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戏里戏外看甄嬛:品古诗词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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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这苦入心脾的爱情——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为谁苦

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

——(元)元好问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衣服仍可验,其事乃白。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沁水梁国用,时为录事判官,为李用章内翰言如此。此曲以乐府《双蕖怨》命篇。“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韩偓《香奁集》中自序语。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一?夕阳无语。算谢客二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注释】

一、鸳鸯浦:鸳鸯栖息的水滨。比喻美色荟萃之所。

二、谢客:指谢灵运。

【语译】

泰和年间,河北大名府有两个青年男女,彼此相恋却遭家人反对,固而愤而投河自尽。后来人们才发现他们在水中的尸体。由于这一爱情悲剧,后来那年的荷花全都并蒂而开,为此鸣情。故事哀婉,令人动情。这首词就是我闻听此事后,抒发感想,借以向为争取爱情自由而牺牲的青年男女表示同情。其中“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两句引用了韩偓《香奁集》中的自序语。

连根之藕,有丝多少?并蒂之莲,心为谁苦?这莲便是爱怜之怜,这“丝”便是相思之思,这相依相向的两朵红莲,正是为自由恋爱以死抗争的一对民家儿女的化身哪!天意已让他们死后不再分离,为什么人世却容不得他们的真诚相爱?与他们相比,娥皇、女英湘江殉舜之类的大悲之事也算不得凄绝尘寰了,但他们身虽死,而那如灵芝瑞露般纯洁的爱情,却海枯石烂不磨灭;他们一腔悲愤,绝不会让黄土情种再受到腐恶势力所摧残,真怕不及时吊祭,以后重来面对落红狼藉,不免更增几分悲凉之意呢!

【从诗词看甄嬛】

一个词牌让人真心喜欢上了遗山先生。这位金末元初最有成就的文坛盟主,他的内心一定是充满怜悯的,唯有心善之人,他才会从一棵树、一朵花、一双雁、一枝莲花中看到生命、爱情的可贵与真诚。

向来甚是喜爱唐宋的风韵,对于元代的文学,自问是兴趣不高的。印象之中元朝是个粗犷的民族,塞外牧马、草原无垠,天生造就了他们豪放的性格与文风,而偏偏自己的性格之中柔弱偏多,亦爱绮丽缠绵的句子,所以甚少去接触元代的作品。唯独,遗山先生所写的一个词牌、两阙词作,让人为之动容,久久难忘。那便是他的《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和《摸鱼儿·问世间情为何物》。

《甄嬛传》中甄嬛带发修行在甘露寺中,温实初为怕其受苦,常常殷勤地探望她,解她燃眉、竭尽所能地帮助她。为了给甄嬛更好的保护,那一日,实初哥哥再次赠以家传的玉壶,委婉地告知他心中的嬛妹妹,不管她如何变故,他对她始终是那一片纯洁依旧的冰心藏在玉壶。

面对实初哥哥的真诚与执着,无可否认甄嬛是甚为感动的。可是造化弄人,偏偏甄嬛与实初哥哥之间总是迂迂回回地缺少了那么一点火花。在她的心中,实初哥哥是极好的,但自己对他却仅仅只有如亲哥哥般的敬意与谢意,怎么都好,就是难以和“情人”做比拟。

于是甄嬛与他追忆童年莲池泛舟、剥莲子的美好情景,便情不自禁地吟诵起遗山先生的这阙《摸鱼儿·问莲根有丝多少》。

先生在小序中为你我讲述了一个凄切哀婉的爱情故事。泰和年间,河北大名府有一对恋人,彼此相恋却遭家人反对,便愤而投河自尽。故事哀婉,令人动情。先生闻听此事后,抒发感想,向为争取爱情自由而牺牲的青年男女表示了自己强烈的同情感。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一个“问”字道尽了先生心中难以按捺的激动情绪,面对悲剧的发生,他忍不住地要询问、要厉声责问甚至是斥问:“为什么有情之人却不能一世相爱相守?是什么样的逼迫让他们走投无路,唯有双双殉情、沉尸荷塘?是什么让他们终究走上绝路?”

痴情无过,这世间情愫美好,男男女女之间的相逢是这样的美妙。一个眼神的交集却仿佛三生石上早已有红绳紧紧相牵,这一时什么门当户对、什么身份地位都可以被忽略,有情便是最好的,管什么金玉良缘、叹什么木石前缘统统只要珍惜眼前就好。只可惜却又有很多的人在人生路上愈走愈远,渐渐遗忘了最初的真诚,渐渐蒙蔽了自己原来纯真的本性。红尘漫漫,同时亦有些人越走越觉得原本甜如莲子的人生之路,会慢慢变得苦如莲心,自己却连选择和抗拒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生生地将它吞入腹中。

如甄嬛,在连番的风雨斗争之后,她看透了皇帝的心,遁入空门,却渐渐发现原来自己身边一直有良人——果郡王无怨无悔地守候着。甄嬛那颗冰冷的心渐渐地融化,就在她与他山盟海誓、缔结良缘,并且她怀上了他的一双孩子之后,却阴差阳错地走上了另一条只能相见不能相守的不归之路。

如温实初,他一直爱着心中的嬛妹妹,他愿意为了她一生默默地守候,哪怕他知道她的心中从来没有自己的位置,但是能这样陪着她走过风雨,他心中已然无求。本以为从此就这样了却残生,却为何到头来,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错过的,竟是眉庄那默默无悔的守候!

这月老,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痴情司中,总要有这么多不如人意的爱恨悲伤、阴差阳错?这苦如莲心的爱情啊,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荷池之中的荷花忽然之间一夜并蒂,连苍天都能为凡人的真情所感动,可为何仍有人不肯让他们为爱情而坚贞无悔地厮守到老呢?

夕阳无语、江水默默,或者永远都没有人能够回答遗山先生的追问。

一抔黄土,依依相思树,渡口自横的兰舟,雨后落了一地的残红。满池怒放的并蒂莲花,河边孤立的一冢雁丘……这一切都是遗山先生眼中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对有情人终难成眷属的同情,更是先生对世道黑暗、人心不古的愤怒。

这苦入心脾的爱情,发生在甄嬛、果郡王、温实初、沈眉庄的身上。

这苦入心脾的爱情,亦发生在现实之中的某些男男女女身上。

无论如何,这苦入心脾却又坚贞无悔的爱情,值得一世为之歌颂!

这苦入心脾的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