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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渭水空长啼,伤逝歌伊人(1)

此时天际边卷起一团乌云,往长安城逼压而来,雨未至,风先来,直吹得众人衣衫猎猎,乱尘抬头遥望渐渐暗淡了光彩的太阳,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眸子里晦暗不明的亮色——“这首小词,说得不正是自己乘舟西渡中土么?这世间有谁能将自己这般牵挂?这世间又有谁能将‘离恨’二字说的如此刻骨伤人?呵呵,离恨,离恨,离而恨之,无怪徐州城外与我一同血战……可,真若是她,为何堳邬之中拼死相救,声声呼唤我这个不成器的‘曹郎’?……不,不,不,她乃是一个恬淡如水的女子,待我极好极好,我乱尘今生独独亏欠的便是她了,又怎会偷学我武功,戾气如此之重?……是了,定是他人假扮于她,要引我入彀罢?……可是,这世间除了她,又有谁能如她这样待我千般万般的好?”

他凝思了半晌,颤声问道:“郭姑娘,请恕在下冒昧,你家恩公是否姓张,芳名一个宁字?”此时皇甫嵩三人穴道渐渐解了,听乱尘如此发问,不由得面面相觑,生怕郭嬛口无遮拦。郭嬛柳眉微拧,道:“公子,我虽陪侍于恩公身侧,但她老人家一直以物具掩面、长裙笼身,故而恩公模样长相嬛儿一无所知。至于家室姓名,恩公更是从未提及,嬛儿也是无从知晓。”

乱尘道:“这可奇了。你日夜陪侍于她,不能知她姓名身份便罢了,居然连她音容相貌都是不知。你家恩公对身边亲近之人都如此防备,倒似有天大的秘密,不欲让外人知晓一般。”日行者道:“公子休要见怪,在下闯荡人世多年,奇人异事也是见得不少,但如恩公她老人家这般的,确是闻所未闻。不过,大智大慧之人,总有乖觉难测之处,恩公如是,公子亦如是。”皇甫嵩点头道:“咱们汉家有句话,叫世间百态、人间万象,恩公便是那藏首烟云的神龙,她老人家言行举止虽有奇诡之处,但怀兼****寤寐,实乃至情至性之人。我三人新附恩公,虽无幸见得她老人家天颜,但恩公慷慨侠义,素以意气相尚,常为人所不能为、不敢为,绝非奸邪妄作之徒。”夜行者亦道:“公子,你认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这人脑子直,不会说话,但恩公她老人家真真是个大好人,她说传嬛妹子的剑法是‘离恨剑’,那便一定是‘离恨剑’!”他也不顾兄长连连轻咳了数声,仍是大声说道:“我武功虽是不行,但也听先师与恩公讲过,天下武学系出一道,任你千演万化,总不离万法归宗之囿,兴许剑法练到极处,便相贯相通,离恨剑无状六剑有相似之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乱尘心细,自然看出这四人说话时眉目中的微点闪烁,可又听出众人话语中对其恩公的笃信之心,心想:天书中载有观面识相之法,我观这四人皆是忠义勇诚之相,纵是有事相瞒,也是其恩公不允,并非出于虚谀之意,我又何必为难他们?便拱手道:“夜先生指教的是,小子方才唐突佳客,多有失礼之处。”

郭嬛只觉一股柔纯的力道在胸腹间微微一撞,身上的穴道便已解了,却只听乱尘开口讲话,浑没见乱尘伸指解穴,她早知乱尘武功卓绝,却料不到武学能修到这般神而明之,心方发、力已至,此刻衷心折服之余,不免心想,姐姐与公子武功同出天书一脉,一走阴、一走阳,一个柔和淳厚,一个霸道凛然,居然能殊途同归,均臻绝顶之列,也不知他二人武功谁高一些?

正当此时,那倭人首领高嚎了一声,已经醒转过来,乱尘衣袖微动,似是清风拂过一般,却又听得啪啪啪三声脆响,似是骨骼接续之声,众人不解其意,只听乱尘道:“阁下多行不义,当有谴报。但天道慈悲,你既是未死,我便存好生之心,替你接好断骨。可惜你右手被剑所斩、双腿膝盖骨碎为粉齑,再也续不回来了。”那首领却不领情,骂道:“你们汉人就是喜欢装模作样,我技不如人,落在你们手上,痛痛快快给我一刀便是,别在这磨磨蹭蹭的说些废话。”乱尘微微苦笑,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那首领拿眼瞧看日夜行者,啐了一口血痰,骂道:“哼,你留我性命,定是有事相逼,若是要大爷我出卖国主,与这两位连祖宗都不记得的龟孙子为伍,我死也不干。”夜行者大笑道:“那倒不用,你嫌弃咱们,咱们哥俩还嫌弃你呢。”

郭嬛蹲下身来,扶在他肩臂处,道:“你这人也是奇怪,公子大仁大义,非但饶你不死,更替你接续了伤骨,你反而骂他,难道你家祖宗便是这么教你的么?”她这话说的俏皮,引得众人皆笑,日行者道:“你只消说了那蔡琰的下落,你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干。”那首领又是一哼,骂道:“我早说你们不安好心,果然是有事相逼,我偏不让你们知……哎呦,哎呦呦……”他话未说话,已连声价呼起疼来,乱尘心思细如毫发,怎会不知是郭嬛暗中捣得鬼,但又想此人冥顽不灵,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应该,便不再做声,皇甫嵩也瞧出乱尘心意,朗声道:“嬛妹子,你勿施大力,把这位大爷的断骨捏碎了,乱尘公子再是仁心济世,怕也难救……啧啧啧,各位兄弟你们说,这人哪,四肢俱废,还能做啥?”日行者哈哈大笑道:“皇甫兄弟你有所不知,咱们邪马台有一桩极高明的武学,连恩公和公子都不会。”夜行者与皇甫嵩齐声讶道:“什么武功这么厉害?”

日行者清了清嗓子,道:“自然是那铁嘴神功。各位还别说,这桩武功可当真难学,要把一双薄薄的****练得如同钢铁铜丸一般,蒸不烂、煮不透、砸不碎、敲不动,可谓是难比登天,非有大能耐、大悟性者才能练成。一旦练成,上到报效国主、下至吃喝拉撒,皆由这双铜牙铁嘴一力承担,你们说厉害不厉害。”日行者平日里一本正经,此时调起侃来倒也有模有样,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连一向不苟言笑的乱尘都唇角微扬,那皇甫嵩瞧在眼里,更是顺坡而下,道:“想不到邪马台国竟然有这般神功,我们汉人坐井观天,不知贵国这般神技,失礼、失礼了。”日行者拱手还礼,道:“客气,客气!”皇甫嵩又道:“敢问这桩神功兄弟会不会使?”日行者道:“恩公与乱尘公子皆是大智大慧之士,他二位尚且不会。小弟何德何能,怎会学得如此盖世高深的武学?”皇甫嵩佯意叹息了一声,道:“皇甫醉心武学,听兄弟讲贵国竟有这般神奇的武功,不胜心生向往,可惜天下无人会使,皇甫无缘识荆,好生可惜。”日行者道:“兄长休要恼惜,我不会使,自有别人会使,说来也巧,我邪马台国尚有一名绝顶高手会这般神功。”皇甫嵩道:“请问他老人家居在何处清修,皇甫克日便乘海船前往拜访。”日行者摇手道:“不用,不用,世间机缘巧合之事,唯心诚耳。兄长如此诚心,连上苍都已被感动,已遣了那高手前来汉土。”皇甫嵩又问:“哦?竟有此事!兄弟你速速告知,我且回家沐浴冠衣,再去拜见他老人家!”日行者道:“远在身边,近在眼前,兄长身边这位首领便是了……”他二人这样一问一答,说得有板有眼、恰如其事,有如坊间击鼓说唱的艺人一般,郭嬛听得嘻笑不止,夜行者脑子稍慢,隔了半晌,领悟到这其中的梗趣,噗嗤一声,竟连鼻涕眼泪都笑了出来。

那首领看这二人有模有样的消遣自己,一张脸胀的通红,心中又气又笑,心想:这郭嬛小妮子不知轻重,倘若真将我断骨捏碎了,却偏不杀我,可真是做了大孽。我当真要半辈子不死不活,有如虫蛹一般,屎尿都在身上?……郭嬛瞧出他眼神之中的惧意,趁热打铁道:“贵国国主广徕天下豪客,但凡有一技之长者,便纳在帐下,赐田赏金自不消提。你四肢虽废,但有这惊世骇俗的铁嘴神功相依,定能技压群雄,稳坐贴身近侍的头筹。”那首领再是愚笨,也能听出她言下之意,便是卑弥呼冷血无情,自己成了一个废人,于她无用,自然就要被她一脚踢开。是时,无财过活、无人照料,贱如虫豸,当真是生不如死,便道:“我有个要求,若是你们允了,我便将蔡琰那小娘们的下落告知你们,若是不允,嘿嘿,把那小娘们饿死了,你们可休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