是新来的,不知道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们******说着是好听,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们一个个的,只认金子不认人!”说着,豁然站起身来,便一掌要掴在了那小倌人嫩生生的脸上,正这个时候,又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来了,一把格下了那女子的大掌,挺身护在了那个被责难的少年倌人前面,尖酸的说道:“毛鸡,今日你发甚么癫?猪蹄子也不洗洗便要来了,谁能稀罕?不嫌自己寒碜,还还欺负凌霜,简直是布袋里失火……烧包!”
那黑胖女子一听,立时啐道:“小花蛇,你以为仗着你这细弱模样,也能跟婊子交心?跟老娘面前充大头,盐巴虎身上插羽毛——你算什么鸟?”
“哎呀,两位客官,莫要再吵了……”倌人忙劝道:“本便是为着高兴来的,闹的一肚子气可划不来,事情闹的不好收拾了,凌霜也得受罚,为着这个,也心疼心疼他罢!”
“呸!”那被称为毛鸡的黑胖丑女早啐了那劝架的倌人一脸:“你******给老娘有多远走多远!”
“闹事也须得找找地方!”被称为小花蛇的美貌女子星眸一冷:“这个翠玉居都是些个安分守己的倌人,吓着他们了,你可是未免太不会怜香惜玉。”
那毛鸡早伸手要将桌子上一只大碗抄起来往地上砸下去:“今日里,老娘便要牛吃牡丹一回,老娘倒是想看看,你能将老娘给怎么样了!”
可是也不知哪里出来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一下子便将那该碎在了地上的大碗硬生生的缠绕起来,一下子便轻轻松松的教那大碗给拉了回去桌子上。
这个小花蛇看上去细瘦,灵力还真真厉害。
小花蛇冷笑道:“ 毛鸡,你不解风情,只好回家去玩你自己的蛋了,在这里唐突佳人,丢人现眼,难道高兴?”
“哼……”那毛鸡瞪了一双肉眼:“小花蛇,今日里,你别找不自在!”说着,一双大掌当即往上一举,一股子黑风自她手掌之内呼的一下子卷出来,奔着那小花蛇光洁的面门上就砸了下去。
一旁的倌人们早吓了一个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小花蛇却毫无惧色,那不知道自哪里伸出来的长尾巴一卷,也一条鞭子似的凌厉的甩了一下子,迎着那黑风就去了。
我忙拉拉死鱼眼:“大姐,你快快看看,要打起来了!”
死鱼眼早看见了,沉声道:“不要叫我大姐!两下里都是杀招,一场架眼瞧着要打一个热闹。”
“哎呀,这毛鸡客官,便是一个雷公脾气,哪一次来都这样,小的们可都怕了她了,可是进门便是客,全然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一个倌人叹道:“凌霜这孩子今日时运低……”
“小花蛇客官修行千年,素来倒是爱护着我们的,这一次,好歹能护一护凌霜,都是这样的客人,也就好了……”另一个倌人的脸上飞起了红晕:“瞧着有人挺身相护,小的倒是,也挺羡慕那个凌霜的。”
不论如何,能安安静静的坐着看看打架也是一种眼福。
而且,大先生会对自家店里这种事情置之不理么?
“哗……”那黑掌与长尾巴现如今已经硬生生的碰在了一起,整个店堂里面炫目一道光,灵气冲撞出一道风来,将倌人们精心梳理好的长发都吹乱了。
看样子,小花蛇和毛鸡,倒像是势均力敌的模样,小花蛇尾巴一抖,带着风雷之势,早抄向了毛鸡的脚下。
毛鸡腾身一闪,一只胖胖的大脚却正给那小花蛇的尾巴缠上了,重重的往下一拉,只听一阵闷响,那毛鸡沉重的身体当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精雕细琢的地板都裂成了几片。
小花蛇微微一笑,还待要发力,毛鸡那看似粗蠢的腰身忽然机敏的一扭, 早借着自己的蛮力,且将小花蛇逆着卷了过去,小花蛇猝不及防,也给拉了一个跟头。
毛鸡趁着这个机会,甩开了膀子,便一把要将桌子给掀在了小花蛇身上。
眼见着那桌子眼见着便要倒下来,桌子上琳琳琅琅的大盘子小碗儿全数已经斜了下来,酒也要泼洒出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已经离了地的桌子腿,居然重新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接着,一股子疾风一扫,那满桌子上的东西居然全数都归了位,一滴酒水也不曾溅出来。
我跟死鱼眼挤一挤眼:“大姐,这下子,真正的高手要来了。”
“不要叫我大姐!”
望着尚且完好的桌子,毛鸡和小花蛇各自是一个大眼瞪小眼。
“来了翠玉居,本便是该讨了乐子的,若是为着一点子小事情生了气,砸坏东西不打紧,只怕两下里伤了和气。”一个穿着月白衫子的秀士自转角的楼梯上下来了,手中把着一柄简简单单的白纸折扇,头上也仅仅是束了与月白衫子同色的一条带子,可是那一道飘逸儒雅,能叫人看一个平气凝神。
不知何故,身侧的倌人们,突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见过的好看的男子不算少,死鱼眼的俊逸,苏沐川的秀雅,国师的英朗,可是好像都不及这个这个男子出众,因着这个男子,带着一种看尽沧桑的大气从容,满眼里,不是傲气,也不是温厚,而是淡然。
最怪的是,居然教人看不出岁数来。 说是十七八岁,十八岁不见得能有这样的气质,说是三四十岁,未免又见不到岁月该有的痕迹……
“这就是……”一个倌人想说话,我摇摇手:“看出来了,必然是翠玉居的大先生了。”
“我说。”死鱼眼甜美的女声带着点不满:“你眼睛未免直的有点过分。”
“大姐,你看错了。”
“不要叫我大姐!”
“两位客官,为着什么事,要这样大动干戈?”那大先生微微笑着,道:“进了在下的门,全数都是在下的客人,这也是缘分,出了这样的事情,在下很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方才大先生镇住了桌子的灵气,显而易见,不知道比毛鸡和小花蛇高出了多少去,人惯常是要审时度势,欺软怕硬的,轮到了妖,好像也是一样的。小花蛇和毛鸡,早瞪大了眼睛,没有了方才的气焰。
“呵呵,只不成想,一点子小事,倒是且将大先生给惊动了。”小花蛇梗了梗,先说道:“啊呀呀,真真是教人过意不去,不过是越俎代庖,想着帮着凌霜对毛鸡这个恶客小小教训一下,谁知道,便……”
“教客人不高兴,乃是我们翠玉居的不是。”大先生含着笑,道:“凌霜,你过来。”
凌霜那俊俏的面孔,现如今早已经面如死灰,纤细的身材,已经有点微微发颤。
“也不算什么大事,”毛鸡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大先生,大可不要放在心上……”
“翠玉居便是想叫客人含笑来,含笑去,闹出了这等事情来,乃是我们翠玉居的不是。”大先生温和的对凌霜招了招手,凌霜带着满脸的绝望,像是要踏下火坑似的,一步一步冲着大先生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