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那大黑脸,人家也得敢啊……”打死她也不敢大声说,所以这话也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可是首长用脚趾头也想也知道她是在顶撞自己,声音吼得更大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找死吗?她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就想问问……首长,您吃了没?”
“少给我把话题扯开!今儿得把这个啥苗苗的问题给说清楚!从今往后,你别跟她一起瞎混!让我知道你不听话,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首长作战经验丰富,丝毫不被她声东击西的计策所蛊惑,死死揪住苗苗的问题不放。
陶子无语了,要她放弃和苗苗这么多年的阶级感情是不可能的!可是,对首长的命令阳奉阴违也是她不愿意的,她多么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首长所首肯的呀……
心里一急,脑子又不带转弯了,“我怎么不听话了?我和苗苗就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已,我们啥也没做,她又没给我介绍美男帅哥!当时方驰州也在啊!你问问他,我们做啥了?有一个超级劳力士帅哥找我搭讪,我都没把人放在眼里,我时时记着军嫂十不准来着……我怎么不乖了……”
“宁团长家属!”
一声爆喝打断了她的话,她听得出来,首长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可是她哪里又得罪首长了?
“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电话也拿得离自己稍稍远点,首长的杀伤力太强,她的耳朵抗震能力有限……
“你……你给我滚进房间去!关禁闭一天!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她委屈,快要眼泪汪汪了,“我哪里错了啊!我就和苗苗一起玩怎么了?北京这么大,我就她一个朋友,她是好人,对我可好了……我偏和她玩……”
首长在这个问题上丝毫也不让步,义正言辞,“就你那小鹌鹑脑袋,你分得清好人坏人吗?我这是对你的人生负责!我必须给你掌好这人生的方向,免得你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不服啊!小鹌鹑怎么了?小鹌鹑也是有思想的!“我都二十六了,我怎么分不清……”
“你二十六岁的年纪,六岁的智商!以后别被人欺负了抱着我哭!”
“谁抱着你哭?你才六岁的智商!你六岁!”
眼看这次思想工作要演变成一场无理取闹的搅和,宁震谦有点头疼了,这个……做思想工作一向不是他的强项,他一贯奉行的是,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都是政委的事……
“我要开会去了!就这么着了!你给我听着!马上滚进屋,关禁闭一天,把今天那抢劫什么的,还有那谁和你搭讪的经过,都写成电子材料,发我邮箱,等我认为你认错态度可以,再解除你的禁闭!那谁,和你搭讪那人叫什么?”他猛不丁问。
陶子心里委委屈屈的,也没细想,开口就说,“骆东勤。”
“宁团家属!”又是一阵爆喝……
“到!”又怎么了?她耳朵被他的声音炸得痒痒的,情不自禁用手挤了挤。
“你不是没搭理人家吗?这么一搭讪就记住名字了?关两天禁闭!马上!我随时查岗!”
电话到这里就断了,陶子拿着电话机,垂头丧气,两天禁闭……还和苗苗约好趁着假期有两天没满好好疯一疯的呢……
她叹了口气,黯然神伤,默默回房间去了。
在一边躲着偷听的严庄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问宁晋平,“儿子跟儿媳妇儿说了什么呀?她这么蔫头蔫脑的?”
“我怎么知道!”宁晋平对于妻子拉着他偷听儿子媳妇打电话的行为很是不耻。
“你不知道,那你之前拿个电话在那装神弄鬼是什么意思?”严庄不满地推了推他。
“你儿子,想跟媳妇儿说话,又不好意思提出来,我就逗他要挂电话喽,他每次说好,说完又问我有没话跟他说,问你有没话跟他说……没见过这么不干脆的男人,想媳妇儿就直说呗!”宁晋平面色僵硬地说出这番话来。
严庄扑哧一声笑了,“那也不看看是谁的种?不和你一个模子吗?年轻那会儿,是谁天天上我们家来瞅,有没有重活干?还不是想来瞅瞅我……”
“我那是来瞅你家那条大犬!”宁晋平面色不改地说。
“哼!”严庄哼了一声,指着陶子从云南带回来的特产,“把你儿子带给你的东西都给我收拾好!”
宁晋平面色僵僵的,冷哼,“你以为你儿子那么好会给你带特产回来?只怕是你儿媳妇给你带的,假托你儿子之名!”
严庄同志一世英名,却没想到这一茬,只因为被糖衣炮弹一轰,有点忘形,多少年了啊,儿子过年也不给家里打电话的,突然这么孝顺给她带特产来,她母性光辉一闪亮,智商就被拉低了……
此时一想,果不然如丈夫所说吗?她还纳闷,儿子怎么突然一下转性了呢……
暗暗的,却对陶子的懂事表示赞赏,只是,她那傻儿子,有没有看见眼前这么好的媳妇儿?忘记了过去种种呢?瞧今儿这通电话,是有戏?
想起儿媳妇叫儿子首长,不觉又笑了,冲宁晋平眨眼,“哎你说,这小俩口咋这么有意思呢?桃桃叫儿子什么?首长?还站那挨训?模样儿傻傻地可爱!”
宁晋平哼了哼,收拾东西去了,没附和老婆的不良趣味……
留下严庄一人,还犹自站在那里,回味了好久,不由得也想起了年轻的时候,少年夫妻的她和宁晋平,也是这么别别扭扭的,她总是叫着他首长首长,宁晋平则总是僵着一张脸,动不动对她发号施令的……
不知不觉,竟然就是几十年了啊……
看着宁晋平依然宽阔的背影,她心里升起温柔的情愫,丝丝缕缕的,顿时柔情万种,情不自禁冲着宁晋平的背影唤了声,“晋平!”
宁晋平回过头来,正好遇上妻子温柔的眼神,心里也是柔波荡漾,僵着的脸破了冰,怪责地斥道,“一把年纪了!还就知道皮!”
虽是斥责,宁晋平眼里却满满的,都是宠爱。严庄莞尔,不知她上辈子到底种了了怎样的果,这辈子遇上这个榆木疙瘩般的臭脾气男人,可是,如果让她重活一回,她还是会选择这个不懂风情讲话用吼的男人!
“哟,有熏肉呢,晚上烧熏肉给你吃!”她瞅着宁晋平收拾东西,也加紧了几步,跟上去。
陶子回到房间,把行李包里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挂好,发现衣柜里已经挂了她四季的衣服,想起严庄说的,已经帮她把衣服从那边收拾了过来,这,也代表着她多年独居的生活宣告结束,从此,要学会拥有家人了……
家人……
好奇妙的词……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命里还能注入这样的词,而更奇妙的是,她的家人居然是他的家人……
这,又是多么微妙的一种关系……
不过,她喜欢这种关系,真的,喜欢有家人,喜欢他的家人,喜欢他的家人变成她的,如同六岁那年他引领着孤单迷惘的她走进一个温暖阳光的世界一样,多年以后的今天,他把他的亲人带到她的面前,告诉她从此有家了,有爸爸妈妈,再也不用一个人孤单害怕……
他不会知道,她是多么感激他给她的一切,无论是六岁的时候,还是现如今,他牵着她的手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重要,而充满温暖的力量……
所以,即便是挨训关禁闭,即便心里头委委屈屈,可那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不就是禁闭么?换句话说就是宅,这种事她最擅长了!有什么好怕的!
正好刚刚回来,旅途辛苦,她关上门倒头就睡,一睡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严庄见她还没出来,才前来敲门。
她打开门,刚睡醒的眸子亮晶晶的,脸有些红,叫了声“妈”,又坐回了房间。
“咦?这孩子怎么了?不舒服吗?出来吃饭啊!”严庄把手放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她的体温。
严庄的手暖暖的,指尖还有着甜美的馨香,陶子心里顿时被这馨香充实得满满的,这种香味对于她来说等同于妈妈的气味儿,是她羡慕了好久的。看小说的时候,每每读到郝思嘉的母亲所特有的美人樱香味儿,她就在想,那到底是怎样一种香味?然后在她的潜意识里就把这种香味和妈妈的香味同化了,此时此刻,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找到梦中的美人樱香味儿了,就是严庄身上的味儿!
“妈,你好香……”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说。
严庄明显一愣,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到了,“这孩子,是不是真的病了?”
呃……好不容易找到对母爱的向往和依赖,却被怀疑有病……
她额头顺便在严庄手里蹭了蹭,“没有……妈……”
“没病就出来吃饭!快点!”严庄催道。
她脑子里在思考一个问题,关禁闭,是不是连这个房间门也不能出呢?可以出去吃饭吗?
“怎么还不出来?”严庄觉得她奇奇怪怪的。
她终于开了口,低着头,像只犯错了猫儿被主人罚,“我……在关禁闭呢……”
“什么?”严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宁团长!关我禁闭!”她咬着唇,有点负气。
尽管是第二遍从她嘴里听到这话,还是被震住了,短暂的惊讶后哈哈大笑,“太可爱了!哎哟!你们俩都太可爱了!我说团长为什么要关你禁闭?”
话说她也不知道啊……
这是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然她的材料怎么写?团长还要看她认错态度的……
她摇摇头。
严庄足足笑了好几分钟,眼泪都笑出来了,才撺掇着儿媳妇玩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戏码,“他那么大老远的,又没千里眼,你去了哪里他知道啥?”
“可是……他说要随时打电话回来查的……”她已经有前科了好吗?
“放心放心!有妈呢,妈给你兜着啊!明天你该干嘛干嘛去!该玩玩!家里有我呢!来,我们先出去吃饭!”严庄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陶子已经被笑得麻木了,跟着严庄出去,反问,“妈,您被首长关过禁闭吗?”她努了努嘴,示意公公宁晋平。
“咳咳!”严庄咳了两声,清嗓子,“他敢!”
瞬间,严庄的形象在她眼前无比高大起来。在她眼里,宁晋平和宁震谦应该是同一种人,可是,为什么严庄就不怕宁晋平呢?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严庄,心里想起的,却是年轻的时候,被宁晋平拎着罚跑圈写检查的情形……
至于为什么被罚,她倒是忘记了,只记得当时首长的脸气得铁青铁青的,可是,却说不出的帅,惹得她忍不住在挨训的时候还扑上去抱着他脖子亲了他一口……
当然,首长的立场坚定,一点也没被她的美人计迷惑,该跑的还跑,该写的还写……
话说眼前这儿媳妇儿啊,跟她从前可真有一比,儿子这一回,总算是没挑错人!
严庄整个吃晚饭的过程都在笑,笑得陶子心里发毛,匆匆吃完饭就回房间了。
严庄在后面笑着喊,“桃桃,你急什么呀?急着进去关禁闭呀?”
陶子面红耳赤。倒是宁晋平,听了后诧异,“什么关禁闭?谁被关禁闭?儿媳妇?”
严庄笑得失了仪,捂着肚子,“是啊!被咱儿子关禁闭!你生的儿子怎么那么好笑!跟你一个德行!”
宁晋平面色暗了暗,“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没个正形!有点婆婆的样子没有?”
严庄对他的批评颇不在意,“那又怎样?难道你也要关我禁闭?”
宁晋平哼了哼,“也未必不可!”
“你敢!”刚刚还在媳妇面前夸下海口的,怎么能丢了份,“你以为我还是从前任你欺负的小严庄吗?”
一辈子木讷的宁晋平此时却说了一句话,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小严庄!”
宁晋平本是板着脸说句话的,僵硬的表情,配合他成熟的声音,有着不一般的魅力,严庄已不再年轻,可竟然也因这句话而脸色泛红,心里更是荡开了涟漪,谁说木头男人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