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进浴室,看着他出来,看着他向她走来……
忽的,热毛巾捂在了她脸上,他的手隔着毛巾在她脸上用力揉搓,他的声音仿似从世外飘来,“怎么就真变傻了?”
他的手劲好大,搓得她脸都痛了,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好痛……”
“还知道痛就好!不然我要把你带去医院看看了!看是不是真傻了!”他说着,手劲却小了些,轮回擦了几次后,皱着眉端详着她嘀咕,“怎么越擦越黑啊?”
完了!
陶子如梦初醒!
不知道自己的脸被擦成什么样子了!
赶紧跑进浴室对着镜子一看,真的完了,完全就是真人版大熊猫!本来就不漂亮好吗?现在这副丑样子被他看到了更加不讨喜了吧?
她站在镜子前直跺脚,暗骂自己不争气,别人都是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给心爱的人看,只有她,在他面前囧了一次又一次……
她用温水擦着脸上的妆,也不知化妆师给她抹了几层粉,沾了水只觉得黏黏腻腻的,异常不舒服,还有那眼妆,当真越抹越黑,可怎么是好?她未雨绸缪件件事情都料到了,唯独没想到要带卸妆油来……
“喂,有橄榄油吗?”她捂着脸问外面的兵哥哥。
他正拿着毛巾走到浴室门口,“没有,只有红花油。”
红花油……“干脆花椒油算了……”她苦逼地捂着脸,露出两只黑眼珠子瞅着他。
他愈加错愕了,“你是饿了吗?”
许是晚饭的时候一直在敬酒,所以没吃饱?
无法沟通的痛就是这么产生的……
“算了!你出去!”
“要不要煮饺子吃?”他放下毛巾,女人的思维真难懂……
“不要啊!”她捂着脸猛摇头,只希望他快点出去,让她把这该死的妆给卸了!
他无奈,出了门,而后,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竟然走了?
她无语。
男人的理解能力到底有多差?她只是要赶他出浴室而已!他却索性闪人了?
一个人对着镜子里那张脸出气,用洗面奶一点一点地洗,两只眼睛快被她揉肿了,皮肤也搓掉皮了,那黑黑的印子还顽固地留有残影。要命的是,化妆师用的那是什么劣质化妆品?脸上开始发痒了,有几处好像还起了小疹子……
门,再度一响。
他不知去哪晃悠一圈又回来了……
“那谁,来吃炒面!食堂没饭了,只有面条!橄榄油炒的!搁了花椒油!”
她揉着被搓痛的脸欲哭无泪……
世界上有比他更木的男人吗?
他的大黑脸出现在浴室门口,她立马又把脸给捂上了,“谁让你过来的?”
他眉头微皱,“还没洗干净?我看看!”
“不给!”她现在被揉得满脸通红,眼皮肿胀还外加过敏,打死也不给他看。
“你更丑的样子我也见过!”他有些不耐烦了,抓住她手臂用了蛮力,瞬间便把她的手给拉开了,只见眼前一张红通通的脸,眼皮微肿,再一细看,原本极其细腻光滑的皮肤上竟然有红疙瘩,“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骤然就大了。
“没……没什么……”被他一吼,她就有些怯怯地害怕,尤其他喝了酒,说话的时候酒气直熏,她甚至在想,醉酒的人是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他会不会打人?畏畏缩缩的表情,配上她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显得尤其可怜。
“跟我去卫生所!”他果断地握着她手腕往外拖。
“不要去啊!我只是化妆品过敏而已!它自己会好!”她以前也有过同样的经历。那会儿还在上学,一旦演出就要化妆,好几次都发生了过敏的现象,但情况都不严重,洗净了过两天自然就好了,也不用药物。正因为这样,所以,她平时不喜欢用彩妆,护肤也都是用的纯植物的。
他的大黑脸顿时拉得老长,“我说你没事瞎折腾什么?待会儿给我去写十不准第四条,以后不准化妆!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像个军嫂吗?”
她想辩解,军嫂怎么就不能化妆了?化妆怎么就妖精了?可她没有机会,因为他一手钳住了她下巴,一手拿着毛巾在她眼皮上轻轻沾,动作很轻柔,再不像之前那样恨不能把她脸上的肉也搓下来似的。
他的手指粗糙而温暖,托着她的脸,有一种微小的异样电流通过,手指着力处,皮肤酥酥麻麻的,好像有许多只小蚂蚁在爬行……
他居高临下,好看的眉毛习惯性地纠结在一起,表情极其认真地给她拭着脸。
他和她,距离如此地贴近,他呼出的气息尽数喷在她脸上,混着浓浓的酒气,随着她的呼吸,涌入她鼻腔,肺叶,随着血液循环直冲脑门……
她不由阵阵眩晕,再一次没出息地双脚发软,若不是他的左手托着她下巴,给了她一个支点,估计她就会摔倒了……
只是,她脸上的残妆竟无法再去除,他最终放弃,毛巾一扔,左手往回收,“算了!擦不掉了!明早再洗吧,多洗几次就掉了吧!”
他当是洗衣服呢……多洗几次就掉了……
她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他左手上,结果他左手一撤,她便整个人就往前栽,自然,毫无疑问又栽进他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抱住。
她穿得很薄,只一件花褂子,两团柔软结结实实撞在他身上。
“那谁!投怀送抱要有个限度!”他咬牙。
“谁投怀送抱……我没有……”她依然是眩晕的,浑浑噩噩,一双晶亮的眼睛晕着一圈又一圈迷蒙的光,娇憨而委屈的神态凝视着他,红润的唇微嘟,仿似在诉说自己的冤枉。
“没有?”他原本抱着她的手移到她肩膀,逼她和自己对视,一一细数她的罪状,“还说没有?在北京,一丝不挂在我屋里等我的是谁?机场,借送我礼物为名亲我的是谁?是谁带了一大盒避孕套来看我?难不成你是想用它们吹气球玩?”
“不是……那些只是凑巧……”她有那么色欲熏心吗?她准备着套也只是为了防止他突然狼性大发好吗?
“凑巧?那是谁在望妻石上亲我?又是谁骗我给她捉虫子?谁当着一大桌的人说有了我的孩子?”
“不对……你喝醉了……”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啊?“是真有虫子!真有……”
“你就那么想要我动你?想要有我的孩子?”他根本不管她的解释,只咄咄逼人的追问,呼气间全是魅人心魄的酒气。
她想,他是真的醉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凝视他逼人的眸光,里面似透着不曾见过的迷惘,忽的就释然了。
没错!从头到尾,她都是想要勾引他的!她何止想要他动她?是她想要动他才对!
既然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必回避,在他的眸光下,踮起脚来,勇敢地吻上他的唇……
这种事,反正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轻轻地碰触,意料中的僵硬与粗糙,却触得她唇瓣微微发麻,身体也不由自主一颤。
双臂绕上他的脖子,让自己的身体与他的紧紧相贴,唇,便湿湿的,将他的唇含住……
她没有接吻的实战经验,理论知识却看过不少,可是该怎么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她有些急切,努力地用自己柔软的唇去挤压他的,去碾磨他的,他的干燥和粗糙磨得她双唇热辣辣的,身体所贴处,是他坚实的肌肉,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力量……
她今晚没有喝酒,可此时此刻的感觉却比醉酒更让她意乱情迷,身体骤然间仿似燃烧起来,目光如水般迷离。
双手从他后颈下滑,捧住他的脸,唇贴着他的唇低喃,“是……是我投怀送抱……是我想要勾引你……可是,我没觉得勾引我自己的男人有什么错……”
他全身的肌肉绷得很紧,唇际吐出的声音又硬又紧,“那谁……我是个男人!”
“我没想勾引女人……”拜托她家兵哥哥能不要说这么冷的笑话好吗?他不是男人她还不勾引了!她的取向很正常!
“那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有着正常男人会有的需求和反应,或许,甚至比一般人来得更猛烈……
她不会知道,在北京他的卧室里撞见光裸的她之后,他去用冷水冲了多久才平息下来那些悸动;她也不会知道,机场送别的一吻,直到他坐上飞机以后全身还是燥热的;她更不会知道,望妻石的树林里,她骗着他捉虫,捉着的却是她的75C时,他当时恨不得就在泥地里把她扑了……
然,他都能克制住,因为他有着强大的克制力,更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男人的动物本能。
而这个女人还有着纤细的骨架,圆润的身材,白皙的皮肤,软滑的手握在手里柔若无骨……
没错,她算不上漂亮,可是表情丰富,笑容可人,声音尤其甜美,还极爱发嗲,小镇上,她撒着娇叫他解放军大哥,请他捎她一程的时候,声音嗲得人骨头发酥;今晚的演出,一曲《兵哥哥》,眉梢眼角,全是女子娇滴滴的柔媚,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神魂颠倒……
她不漂亮,却有着让男人的动物本性迸发崩溃的资本……
他需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雄性激素疯狂分泌的冲动?
尤其,当他执行任务回来,守在卫生所的她身边时,他更加坚定了决心,她,是他不能轻易碰的女人……
他只能黑着脸,再黑一点,更黑一点,拉远他和她的距离,才避免自己一个掉以轻心扑上去。
而今晚,他已是酒精焚身,自控力没有平日那么好,偏偏的,她还要煽风点火吗?
她根本就不会吻……
她平日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子书,还写那些个玩意儿,原来全都是纸上谈兵!
可是,她湿暖暖热乎乎的唇含着自己的唇时,全身的血液随着酒精一起燃烧,尽数冲向腹部以下某个点,身体几近爆炸般膨胀。
他托着她腰的手在微微发抖,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推开她!推开她!
可他的手,却不听大脑控制,黏在她腰上。
她的腰很细,他双手合起来就能完全握住,他不敢用力,只怕自己稍一用劲就给掐断了……
激动、亢奋、抗争,手心里不觉已满是汗水……
她能感觉到他的兴奋, 她下过决心,只要他不拒绝,她就会勇敢地迈出第一步!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的,不是吗?
既然从北京到云南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独自走来,那两层衣服隔着的,又算什么?
而且,他是她的男人,不是吗?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她鼓励着自己,手慢慢滑下他的颈,往下探去,一直往下……
他猛然间全身一紧,搁在她腰际的手迅速抽出抓住了她的手,喉咙里溢出模糊的闷哼……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有些喘,声音低沉,透着因压抑而致的沙哑。
“我知道。”她坚定地仰视着他,抽出手来,至他领口,解开他冬常服的第一颗扣子,而后第二颗,第三颗……
亲爱的糖糖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的,是你……
“我是你媳妇儿……”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腰,扑入他怀抱,侧脸紧贴着他的毛衣,他距离起伏的胸膛里,有他强劲而凌乱的心跳……
她的手在他腰间摸索,把衬衫从皮带的束缚中扯了出来,手指便触到了他腰部的肌肉,弹性,光滑,没有一丝赘肉……
终于,她听见他一声低呼,“够了!”
而后,两脚忽的腾空,她被他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她惊呼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灯光刺目,眼前的一切变得迷乱。
激情褪去,现实涌上,他迷乱的眸子里渐渐清明,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
手指抚上她脸颊,拭去她的汗水,捋着她的乱发,心中说不明的感觉,他到底还是动了她……
拾起外衣,掏出一支烟来,点燃,淡淡上浮的眼圈和他眼底沉重的迷暗成鲜明对比,往事,在他脑海里翻滚涌现。
狭窄的床必须两个人相贴才能睡得下,他伸手,单手将她拥进怀里。
对一个人好并不难,他也可以做到,只是温柔和慈爱并不是一个男人的爱……
他所做的一切,闭着眼装睡的她都有感知。
他曾叹息,曾吸烟。
他的叹息,他吸烟都是为了谁,她不想去思考,凡是会让人不愉快的事,她的大脑全都自动屏蔽。
她只想记住他的好,他给她清洗,他给她盖被子,他拥着她睡觉……
他刚洗过澡,赤裸的胸膛微凉而湿润,他身上依然有酒的气息,甚至,他的被子里,也有他专属的气味,所有的这一切,让世界变得安宁温馨,在他的怀抱里,她最终真正地睡去……
一夜,无梦。
那些总是会梦到他的夜晚再也不会重复了,因为,他就在她的身边……
醒来的时候,陶子只觉得亮光刺眼,往身侧一摸,已经没有了他,揉揉眼睛,天色已经大亮,说不定快到中午了。
昨晚凌乱扔于地上的衣服,从小花褂到内衣裤,都已经被他拾起,此时整整齐齐叠在床头。
她马上红了脸,用被子裹住光裸的自己,昨天晚上的种种,想起来还是会心跳脸红,虽然是她主动挑衅的他……
哈!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成功将他扑倒了!尽管这扑倒的过程和结果都是如此痛苦!
低头偷偷往床单上一瞧,军绿色的床单几朵暗红……
再不能继续在床上赖下去了……
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新的床单,把脏了的给换下来。
被子搬开,再现床单上她为他绽放的印记,不觉抿了唇角,喜悦如蜜汁,甜甜润润在心底漫开。
她一向认为,初次是女人一生最珍贵之物。
千金散尽,有复来的时候;容颜易老,乃自然规律,不可逆转;唯有这初次,一生一次,是可以自己选择和做主的,有人十几岁青葱岁月时便轻易失去,有人将它奉献给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也有人能坚守到最后,将它作为新婚的礼物呈于自己的丈夫,当然,若愿意,也可永不交付,属于自己。
若没有遇到宁震谦,或许她会是第三种,保守地相一场亲,嫁一个人,而后在新婚之夜将自己交给那个或将陪伴自己一生的人;然,遇到宁震谦,她便会是以上任何一种。
若十几岁时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只要他要,她便会给;哪怕他们没有结果,只是一段轰轰烈烈的故事,她也愿意给,只因他是宁震谦;而现实是她坚守着寂寞和孤单,在该结婚的时候重遇了他,于是,她仍然幸运地变成了第三种,亦是她最满意的一种。
她很庆幸,这些年里,冥冥之中,她没有放弃等待,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
小心地掀起床单的一角,往另一侧收,仿佛这收着的,是她的典藏……
然,当床单全部收拢的时候,一张照片却在床头显露出来,一张女子的照片……
她稍稍闭了闭眼睛,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然,再睁开,照片依然在那里,照片里女子的容颜更加清晰:短发,一身军装作训服,英姿煞爽……
芊琪。
她生命里的魔咒。
强烈的自卑感刹那间笼罩着她,那样的女子,树一般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子,是终她一生的努力也到达不到的高度。
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她的模仿显得如此地可笑……
伸向照片的手有些颤抖。
她一直都没有勇气正面面对芊琪这个名字,她知道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有多深的印记,她想,她爱他有多深,他必然爱芊琪有多深,她二十年不曾忘记他,他势必亦将芊琪刻在心里许多年……
从不曾妄想替代,所以选择逃避。
逃避着芊琪这个名字,逃避着这个人,仿似她从不曾存在。
然,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把这个人推到她面前,让她清清楚楚地看明他和她拥有的过去,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卑微和痴傻,再清清楚楚地害怕和疼痛……
终于将照片捏在了手中,芊琪的样貌前所未有的清晰。
雪样肤色,如星眼眸,本是陶子自己最大的优点,然而,这优点和芊琪的一比,却显得如此逊色……
原来,芊琪的皮肤比当初她十六岁远远一瞥所见的更加白皙,不曾PS过的生活照,刚刚训练完的模样,白里透红,笑容飞扬,即便是平面的照片,亦能感觉她眸子里青春的光彩逼人……
更重要的是,她很美……
美得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不得不惊叹,不得不……嫉妒……
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她的糖糖哥吧……
她自惭形秽,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把这个“丑”的自己藏起来……
这么美的芊琪,她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手掌一翻,将照片翻转,压在床上,却发现,照片的背面还有字……
是他的字体,她一眼便能认出……
写的是:摄于大三六月,宝贝热坏了,不肯拍,急着去吃红豆冰。
刹那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