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殿里的紫金水晶铃“叮铃铃”的响动了起来。
在座的妃子们,俱望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吓了一个目瞪口呆。尤其是丽妃,脸色发白,嘴唇都抖动了起来,抬眼望着众人,颤声道:“那……那个声音……”
“那些个秘密,可万万不能教这些个小贱人们知道!啊,怎地,这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谁在说话!”一个妃子左右望着,几乎快要吓的哭了出来:“莫要恶作剧,才说完了妖邪的事情,当真便要出现甚么妖邪么!”
“明明……明明没有人张嘴的,为何出现了这样的声音?”另一个妃子尖叫道:“怎么回事!”
“腹语之术罢!”那婉妃忙主心骨似的说道:“谁来调皮,要来玩弄这个!”
我和诗语早瞧出来了,哪里是甚么腹语之术,乃是一种妖物,叫做多嘴虫,多嘴虫之所以叫做多嘴虫,是因着这种东西,能将人心之中不想说出来的话,全数给说出来,所以还有一种外号,叫做细作虫。
“对,对,一定是谁在用腹语之术,本宫心中所想,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呢……”那个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婉妃霍然站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丽妃,惊声道:“不对劲儿……怎地,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像是丽妃娘娘身上发出来的……”
我忙道:“列位娘娘不消害怕,这种东西,叫做多嘴虫。不过苍蝇大小,能顺着茶水酒水等,钻进了人身上,蜷缩在喉咙之中,替人说话,这种虫子便在咽喉之中发声,好像一个人瞬时生出两张嘴一般,教人不厌其烦。我们两个,这便将妖怪给封印起来……”
此种妖物因着能泄露秘密,几乎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是以在京城左近该是早就绝了种,可是今时今日,居然附着到了这丽妃娘娘的身上,委实也是教人十分纳罕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丽妃娘娘早就慌了,而那个多嘴虫害在乐此不疲的嚷着:“不要说……不要说,不要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我可不想让那些个贱人们听见!”
诗语忙道:“娘娘们莫要惊惧,也不过是灵力低下的小妖怪,不会伤人,也不会伤害到丽妃娘娘和龙胎的,还请放心,我们两个,便能将此妖怪给降服……”
诗语话还没说完,我早掏出了符咒,一下子念动封灵咒,且要将那符咒按在了丽妃娘娘的咽喉上,正这个时候,那个声音还在嚷着:“还好有这两个小丫头在,要不然的话, 那云妃的秘密万一给说出来,那可就坏了!”
“云妃”这两个字一出了口,丽妃浑身发颤,早面如土色,冲着我嚷道:“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将本宫身上的妖怪给弄出来!”
“再晚一点……这个妖物,会不会,将我害死了云妃和弄月的事情说出来……”
这话一出口,丽妃早瘫软在了椅子上,溺了水一般的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气来:”不……不……那个妖怪,不过是在说谎……这话不是我说的!事情,也并不是我做的,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这可怎地好这可怎地好这可怎地好……”那个怪异的声音疯了一般的嘶喊了起来。
“仙姑……”婉妃虽然也吓的不轻,却一下子挡在了我面前,道:“这个妖物,能让人说出心中不想说出的话……说的也就是真的了?”
我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是真的!”便有一个妃子忙说道:“臣妾乃是西川的母家,也曾见过这种东西!给这种东西附身,说出来的,全数都是真话,我们那里住在山上的山民其中,一旦什么人是给人疑心犯了罪的,便塞了这种多嘴虫在口里,准能将事情吐露个一清二楚,再没有能瞒过去的!是……是一种妖术!”
“既如此,那用这个来审讯犯人问出真相,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了……”一个妃子指着那丽妃娘娘:“丽妃娘娘,好像对云妃娘娘的那件事情,有什么话要说呢……”
婉妃忙道:”既如此,两位仙姑还请停手,既然虫子对人和龙胎无害,莹嫔也能作证,那这件事情,可须得教太后娘娘听一听!”
不用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些个妃子之中,准有人带了那多嘴虫,偷偷的下到了这丽妃娘娘的茶水之中,教丽妃娘娘中了术了。
诗语低声道:“这可怎地好?咱们两个就是驱邪来的,还发生了这种事情,不是要怪到了咱们头上来么!”
我答道:“嘘,你还猜不出,太后应该,就是想看见这个,显然是有人想来一报还一报,对付丽妃娘娘的,对方准备周全,当着这许多人,咱们也没法子做什么,便跟过去,听太后的吩咐行事罢,毕竟咱们最重要的不是旁的,是保全了太清宫和青桐宫,所以不在于驱邪,在于听话。而且……放多嘴虫的,说不定就是和放‘啖’的是同一个人。”
“丽妃娘娘虽说是恶有恶报,可是毕竟……”诗语看上去,却像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样子。
我叹口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给人捉到了把柄,还能有什么法子,害了人,总也是抱着侥幸的,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见太后……太后早就看我不顺眼,封我为贵妃的时候,也百般刁难,这下子落入了那老贱人的手里,岂不是万劫不复么……”那个多嘴虫的声音还在乐此不疲的嚷着:“这群贱人……这一群贱人早就嫉恨我,看看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是谁……她们之中是谁害了我……”
丽妃已经紧闭了眼睛,再也不敢睁开,惨白的脸上汗珠滚滚往下坠,看上去煞是可怜,口中还嗫嚅着:“不是我……不是我……那些个话,并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我想的……有人害我,一定是有人想害我……你们哪里也不要让我去……我不去!我不去!还还怀着龙胎,我不能受惊吓!”
早有丽妃娘娘的宫女围了上来,哀求道:“还请列位娘娘高抬贵手,丽妃娘娘现如今怀着身孕,还是请仙姑先驱邪为好,怎地能让娘娘这个时候,给妖物侵扰,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好干休的!”
“你们装聋作哑,为着保全自己的主子,甚么都可以听不见,可我们的耳朵可不是摆设!”一个妃子道:“方才那多嘴虫也将话给说出来了,那云妃的事情,咱们还得理清楚了,究竟是不是丽妃下的手!皇上问起,我们这些个人都能作证,不劳你操心了。”
“娘娘……”那青青早也闻声赶了过来,跪在了婉妃面前,道:“我们丽妃娘娘,素来是善良温厚的,怎么可能会跟那件事情有关呢!娘娘明鉴,一定是有人放出妖孽,来陷害我们丽妃娘娘的,妖怪的话,又怎么能听信!这种事情,岂不是荒谬么!再说,云妃娘娘的事情,早是一个盖棺定论了的,说什么,只怕也是苦无证据的……”
“人命关天的事情,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何况,你们娘娘是个受宠的,昔日的云妃难道不是?话不消多说,事情今日非办不可,”婉妃道:“来人,且将太医给请了来,护送着丽妃娘娘上车辇,带着那个妖物,一道去见太后娘娘去!”
“是……”无视那些个大宫女们的请求,早有人跑了出去。
“娘娘……”整个碧波殿乱成了一团,有哭叫着求妃子们让我和诗语做法的,有护住丽妃不让丽妃的喉咙再出声的,简直沸反盈天。
我偷眼看过去,那些个妃子面上是无动于衷,眼里的神情,可都带着些个沾沾自喜和幸灾乐祸。
只怕都要觉着,这丽妃倒下了,丽妃的位子,只怕就要轮到自己来坐着了。
太医来的倒是快,在吵嚷之中将丽妃给搀扶到了辇车上,一团乱麻似的往太后那里送,婉妃也没忘了拉上我们,过去做个见证。
到了太后那里,巧得很,只见门口立着几个太监,见了一大群的妃子,倒是愣了,尖声细气的说道:“娘娘们来了……皇上正在里头跟太后说话呢!”
“哎呀,皇上也在?”婉妃等人忙道:“那也真真的是太好啦!还请公公进去,代本宫通禀一声,说是事关重大,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见本宫等一行人一下。”
“这群贱人,简直便是蓄意要谋害本宫……”那个多嘴虫声音还在怪叫不休。
“是……”那公公一见阵势浩大,还有丽妃在车辇上发出怪声,自然不敢怠慢,忙夹着腿便进去了。
不多时,便嚷道:“宣几位娘娘觐见!”
我和诗语跟在了丽妃的车辇后面,也进去了,到了宫室之中,按规矩自然是不许抬头的,我们忙纳头便拜。
只听一个十分清越醇厚的声音道:“今日你们大张旗鼓的一齐过来,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这,便是当朝天子的声音了。
“回皇上的话。”婉妃先开口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大事?”皇上大概是看见车辇上的丽妃,声音里带了一丝紧张:“什么大事,难道是丽妃的龙胎……”
“皇上……皇上……”丽妃带着哭腔说道:“臣妾虽然身怀龙胎,却被人所嫉妒,不知弄了甚么妖物在臣妾的身上,说了些个怪话来冤枉臣妾,臣妾……臣妾现如今乃生不如死,婉妃她们,还不许那两个小道姑将臣妾身上的妖物给弄出来!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听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开始多嘴了:“这些个小贱人们,分明便是蓄意害我, 我甚么也不能多想,可不能教这妖物将我心内的事情说出来!”
“嗯?”皇上的声音有些个狐疑:“婉妃,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声音,又是谁发出来的?”
婉妃忙道:“启奏皇上那个声音也不是别处来的,乃是那丽妃自己的心内所想,因着不知在何处,丽妃碰上了这能说出真话来的妖物多嘴虫……”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那来自西川的莹嫔也出来作证,说那种妖物说的,却是真话。
皇上不曾开口,倒是太后说道:“教两个小道姑过去驱邪了,怎地还成了这样的结果?花穗,诗语,你们来将事情讲明白了。”
我和诗语忙磕了头,道:“回禀皇上的话,回禀太后娘娘的话,那个应声虫,却是不知给何人放入了丽妃娘娘的茶水之中,教丽妃娘娘深受其害,心下秘密,全数要教那个多嘴虫给说出来的,民女本想着将那虫子给取出来的,可是……”
“可是,偏生这个时候,丽妃娘娘可说出来了心内的一个大秘密,臣妾等人才斗胆制止了两个小道姑,想教皇上听一听这个丽妃娘娘心中的秘密。”婉妃说道。
“丽妃的秘密,为何要说与旁人听!”皇上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悦:“难不成,她还不许有自己的秘密?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两个小道姑,你们快快将那丽妃娘娘身上的妖物驱除,简直荒谬!”
“且等一等,”太后沉声说道:“婉妃,你们几个素来也都是懂事的,究竟是一个甚么秘密,教你们敢冒着触犯盛怒的险,这样对待丽妃?”
婉妃忙道:“太后娘娘英明,事关重大,乃是……乃是段云殿的云妃的死因。”
“甚么……”皇上的声音带了更明显的怒意:“这件事情,不是不许你们再说下去了么!婉妃,你好大的胆子!”
“大胆的不是臣妾,乃是丽妃啊,”婉妃忙道:“皇上,您且亲自问一问丽妃娘娘,看看究竟是一个甚么因果罢!”
“不是……不是……云妃的死,根本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丽妃自己的声音,都因着惊慌失措,变了模样。
果然,那个多嘴虫开始多嘴了:“因着那个云妃和弄月,本便是我弄成那样的事情,可万万不能教皇上知道,一定须得抵赖,万万不能承认的!”
“抵赖?”皇上问道:“甚么大胆妖物,见到了朕,还敢这样的猖狂!”
“谁知道,谁知道是谁将妖物放进来的……是婉妃,是宁妃,是莹嫔?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都跟昔日的云妃一样,只知道要勾引皇上,霸占皇上,小贱人们都跟云妃一个下场,才是好的!”
皇上停了之后,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云妃,是怎么样一个下场?”
“云妃是胆大包天,咎由自取,跟臣妾毫无关系!”丽妃嘶声道:“还请皇上相信臣妾!”
“那个下场,可合该是自寻死路,深宫之中本来寂寥,那个时候,皇后病弱,云妃独擅专宠,成年累月,皇上的面也见不到,幸而外面新来的弄月本来与我交好,聊解寂寞,谁知道弄月居然也教那云妃给瞧中了,****与她杂耍,她什么都要跟本宫抢!便是死了也应该!”多嘴虫的那个声音在丽妃的喉咙之中咬牙切齿,恨意十足,可见当时丽妃恨云妃,是如何的入骨。
“为着……那弄月?”皇上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没有什么起伏,可是宛如风雨欲来,端地的教人害怕:“接着说,怎么死的?”
丽妃忙道:“皇上,这都是妖物的一面之词,您宁愿相信附身臣妾身上的妖物,也不愿意相信臣妾么?臣妾冤枉啊,臣妾乃是天大的冤枉!”
但是那个多嘴虫的声音却说道:“好办的很,那一日,唤了弄月过去,说是教他帮着本宫将一盒香粉与云妃送过去,却暗暗吩咐青青,将合欢散给扑在了那杂耍用的沙包上,云妃与弄月时时要丢沙包玩耍,一旦发了药性,可不是便要意乱情迷的,掐算好了时候,往那段云殿后面放一把火,说是走水了,他们两个的事情,准是一个无法收拾!”
“不……不是这样的……”丽妃自那车辇上面爬了下来:“皇上明鉴,这是附身妖物的信口雌黄!一点证据也没有的!事情过去一年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如今,臣妾还怀着皇上的龙胎啊!”
“这话说的很是,”太后沉声道:“那么,可留有什么证据么?”
这话,显然是在问那附身的多嘴虫的,果不其然,多嘴虫欢欣的答道:“怎么没有呢?那一日,差去放火的是宫里的未央,做合欢散的是本宫的青青,事情,她们全知道!”
“来人!”太后道:“将那两个人好好的审一审,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话!”
“皇上……皇上……”丽妃声嘶力竭的说道:“怎地皇上要中了计,不信臣妾么!”
“两个小道姑何在?”皇上发话了。
“回皇上,民女在。”我和诗语忙应声道。
“你们现如今,将那妖物自丽妃娘娘身上取下来,与朕一看。”
“是。”我忙起身动用定灵符,按在了那丽妃的喉咙上,念动法咒,用艾草点燃了,在丽妃嘴边一熏,道了一声:“破!”
只见一个小小的,比苍蝇大不了多少的黑东西一下子便自丽妃娘娘口中跌落出来,落在了我手上。
我捧着那个东西,手举过头顶,回过身,低下头,跪在了皇上面前,将那个东西递了上去:“启禀皇上,这便是那多嘴虫的真身。”
“莹嫔,你也说你见过这种东西?”皇上问道:“真真便是这般的神气,能教人将不想说的话也全数说出来么?”
那莹嫔战战兢兢的说道:“回禀皇上,臣妾来自西川,山上的山民却是用这一等东西来问讯犯人的,臣妾的父亲是本地的官员,将这种事情视为妖术,抓起来过些个山民,但是,也正巧看到了,这种妖虫,却是百试百灵……皇上若是不信,也不必寻旁人,放在那丽妃娘娘那使女口中试一试,该便出来了。”
皇上怒道:“你们一个个整日在后宫无事可做,便就这样的勾心斗角么!”
那一句话,掷地有声,宛然有风雷之势,天子,便就是这样的威仪……
“臣妾罪该万死……”屋子里的一众人听见了,全数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皇上,你看看,哀家与你说的话,错是不错?”太后说的:“知道你受不了这个,可还是龙体为重,旁的,并没什么要紧的。”
“儿臣不敢不信。”皇上几乎是咬着牙,道:“只不知道,后宫竟然乌烟瘴气到如此,儿臣居然尚且不自知,简直是惭愧之极。”
“横竖事情了结了……”
“不,朕可还不知道,这个应声虫,是怎么来的。”说着,皇上便问道:“你们两个小道姑,知道么?”
我忙道:“回皇上的话,这个虫子来的十分蹊跷,尚且不知道自何处而来的,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莫要着忙,现今不知道,查出来不就是了么!”太后道:“哀家前日里给妖鬼所苦,也是多亏这两个孩子出力,方才幸免于难,现如今想想,哀家身边的妖鬼,和这个劳什子虫子,可不俱都不是皇宫里能有的东西,而是外面带进来的么!”
“启禀皇上!”外面来了方才去丽妃娘娘宫殿之中审问丫鬟的太监:“在丽妃娘娘的后房里,寻得了不少符咒,纸人,银针之类,颇像是厌胜之法,魇魅之物,还请皇上过目!”
说着,抖落出了一包东西,散在了皇上和太后面前。
真是墙倒众人推,去寻两个宫女,还跟抄家一般弄出私物来,这次将丽妃弄成这一步田地的,果然计划周详,滴水不漏。
“这就是了,大概将那妖鬼搁在了哀家身边的,也是丽妃罢?”太后说道:“上一次,封她做贵妃的事情,她不是怀恨在心么?哀家看来,该是这丽妃作茧自缚,自己个儿分明是使了甚么妖法,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