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三在城墙上闹了几晚以后,惭惭感觉到没趣了,因为流江城里的人,已经习惯了他们的骚乱。他们除了放枪、骂人等老一套外,又一时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即使骂人,也就是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缺乏创新与变化,不但使城里的人丧失了好奇心,就连陈达三也感到了枯燥乏味。倒是二头目带的另一批人,一晚光顾一个乡场,闹得小场上鸡飞狗跳,哭声震天,还有三个团总死在了二头目枪口下。他们的财产连同太太、闺女、媳妇,也被二头目带回了山上。陈达三见二头目的干法既痛快、又实惠,手心便有些痒了起来。他带去流江县城闹的士兵,也对二头目手下的弟兄,羡慕得不行。陈达三见了,便下令不再去流江县城干骂了,而改弦更辙,和二头目一样,把目光对准了那些毫无防卫工事的小乡场和势单力弱的团总身上。这样一来,效果果然十分明显。没过几天,那些侥幸还没遭到洗劫和骚扰,以及虽遭洗劫但幸免于难的乡场团总、乡绅、财主,便一齐呼天怆地地涌进县城请愿来了。覃光第见来的人这么多,他心里憋着一股恨,又不愿去求“摇天动”,便向川东道上了一纸奏表。川东道一看流江县匪情如此猖獗,不敢怠慢,立即将覃光第的奏表转给了C城牛主席牛大人。牛大人一看,大动了雷霆,又听说“摇天动”是原刘大人准备培植的亲信,心中就更为不高兴了,立即下了一道命令,要“摇天动”和覃光第通力合作“剿匪”,如有不力,革职查办。
“摇天动”不得不率兵去“讨伐”陈达三这伙“光膑兵”了。
“摇天动”率兵去“清剿”陈达三的头天晚上,二小姐忽然一陈发冷,好象屋子四周,都冒着阴冷的气息一样。她惶恐地打量了屋子一遍,一切和过去一样,没什么变化呀!她突然害怕了,立即紧紧地抱着“摇天动”,不相信地说:“你真要去打仗呀?”
“摇天动”说:“军令如山倒,这还有假?”又说:“龟儿子姓牛的老东西,想坐山观虎斗,好从中拣便宜呢!”
二小姐忙说:“那你不去行不行?”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成分。
“那怎么行?”“摇天动”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是姓牛的怪罪下来,不好办呀!”说完,这才发现二小姐有几分异样,忙转换了话题,拍了拍二小姐的背问:“你怎么了?”
二小姐做出了一副惹人爱怜的模样说:“我、我怕……”说着,身子果然发起抖来。
“摇天动”见了,紧紧地把二小姐搂在了怀里,说:“怕什么?你以为我会真枪实弹地和陈达三干?我才不会呢!那山寨我住了好几年,易守难攻。我要让覃光第那伙团丁去当炮灰……”
二小姐打断他的话:“他们要是不干呢?”
“摇天动”说:“我就崩了覃光第!”
二小姐听了,停了一会,身子仍在索索抖动,半晌才又忐忑地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摇天动”眼里闪过了几分怀疑的神色,审视地看着二小姐问:“为什么?”
二小姐突然哑了。是呀,她没法对“摇天动”说清楚此时的情绪。可是,分明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在搅动着她的心绪。她努力在心里查找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想了很久,眼前突然浮现出了那天在大姐和二姐坟前看见的“混天星”的目光,她猛地颤栗了一下,自己问着自己:“难道是那目光吗?是那目光吗?”最后她相信确是那不打弯的、交织着贪婪、饥渴和阴险的目光,使她不安和恐惧。她正准备把这根源告诉“摇天动”,马上又犹豫了。那目光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说明吗?是的,没法讲清楚,况且,那目光也没把自己怎么样呀?想了许久,二小姐才撒着娇说:“人家舍不得你走嘛!你走了,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摇天动”立即竖起了眉毛,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到王母娘娘头上拉屎?”
可二小姐仍象小绵羊一般可怜地说:“那可说不定,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有没有外心?”
“摇天动”看着二小姐的脸,他从二小姐眼看出了恐惧。这在过去是从没有的事,就是在带着强盗,第一次在严府看见二小姐时,她也没露出过这种神色。“摇天动”也忽然不安了。他想:“这是怎么了?大兵压境,刀架了她的脖子上,她都没害怕过,今天却这样胆小和懦弱了?”可他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把她搂得更紧了,仿佛这样就可以庇护她,然后才说:“你放心,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回来就宰了他!再说,还有副师长在家里守城呢,你怕什么?”
副师长就是“混天星”。二小姐身子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摇天动”感觉到了二小姐的抖动,忙又问:“怎么了?”
二小姐立即掩饰地说:“没、没什么!”然后又对“摇天动”恳求地说道:“你把身边的士兵给我留下两个吧,别的人我信不过呢?”
“摇天动”忙说:“行!我把王平和胡老三给你留下,这两个杂种都是我的贴心豆瓣呢!”
二小姐高兴地在“摇天动”脸上亲了一口说,说:“那好!不过,你可要早点回来,别让我牵肠挂肚了!”
“摇天动”心里涌起一阵感激之情,拍了拍二小姐的脸说:“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说着,两人紧紧搂着,缩进被窝里去了。
这天晚上,二小姐感到时间过得既快又慢,当她和“摇天动”作爱时,她感觉到时间太快了,好象只那么一瞬间,事情便结束了。而一旦“摇天动”从她身上爬下来,呼呼大睡过去以后,她望着黑古隆冬的屋子里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而无法入睡时,二小姐又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是那么漫长无涯。
那种阴冷、恐怖的气息,完全注入了她的血肉里了。每次醒来,她都在哆嗦,一摸身子,皮肤果然凉冰冰的。
天一亮,城里的居民就被知事公署的差役和“混天星”留下守城的士兵,给赶到了大街上,欢送“摇天动”和覃光第率兵“讨伐”陈达三。人们睡眼惺忪,衣衫褛褴,打着呵欠,然后一对眼睛漠然地转动着。那神情与其说是欢送队伍出征,还不如说是等着看江湖艺人在街头耍猴更准确一些。倒是那些饱受了“光腚兵”骚乱和辱骂之苦的绅粮大户、店铺老板和一些知名人士,真正显出了兴奋和欣喜的神色。他们集中到一条街上。县中校长、本城名儒王国宽、还带了全校学生来送行。学生们都穿了统一的校服,每人举了一面小旗。十字街口,拉了几幅大标语,上面写着:
“热烈欢送正义之师挥兵讨伐!”
“祝正义之师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以王矮塔子为首的几名绅士,还在城门口准备了几坛“壮行酒”,等着敬献给出征的“摇天动”和他的将士们。王矮塔子虽说也被“摇天动”在夫子庙大堂里夯过石板,可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王矮塔子只记得陈达三手下的“光腚兵”给他亲侄女加了“塞儿”。加了“塞儿”还不算,这伙强盗还在那天晚上绘声绘色给喊了出来。那小姑娘被糟蹋后,心里本来就痛苦了。一被强盗们公开嚷了出来,小姑娘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后,就突然疯了。现在成天在街上疯跑,模样儿惨不忍睹。因此,王矮塔子就恨不得将陈达三和他的“光腚兵”碎尸万段。在他身旁准备献酒的别的几个老爷,也大都遭到了王矮塔子同样的打击和命运。他们的闺女、媳妇,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因而此时,他们都表现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气慨来。
“摇天动”也集合起了他的队伍,几百士兵长长地站在“尚节堂”的大街上。他刚想上马,却又想起了什么,把马缰绳往一个卫兵手里一扔,又折身跑回了“尚节堂”里。
他跑进二小姐房里,只见二小姐脸上让人销魂的红晕和妩媚都不见了,而换上了几分呆滞和绝望的神色。她双手抱在怀里,咬着嘴唇,象是在忍受着蚀骨的哀愁一样。“摇天动”吃了一惊,急忙喊了起来。她听到喊声,倏地回过头,看了“摇天动”一会,猛地扑了过去。那模样象分别了许久似的。
“摇天动”摸着她的头说:“我就要走了!”
她再一次在“摇天动”怀里发起抖来,脸更显出了苍白的颜色。
“摇天动”见了,又有些怜悯和安慰地说:“你别怕,王平和胡老三我给你留下了,有什么就使唤他们……”
二小姐没说话,抬头看着“摇天动”,那神情就有了几分迷乱。
“摇天动”忙停止了刚才的话,问:“怎么了?”
二小姐抬起了他的手,把它放到了她的胸脯上,这才颤抖着说:“我、我心里怎、怎么跳得这样厉害呢?”
“摇天动”把手停在了二小姐胸脯上,可他没感到二小姐的心跳,却实实在在触摸到了她结实、饱满的乳房。“摇天动”的身子突然燥热起来,他猛地想和二小姐作爱。他不知昨天晚是不是和二小姐作过爱了,但此时他十分想,于是,他也不管在大街上站着的士兵了,急忙叱退跟随他进来、站在门口的卫兵,又命令他们把门关上。这时,他才过来一把抱住二小姐,伸手在她脸腴上抚摸起来。二小姐笑了笑,承受了,也伸手去抚摸“摇天动”。“摇天动”却抓住了她的手,把它牵引到他的大腿中间,二小姐的脸就立即红了,并发起烧来。她安定了下来。那神情象是疲劳了。她把头靠在了“摇天动”的胸脯上,这时,她感到了“摇天动”沉重而急迫的呼吸。“摇天动”抱着她上床了,她的衣服一件一件被他脱开。她的乳房坚挺而温顺地伏在胸前,光洁细腻充满奶油的光泽。红褐色乳头凸起于乳房中央。高高地翘立着,象有点自豪和骄傲似的。她感到了乳房有些胀痛,她觉得她每次迎接“摇天动”,都是从乳头开始。她的眼睛注视着“摇天动”,此时,“摇天动”的眼睛是那么温驯,谁也想不到一会儿过后,他就要去杀人。她闻到了“摇天动”浊重的、火热的气息。“摇天动”没把手伸向二小姐的乳房,而是径直从她小腹上往下滑了过去。二小姐仍然微笑着看着“摇天动”,但两张嘴唇却在瞬间变红了,她不经意地把大腿向两边张开了一些,一种无法描述的既舒缓又强硬的力量,漫过了全身直至进入了心脏。她象饥渴似地咂了咂嘴,身子发出了一阵毫无规则的痉挛。“摇天动”的手指在二小姐小腹下部游移一阵之后,终于用生命之柱去叩响了她的生命之门。一声绵长无力的呻吟,从二小姐口中冲了出来。她将两条手臂环绕过去,蛇一样缠住了“摇天动”。“摇天动”随着二小姐身子的扭动和那一声声抑制不住的呻吟、叹息,身子也开始不断充盈、变化。此时,他的目光是那么清澈、单纯,就好象是一个天真的儿童。
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即使是凶恶的强盗,他首先还是一个本真的人。
过了一阵,他们终于象原野上驰骋累了的野马,都停了下来。“摇天动”这才重新穿好衣服,出去了。
而二小姐还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摇天动”的背影。二小姐忽然感到“摇天动”身子轻飘得象是影子,刚刚过去的快乐也恍如隔世,她忽然哭了。
她也不知为什么而哭。
“摇天动”带着队伍走出“尚节堂”的街道,覃光第带着两三百团丁,也走过来,两支队伍汇合到一起,就朝人群汇集的大街走去。那些欢送的市民见浩浩荡荡的士兵过来了,先惊讶地叫了几声,接着果然呈现出看猴戏的表情。一些差役和留下的士兵见了,就带头呼喊起了口号,可口号喊得七零八落,倒不如不喊。幸好这时响起了锣鼓声和鞭炮声,气氛才热烈起来。到了豪绅们聚集的街上,县中校长王国宽一挥手,那些排列在两边的学生一齐挥动起手中的小旗。一边挥,一边有节奏地喊道:“旗开得胜!旗开得胜……”
“摇天动”露出了喜色,也象模象样地在马背上,对学生娃挥起了手。
到了城门旁边,王矮塔子和一群老爷,举起了斟满酒的碗,毕恭毕敬地肃立在街道中央。“摇天动”来到他们面前,勒住了马,不解地问道:“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