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豪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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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老夫人、璧凤、璧玉和严锦堂冲散以后,母女三人又随着人流向前走了一会。她们为了不再被人流冲散,都更紧地攥牢了对方的手,在人群中互相拖拽着向前。可刚走到上十字街口,那面的人流又朝他们涌了过来。人们这才知道,四周的城门都被土匪包围了,他们成了瓮中之鳖。顿时,哭爹叫娘的喊声又一次在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人们又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顺原路返回去。走着走着,璧玉忽然觉得手膀子有些沉重起来。她忙回头看去,只见老夫人头上冒着汗,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像是要虚脱的样子。璧玉忙问:“妈,你怎么了?”

老夫人撇了撇嘴,带着哭腔说:“我走不动了……”

话音刚落,璧凤也说:“我也走不动了!”

璧玉忙拉了她们一把,说:“走不动了怎么办?”

老夫人说:“让我回去死在家里吧!”说着就哭出了声。

璧凤也跟在老夫人话后说:“我也要回去!”

璧玉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没头没脑地瞎撞,还不如回家稳当,于是横了横心,说:“回家就回家,走!”说着,用力把老夫人和姐姐拉出了人流。母女三人傍着墙根喘息了一会,就顺着一条小巷回家去了。

刚跨进严府大门,老夫人抓住二小姐的手忽地松了,身子一歪,就瘫在了地上。璧凤、璧玉见了,急忙大声叫了起来:“妈,妈,你怎么了?”

老夫人翻了翻白眼,晕过去了。

璧凤、璧玉立即对院子里呼喊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

半晌,才从里面惊惊慌慌地跑出那个伶牙俐齿的奶娘和前次送三小姐去知事府的厨娘。璧玉一见,马上生气地问:“还有的人呢?”

奶娘急忙蹲下身去,一边替老夫人掐人中,一边说:“都跑了!”

璧玉听了,更怒不可遏地问:“跑哪里去了?”

奶娘的手指紧紧按在老夫人的人中上,说:“谁知道呢?说是出去找老爷老太太和小姐你们,八成是各自逃命去了!”

璧玉听后,恨得牙齿“咯吱咯吱”地咬起来。可眼前她已顾不上生下人们的气了,急忙叫奶娘和厨娘把老太太抬进房里。老太太还没醒,奶娘一边继续掐人中,一边让厨娘给老太太灌糖开水。老夫人喝下半杯开水后,才挣开眼,看了看一屋子的女人,突然对璧凤和璧玉问:“你爹回来没有?”

璧凤和璧玉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呢!”

老夫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说:“这可怎么办呀?一屋子的女人,没个男人不就木桶散了箍,没个主心骨了吗……”

璧凤、璧玉和两个下人听了,也一时慌了神。半天,璧玉才说:“妈,你放心!”

奶娘也说:“对,老太太,你可别伤了身子!我去把大门关了,用杠子顶牢!”

说完,刚要走,二小姐喊住她说:“别去了!那么厚的城墙土匪都能攻破,两扇大门能顶得了什么事?”

奶娘一下又失去了主意,说:“那又怎么办”

话没说完,街上传来了人嘶马叫声。老夫人在床上簌簌地发起抖来,望着女儿和下人说:“这可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你们快拿主意吧……”

璧凤抱紧了老夫人,说:“妈,我们能拿什么主意?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厨娘呆了半晌,忽然高兴地叫了一声:“有了!”说着,急匆匆地跑到厨房里去了。半晌,只见她抓了两把锅灰进来,说:“老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快来抹锅灰吧!”

璧玉不解地问:“抹锅灰干什么?”

厨娘说:“二姑娘这就不懂了!那些土匪都是些畜牲,糟蹋起女人来比禽兽都不如!抹了锅灰,那些土匪看见丑,就不会打歪主意了!”说着,就将一把锅灰往自己脸上抹去。顿时,厨娘的一张脸就成了传说中的母夜叉的面孔。

老夫人见了,就忙对璧凤和璧玉说:“你们也快抹吧!”

璧凤却说:“我不抹!”

璧玉也说:“我也不抹!”

厨娘急了,说:“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大姑娘和二姑娘还这样顾面子不顾命!抹烟灰还是好的,过去一些姑娘媳妇,还往脸上抹牛屎呢!”

奶娘也说:“大姑娘二姑娘就别犹豫了!烟灰抹上洗得掉,要是出了什么事,毁了大姑娘二姑娘的名声,可是一辈子也洗不掉的呀!”

璧凤、璧玉还是不愿抹,老夫人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咬着牙说:“你们这两个小祖宗,成心要气死我呀!”说着,从厨娘手里也抓过一撮黑灰,往满是皱纹的脸上抹去了。

璧凤这才不说什么了,犹豫着伸过手指,抓了一点灰抹在自己脸上。厨娘一见,忙将手掌一下按在大小姐脸上,说:“大姑娘,这可不是擦脂粉,不要顾惜,没有了我再去刮!”

大小姐猝不及防,连嘴里也喷进了不少黑灰,她急忙一边“噗噗”地喷着嘴,一边在厨娘手背上狠狠拧了一下,骂着说:“老妖婆,你成心呛死我呀!”

厨娘没和大小姐计较,又进厨房去掏了两把锅灰,奶娘抓过一把也往脸抹了。最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二小姐身上,可璧玉仍坚持说:“我不抹!”

老夫人说:“你不要命,我们还要脸呢!”

二小姐说:“妈,你放心,我决不会给你们丢脸!我死也要死得清白、干净!”

老夫人不想和她争辩了,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二小姐横下了一条心,说:“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大不了一个死,你们就别替我操心了,先到后园子里躲躲吧!”

老夫人又哭起来了,说:“你这个犟东西,真把你没法了!要是有个什么,江家来向我们要人,我们可怎么交代呀”

璧玉忙打断老夫人的话,说:“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们听,外面闹昂了,快走吧!要是等土匪进来了,想躲也躲不及了!能活下一个算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老夫人听了这话,更不愿走了,非要和她死在一起不可。二小姐见了,生起气来,对璧凤和两个下人斥责了一通。奶娘、厨娘和璧玉,这才架着哭哭啼啼的老夫人往后园子去了。

她们一走,屋子里顿时静下来。这时,大街上的子弹声、砸门声、器皿破碎声和人们惊恐万端的大叫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以及奔跑时发出的杂乱的脚步声,都一齐潮水般涌了进来。二小姐从这一片混乱的声音中知道,土匪已经打进城来了!她这时才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回事了,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推动着她,使她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弱女子,也使她忘记了昔日的羞赦和胆怯,而变得那么镇静和有主见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只见在深邃的高空里,在那一条宽宽的、闪闪发光的银河边,一弯冷月如钩。月牙儿的边上,有一丝黯淡的影子。几颗闪着磷色光辉的星星在墨色的天鹅绒般的天幕上,向她眨着美丽的眼睛。她觉得那眼睛就是在向她召唤什么。看了一会,她就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屋子。

有时,人在生死关头做出的选择和行为,往往会异乎寻常,从而给别人留下一个难解的谜。

刚走出屋子,那个奶娘突然又从后园子跑了出来,来到了二小姐面前。二小姐一见,立即生气地问:“你又回来干什么?”

奶娘也显出大无畏的神情说:“小姐的命总比下人的命值钱!二姑娘你都豁出去了,我还顾惜什么?我出来也照顾一下二姑娘吧!”

璧玉说:“你真不怕死?”

奶娘一张抹了锅灰的脸发着漆黑的光,说:“二姑娘你就吩咐吧!”

璧玉于是就说:“你要真不怕死,就去把所有的房门全部打开吧!”

奶娘听了,却迟疑地望着二小姐。璧玉见奶娘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又补充说了一句:“省得他们把门砸烂了!”

奶娘仍愣着没去,二小姐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怎么,害怕了?那你还是回后园躲着去吧,我去!”

说着,璧玉就往外面走去。奶娘见了,这才一把拉着她说:“二姑娘,谁说我害怕了?看我的──”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尽管她嘴很硬,可二小姐仍然看出了奶娘内心的恐惧。

奶娘把所有房门打开以后,回来却找不到二小姐了。四处看了一遍,见二小姐的闺房里亮着灯光,便径直走了过去。进去一看,却见二小姐正打开满头秀发,不慌不忙地在认真梳着。奶娘不知二小姐这是干什么,忙惊讶地问:“二姑娘,强盗都快进屋了,你还有心思打扮呀?”

璧玉说:“你不要管,快来帮我把头发盘上去!”语气平静得就像平时梳妆一般。

奶娘见了,果然疑惑地走过去,帮二小姐盘起头来。盘好了,二小姐又拿过一支“龙凤呈祥”的银制甩簪,插在发髻上。她甩了甩头,垂在簪后的16条细小的银索,便一齐晃动,发出“悉索”的响声和银白的清辉。二小姐听着那银索颤动的声音,禁不住高兴地笑了。接着她又拿过粉盒,对着镜子认真地扑了一层粉,然后又拿过胭脂,在脸颊上涂抹起来。一边涂抹一边像闲话似的问奶娘:“你敢不敢杀人?”

奶娘打了一个哆嗦,问:“杀谁?”

二小姐说:“杀我!”

奶娘说话结巴起来:“杀、杀、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