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在底下补充:军嫂十不准第七条: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家乱跑!
而后,才往下看那些幼稚的涂鸦,树和鸡?
他第一眼以为那是一只鸡,后来看了她的文字,才知道原来是小鹌鹑。
再后来,便看懂了,原来这是一个故事……
从第一副图开始,到最后一幅,每一副图,每一段话,他都认认真真看了。
最后,视线落在死去的小鹌鹑身上,不由自主地,便掏了一支烟出来,点燃。
刚吸了一口,想起了什么,又给掐灭了,把烟扔进烟灰缸里。
然后,便提笔开始在她画过的纸上画画。
只画了一幅,写了几个字在上面。
搁下笔,便静静地凝视着那几张纸。
忽的,听得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只见她慢慢地朝他走来,眼睛浮肿,俨然哭过的憔悴样子。
他想到了那幅画,不知为何,有点难为情,伸手想把它抢过来藏好,她却突然扑过来,好像抢稀世珍宝似的要抢过去。
他便没有坚持,任她抢了。
其实,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醒过来了。
不安如她,期盼如她,怎会睡得踏实?
起初,只是因为怕面对他,所以才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后来,感觉他站在了自己面前,就更不敢睁开眼了,再后来,他把她抱了起来,她便舍不得醒来,如果装睡能让这个拥抱久一点,那么她便装睡好了。
她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就会这样抱着她一起睡了呢?
可是,他却只是将她放下,自己走了出去。
这,让她深深地失落了……
在床上躺着等了好一会儿,他仍然没有进来,而且已经没有了响动,难道他在沙发上睡下了吗?还是在做别的?他还生气吗?应该不会了吧?否则怎么会把她抱上/床来?
再无法踏实地躺下去,终究还是轻手轻脚起了床,想看看他在干什么,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心里也不用这么忐忑不安的。
然而,她却没想到,原来他在看她画的画……
并且看完后,还拿了笔在上面涂,他会画什么呢?
终按捺不住好奇心,在他搁下笔的时候走了出去,把画抢到了手里。
首先便看到他改动了十不准的第七条,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家乱跑……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心中多多少少的,因他划去了她写的第七条而有所触动,一颗心酸酸的,软软的,还有一丝回暖……
她抬眼偷望了坐在沙发上的他一眼,他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大黑脸,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便往后看。
蓦地,泪流满面……
只见在漫画的最后,他给添了一幅图。
和树哥哥站在一起的树姐姐没有了,只有树哥哥一个人,不,一棵树,在风雨中独立,而他的树干底部,却挖了一个洞,外面风大雨大,小鹌鹑却躲在树洞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睡着觉……
图的旁边,写了几个字:永远在一起……
她的眼泪,热热的,哗哗而下。
原来,笨笨胖胖的小鹌鹑虽然再也飞不上树哥哥的枝干,却还能以这样的方式永远和树哥哥在一起,而且,还住在树哥哥的身体里,再也不怕风,不怕雨……
流着泪,她忽的就哭出了声来,眼前的大黑脸依然那么阴沉,可她无端就不怕了,直直地撞了过去,扑进他怀里。
而他,顺势便将她搂了,“又哭!闹这么大动静你还有本事哭!”
她现在不怕他骂她了……
能被他这样骂着也真好……
她怕的是像之前那样,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她会以为他不要她了,再也不理她了……
“你知不知道,下午出动了整个二连的人去找你?!”他硬着声音斥责。
有这么严重?那她还真是心中有愧了,自己一时贪玩,怎么能劳大家去找她呢?
“对不起……”她埋头在他怀里,真心实意地道着歉。
他的语气松动了一些,“下次记住了,别乱跑,这里是部队,不是家里!”
下午望妻石南坡塌方,而她却去南坡采什么破花,当时不仅仅是他,知情的人都想到了被埋在望妻石崖下的嫂子,难道她会成为第二个?!
三个连的连长彼时都在场,纷纷表示要带人去找嫂子,可是军演在即,训练紧迫,哪能耽误他们的训练时间?再者,又怎么可以因他一己之私动用部队的力量?他只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找而已。
后来,还是余政委发了话,我们军人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保卫人民群众的安全!为此,我们曾救过灾,抗过震!可难道军嫂就不是人民群众了?军嫂的生命就是不是生命了?这叫什么一己之私?二连,带人去找!有什么事我担着!
正是因为余政委放的话,二连火速往南坡而去。
以南坡为中心,对周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寻,更有二连的士兵,几乎把塌方处的每一块泥土都翻了一遍。
在找不到她的时候,她知道大家有多着急吗?
“嗯……”她伏在他胸口,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他不太满意她这个回答。
“就是记住了……首长……”她吸着鼻子,回答,鼻音嗡嗡的,似乎还透着委屈。
“现在,去睡觉!”他简短地命令。
她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很是乖顺。
虽是应了,却趴着不动,并非耍赖或者撒娇,只是觉得就这样静静的趴在他怀里,她的人生便是圆满,所以舍不得,只愿时光就这样静静流走……
后来,听见头顶传来他轻轻的一声,“你呀……”
而后,身体便腾了空。
是他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抱离了地面。
他把她塞进被子里,自己去了浴室。
她的手里还拿着那组漫画,重新看一遍,觉得自己之前的念头很傻,怎么就会悲观到让小鹌鹑死掉呢?
小鹌鹑的人生,原可如此温暖的……
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便是如此了吧……
而这个改变天堂和地狱结局的人,便是他!
他从来,一直,都是她命运的主宰!就如今日,寥寥几笔,就改变了小鹌鹑整个的人生一样,其实,改变的也是她的人生,难道不是吗?那只小鹌鹑代表的就是她呀……
“还在看!?傻鸟!”他的声音骤然响起,已经沐浴出来的他站在床边,并且抢去了她手里的漫画。
傻鸟?这是什么称呼?
“谁是傻鸟?!”她伸手去抢画。
他将画扔至一边,关了灯,“睡觉了!傻鸟!”
她便猛然想起,此时已经快四点了,他这时候才回来,确实该睡了,没多长时间就该出早操了!
于是,不再闹腾。
他沐浴后微凉的身体钻进了被子,还带着些水润的湿意。
小小的单人床,两个人的拥挤,使两人自然而然地贴近,四肢相缠,颈首相交。
夜,静谧而安详。
她的呼吸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指尖所触,亦是他饱满弹性的肌肉。已经小睡过的她,睡意并不那么浓,心,有所悸动。
只是,却怕影响他休息,老老实实睡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傻鸟?”他的下巴搁在她头顶,低唤。
“……”他今晚得了这个名字,是喜欢上了……
“睡着了?傻鸟?”
“你才傻鸟!你……”她曲起膝来,想顶他一下,却不曾想,一动,膝盖便顶到了某处,硬得吓人,把她后半句话都给吓回去了。
他的手按在了她膝盖弯里,声音里有种警告的意味,“别乱动,它可不傻!”
陶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说那只“鸟”不傻……
“你……要干什么?四点了!很晚了!”
“没什么……”他迟疑了一下,道,“睡吧!”
“嗯……”她有些狐疑,他怎么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给你订机票。”他沉默了一会又道。
又是回去……他怎么就惦记着她回去?真那么想她回去?
她闭了嘴,不说话。
“傻鸟?怎么不说话了?”他的指甲轻轻挠着她膝盖弯。
有些痒,她终负气顶了他一下,当然,很轻,“第一,我不是傻鸟!第二,首长有令,睡觉!军令不可违,所以,我睡着了!”
“你不是傻鸟?那……那只傻鹌鹑是谁?”他的时候移到她大腿上来,捏了捏她的肉。
“你以为你就是树了?就算你是一棵树,也是一棵歪脖树!”她拍掉他的手。
“你不是睡着了吗?”黑暗中,他低语。
她无言……
其实,只要不涉及到芊琪,他们也是可以相处得很好的,就比如现在,她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妻子一样和他斗斗小嘴,撒撒小气,没有顾虑……
如果没有芊琪……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命运就是这么爱折腾人,为什么她和他之间隔了千山万水还要安排他们相遇?为什么既然让他们相遇了又还要给他一个芊琪?
如果,十六岁那年她不悄悄离开,如果她勇敢地告诉他,她喜欢他,那么,一切是不是不一样?
不!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一切从头来过,她还是会选择把自己隐藏,那时候出现在他和芊琪之间等同于小三啊,她是不会允许自己做小三的……
何况,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各种情绪交杂, 她没有再说话,而他,也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两人均睡着,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碗的事。
这一场旧碗风波,就这样过去了,甚至过去得太容易。
陶子本来以为这是一道极难迈过去的槛,却没想到一组漫画就轻轻易易地攻破了。
她没去深想,也许是潜意识里刻意不允许自己去想,她想要的,只是雨后总会天晴,日子无风静好,而他,依然在她身边,就足够,想多了,便会有伤……
不知不觉来部队好些天了,回去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
虽然她很讨厌宁震谦提这个话题,可是,她自己也不得不面对。
没几天就要回了,她心里太多的不舍,太多的放不下。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可是,却那么的真实。不管是幸福还是痛楚,都真实得让她难以舍弃。
所以,看他的眼神,愈加的缠绵黏糊,恨不能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可是,怎么可能呢?虽然是正月,他却每天照常忙碌。
他忙碌的时候,她也从不曾闲着,从余嫂那里学会好些养生招,也学会一些新的菜谱。
红烧肉她已经烧过一回了,可是,失败了……
就在旧碗风波的第二天,她便烧了这道菜,当时兴致勃勃地端出来给他吃。
他反正是张大黑脸,吃了一口后,黑着个脸在那嚼。
她还紧张兮兮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他当时点了点头,脸色绷得一如惯常,“还行,不错。”
“真不错?”她很开心,为自己终于有了烹饪的天赋,第一次烧红烧肉就能得到夸赞不容易!要知道,她学每一道菜没有个三五回的实践是无法吃的。
于是,她自己也尝了一块,当时哭丧脸了,这也叫不错?根本咬不动好吗!难怪他在那使劲地嚼……
结果他还说了一句,“没事,我不挑食……”
这是安慰她还是打击她?
她马上就把红烧肉给撤了,煮了两个荷包蛋给他吃。
后来这几天,她依然在勇于实践,不断开发新的菜式,不过,却再也不用他那么悲催的当小白鼠了。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找到了更合适的小白鼠——郝小海。
比如,此刻,趁着宁震谦还没回来,她就打电话把郝小海叫了来尝菜。
这一回,她尝试的是川菜水煮牛肉。
郝小海一见那红呼呼的浓汤就吓到了,他不吃辣椒的……不过,为了小白鼠所担负的光荣职责,他决定豁出去了!
不过,这道菜却是他当小白鼠以来最成功的了,味道居然十分好。
“姐,你的厨艺已经上升到星级水准了!真的!这肉,味道绝了!”认可加了点夸张,小海竖起了大拇指。
“得了!就你捧我的场!回回不好吃你也说好吃!”她觉得自己把小海抓来当小白鼠有点不够人道……
“哪有!我是真心觉得好吃的!”郝小海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狭长的眼睛里荡漾着别样的光彩,“团长他真幸福……如果换做是我,就算每天给我吃毒药,我也开开心心地吃!”
“说什么傻话呢!”陶子给他盛了一碗饭,“难得姐姐我做出一道像样的菜来,你就在吃饭吧,弥补弥补这么久以来对你味蕾的亏欠!”
“好!”郝小海也没跟她客气,几天来试菜的相处,让他看清了她对团长是如何的在意,应该是对团长执有深情厚谊的女子才会这样吧,至少他的前女友就从来不曾关心过他在这偏僻的山里是寒是暖,这样的女子才是值得男人珍爱的,可是,这样的女子,是不是会很辛苦?
“姐,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啊!食堂都有吃的,我们炊事班的厨师手艺挺好的!而且你又不常在这里,做不了几天,何必那么累!”郝小海对她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陶子忙着手中的事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柔和而朦胧,“正因为我不常在这里,所以才感觉能为他做的太少,能做几天就做几天吧,虽然做得不够好,可是也算尽了我的心,再说了,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温柔的光泽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动人,尤其那双眼睛,仿佛嵌入世间最闪亮的明星,璀璨光芒流淌,艳光四射……
郝小海看着,竟自呆了……
直到陶子把一桶姜水提到他面前,对他说,“来,把鞋袜脱了,自己泡泡脚!这个盆子是干净的,我做了记号,以后你用这个,你们团长用那个!”
郝小海满脸绯红,除了很小的时候,母亲给他洗过脚,他这辈子就没再洗过,突然团长夫人给他烧了洗脚水,让他如何自处?“这个……姐……还是算了吧……”
再说了,他真怕自己的脚不争气的这时候有味儿,熏到她了怎么办?
陶子瞪了他一眼,“小海!我这可是有任务要给你的!”
任务?洗脚也是任务?郝小海憨憨地摸了摸头,不懂陶子的意思,只一张脸臊得通红。
“小海,我也是听余嫂说的,你们当兵的都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从不避讳,这样对身体不好,尤其以后退伍了,落下病根怎么办?余嫂说,这加了中药的姜水每天泡一泡对身体有好处,人家余政委每天都有余嫂监督着,坚持得可好了!可你知道,你们团长在这方面总是马虎,虽然我交代了,可我一走,他一定不会照着办的,所以,这任务就交给你了。”陶子很认真地看着他,把手中的方子交给他。
原来是这样……
郝小海不知为何,心里又酸又暖的,把方子接了过来,“放心吧,姐,我会照顾好团长的!”
“嗯!”陶子点点头,“这个就是药水的方子,这几天我用的都是余嫂匀给我的,快用完了,到时你去镇上抓点,一次烧两个人的,和团长一起用,你自己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是……谢谢姐……”虽然,他这份关心是搭着团长的福才享受到的,可也足够让他觉得窝心了,至少,成年后的他,再没有人对他这样温情过。女朋友小,更多的是撒娇和任性,母亲那里,他从来报喜不报忧,何况,此时的他刚刚经历了失恋,这份温暖更如雪中送炭般的珍贵。
“好了!你趁水热,先洗着!我就不在这里让你难为情了!”她哈哈一笑,“对了,你边洗边吃饭会不会觉得搞笑?”
郝小海嘿嘿一笑,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笑着进了宿舍里间,把他一个人扔在小餐桌边,随他洗脚也好吃饭也好,她在那杵着人家确实会尴尬。
郝小海坐在餐桌边,对着那一碗饭和一桶水发了会儿呆,不知道自己是先吃饭还是先洗脚,或者,到底该不该洗脚?
犹犹豫豫的,鞋子脱了又穿,穿了又脱,而此时,门却开了,宁团长回来了……
这宿舍不大,就里外两间加个厨房一个卫生间,餐厅客厅都在外间,所以宁团长回来第一眼就看到小海同志在那天人交战地穿鞋脱鞋,不由喝了一声,“郝小海!”
“到!”小海条件反射,立马站起来敬军礼。
只是,一只脚刚脱了鞋,所以,还来不及穿,穿着袜子就踩在了地上,整个一军容不整,而且还是在宁团长的宿舍里……
宁团长的脸瞬间黑成了黑炭,目光如剑般犀利,“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团长!我准备……洗脚……”小海慌乱之中,语无伦次。
“嗯?”他敏锐地注意到那只和他的脚盆一样的盆子,还有里面颜色一样的液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海,竟然把他的洗脚水给用了?!
“不是……”小海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在团长家里洗脚好像是件不太得体的事,马上改了口,“我是……准备吃饭的……对,吃饭……”
吃饭?!
宁团长马上注意到餐桌上盛好的那碗饭,还有饭上鲜红的肉块……
他眉头揪得铁紧,好像这是他的家吧?郝小海这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用他的盆子洗脚?吃他的饭用他的碗?他还没吃呢!
“郝小海!”他大喝一声,“你倒是兔子的腿儿,溜得快!我四处找你也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