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琥珀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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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林爸爸作为市委小车司机伺候各类领导多年,察颜观色的本事怎么都有几分。一看就有点咂出味来了:“什么同学,女同学?你小子该不会又搞上对象了吧?”

林森一张脸不可抑止地红了。当老子的还是头回见到儿子会害臊,一时又好气又好笑:“臭小子,你老子我是送你去学校学知识的,你倒好,就学会了搞对象。又跟哪个女同学搞上了?”

林爸爸是粗人,话就精致不起来。“搞上了”这个词让林森听了别扭,感觉自己的感情被亵渎了。头一拧,他起身回房,没好气地摔上门:“我才没有跟谁搞上,您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电话给您打好了,爱打多久随便您。”

好在没多久林氏夫妇都双双出了门,林妈妈去隔壁搓麻将,林爸爸去同事家拜年。林森打开房门再次守在客厅的电话机旁,度“秒”如年地等着电话响。邪了,这一下午电话就再没响过。他几乎要疑心它是不是坏了?可是拿起话筒一听,正常的待机音啊!白白等上半天,秦昭昭怎么就没有打电话来呢?难道周明宇没跟她说?他之前的话是不是跟他开玩笑的?

他忍不住给周明宇家打电话,他得旁敲侧击问问他,总不能不明不白等了这半天啊!打过去他却不在家,他妈妈说他下午出去玩还没回来呢。真是的,他怎么还不回家?那他上哪找人问去呀?

林森真是郁闷极了。好在晚饭后周明宇又打来电话,开口就陪不是:“木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中午我给秦昭昭家打两次电话都没人听,我想可能是没人在家就想过会再打。可我一进游戏机房就把这事给忘了。回家听我妈说你打电话找过我,这才想起来。我刚已经给秦昭昭打电话了,她听说你昨晚受了伤很担心呢,说等下就会给你打电话……”

林森听得精神一振,截住他的话头求证一遍:“她说等下就会打?”

“是啊,你就安心等她的电话吧。”

“那好,那我先挂了。”

不再跟周明宇多言,林森匆忙挂断电话,“等下”秦昭昭就会打来电话,可不能让电话占了线。可是这个“等下”却等了好久,等得他心如火焚。

秦昭昭的电话终于打来了,林森抓起话筒听到那个期待已久的清脆声音时,心里顿时像灌满了蜜,甜得要溢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似乎不方便说话,捡重点问了他伤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痛、现在好点没有?没说几句话她就匆忙要挂:“我妈叫我,不跟你说了,早日康复。”

等待许久的电话只通话了短短两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林森意犹未尽。话筒捏在手里他迟迟舍不得放下,脑子里像影碟机自动倒带般把刚才的对话重新回味一遍。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声音与语气,他都在心头反复咂摸,从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说话声音那么轻,是不是怕被父母听见她在给男生打电话?

她说她妈叫她,是不是暗示她妈妈在所以她不方便跟他说太多?

看来她爸妈平时对她管得挺严,要不然她和男同学通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但她还是偷偷背着父母给他打电话,妈妈一来就赶紧挂。她这样子,也算是在为他冒险吧?

林森越想越美,抱着话筒美滋滋地乐。突然有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来:“我说儿子,你傻笑半天了傻笑什么呀?”

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父母都站在沙发旁看着他。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没……没什么,我回房去了。”

看着儿子逃也似躲进屋去,林爸爸对妻子说:“这臭小子还敢说他没有搞对象。刚才那没事偷着乐的表情,只有正在搞对象的小青年才会有。”

2000年春节过后没多久,秦昭昭在火车站送别了谭晓燕。她们学校安排这届即将毕业的学生最后一学期去广东东莞某服装公司实习。

在此之前,秦昭昭孤陋寡闻得未曾听说过东莞这座城市。广东这个沿海省份最广为人知的是广州深圳珠海等知名城市,东莞是什么地方?她完全没有概念。谭晓燕起初也不知道,听学校详细介绍一番后,兴奋不已地告诉她东莞被誉为广东“四小龙”之一,她们要去的具体地点是东莞市虎门镇。

“就是林则徐虎门销烟的那个虎门。虎门靠海的,昭昭,我要去虎门看海了。我还没有见过大海呢。”

谭晓燕对这趟远行充满憧憬。和秦昭昭一样,她长这么大足迹也还不曾迈出过江西省。在内陆小城生于斯长于斯十几年,远方的蔚蓝海洋对年轻的少女充满了吸引与诱惑。唯一遗憾的就是家里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子只住了一个多月就要离开了。

怀着对大海的向往和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谭晓燕在老师的带领下与很多同学一起说说笑笑着准备登上南下的列车。一帮十六七岁的学生们几乎都是头回出远门,事事倍感新鲜新奇。这场实习眼下对他们而言如同一场旅行。

送别的家长们却多半都是一脸的不放心,反复叮嘱自己的孩子种种注意事项。像谭妈妈起码交代女儿十来遍了:“在外面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要小心,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妈,我知道了。”

“对了,妈用塑料袋装了一小包泥土在你皮箱的夹层里。到了那边要是水土不服,就用家乡土冲杯水,等泥砂沉淀后再喝上一口。就没事了。”

小城风俗,要出远门的人最好随身携带一把家乡土。据说在外地如果水土不服用它冲水喝了就会好。这个民间盛行的说法没有任何科学根据,但老百姓却很愿意相信它。尤其是父母送别即将远行的儿女时,多半都会为他们装上一小包家乡土。

谭晓燕不以为然:“什么呀!泥土泡的水也能喝吗?太不卫生了。”

“你懂什么,老辈人都这么说的。带上一把家乡土,出门在外保平安。”

谭晓燕做个鬼脸,小声嘀咕:“迷信!”

秦昭昭特意请假来为谭晓燕送行。实验中学高三班的学生大年初六就开始上课了,面对越逼越近的高考学校强调分秒必争。但再如何分秒必争,她也还是要挤出时间专程来送别她最好的朋友。从初一认识到现在,她们之间的友情已经六年了。六年来,她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说,所有的心事与秘密都彼此分享。现在她要离开,她从心底觉得难舍难分。

谭晓燕脸上也有一丝伤感,但更多的是兴奋与憧憬。她拉着她的手许诺:“昭昭,你高考完了来虎门玩吧,我带你去看海。”

这是一个美好的许诺,秦昭昭笑着点头:“好哇,那今年暑假我去虎门找你玩。”

让秦昭昭有些意外的是不见高扬来为谭晓燕送行,她说没有告诉他今天要走的事。他前两天在一家游戏机房跟人发生冲突,抡起一把椅子砸得对方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因为把人打成重伤事态严重,他马上躲到乡下避风头去了。既然他人不在城里,她也就没有联系他。

对新世界新生活的好奇与期盼淡化了年轻学生们对离别的感伤,月台上眼圈发红的几乎都是中年父母们。孩子们大都在兴奋地交谈,憧憬着他们即将开始的前程与未来,想像中一片灿烂锦绣。

列车即将启动,学生们全部上了车,在汽笛声声中朝着车窗外的父母与朋友挥手道别。离别的氛围在这一刻转浓,好几位母亲开始低头拭泪。这批学生们几乎都是独生子女,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他们都是被父母当成宝贝疙瘩带大的。这一刻要离开父母的庇护独自去到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做爹妈的如何能舍得?如何能放心?

母亲们的眼泪让不少孩子也红了眼圈,有的女生已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这一刻她们开始明白,她们即将离开温暖的家、慈详的父母、熟悉的故乡,而千里之外的虎门是多么陌生的地方。一时间,车上车下泪水涟涟。

谭妈妈手扶车窗跟着缓缓启动的列车小步慢跑,大声地再一次叮嘱:“晓燕,你到了那边就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啊!”

谭晓燕的表情有点想哭了:“妈,我知道,我一到虎门就会给家里打电话。”

秦昭昭和谭妈妈一起追着列车走。看着趴在车窗边的谭晓燕,无比清晰分明地知道离别在即,眼中一阵酸涩:“晓燕,你记得给我写信啊!”

“放心吧,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列车长长的鸣笛一声更比一声急促,车轮由慢至快地飞速旋转,谭妈妈跟着加速的列车在月台上跑起来,声音突然哽咽难当:“晓燕,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呀!”

“妈——”谭晓燕从车窗里传出的唤声带着长长的哭腔。

离别的车站,别离的一幕,让秦昭昭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满一脸。

高中最后一个学期,高三班每个教室里都挂起了高考倒计时牌。7月的高考像一柄达摩斯克剑高悬在高三学生的头上,带来沉重而巨大的心理压力。

小考大考周考月考模拟考,考试几乎不间断。老师说百“考”成钢,考得越多进高考考场时的心理素质才会越好,不容易慌乱。这说法或许也有它的道理吧,但密集的考试让学生们疲于应付,考出来的成绩不稳定,时高时低。个别学生因为排名下降而产生焦虑恐慌,反倒令心理素质越来越差。

文科(4)班一位女生的成绩排名一降再降,回家后被父母批评:“你怎么回事呀!一直在退步。你看你表妹这回考得多好,人家比你小两个月,成绩却超出你一大截。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呀!”

那女生本来就因为成绩下降而沮丧焦虑,再被父母这么一数落,自卑、难过、伤心、绝望……她躲在房间里痛哭一场后,拿把铅笔刀割开了静脉。若非家长及时发现送往医院抢救,小命休矣。

这件事学校一边对学生封锁消息,一边紧急召开家长会。校方和家长共同商讨要如何减少与舒缓高三学生们巨大的精神负荷与心理压力。很多惯常厉声厉色批评孩子的家长听闻此事都吓了一大跳,回家后对自己的孩子和颜悦色了许多。那些“不争气、没出息”之类的话再不敢挂在嘴边,唯恐激得自家孩子也像那女生一样想不开寻死。

秦妈妈开完家长会后就特意找女儿谈心,告诉她只要尽力了,即使没考上大学也没关系,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等等。

秦昭昭这段时间也倍感压力,因为她的排名也下降了几位。在这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刻,同学们都在拼命般的学习,竞争非常激烈。她不算天资特别聪颖的学生,只能将勤补拙,加倍地用功努力。天天晚睡早起,折腾得眼睛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但最近一次考试中,名次还是又掉了一位。她也不由得焦虑起来:怎么这么努力还赶不上人家,我是不是真得很笨啊?!

而她的焦虑还无处倾诉,谭晓燕走后她再没有适合吐露心事的朋友。当然她和她还保持着通信来往,但她的信中充满对实习的失望。学校安排给她们的所谓实习,其实就是在虎门镇工业区的一家制衣厂当车衣女工。车间的工作单调枯燥又辛苦,每天从早晨八点工作到傍晚六点,中间只休息一个钟头,晚上还几乎天天加班,生产出大批大批的成衣销往全国各地,为老板赚回丰厚利润。她们的工资却因为是“实习生”而低得可怜,加班费一个小时才两块钱。

一群才十来岁的学生几曾何时吃过这种苦头,没干几天就都哭哭啼啼地想家、想回去。带队老师说,这是由校方统一安排的实习,学校为学生们挑选的这家实习单位已经算不错了。虽然实习工资低点加班费少点,但毕竟有得发。作为刚出校门手艺不精的服装设计专业学生,还想怎么样?总不可能一毕业就有间办公室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坐进去画设计图吧?

“凡事都得慢慢来,你们要学会从头做起,不要好高骛远。实习一定要参加,不参加者扣发毕业证。”

扣发毕业证的杀手锏,让大部分学生们委委屈屈地留下继续实习,小部分人则不管不顾地走了。她们实在吃不了苦,打电话回家哭诉,哭得电话那端的父母心疼万分:“不好就回来吧,千万不要硬撑,把身子骨熬坏了。”

谭晓燕留下了,她给家里打电话时只字不提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辛苦。报喜不报忧,免得父母担心。给秦昭昭写信时才会说一说。

“昭昭,打工真得很辛苦!我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了。来虎门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大海在哪边呢。每天都在上班,每天都要加班,工余时间最多就在工业区里转转,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看海呀?”

谭晓燕自己都满腹苦水,秦昭昭不好再拿她的问题去烦她。只是写信告诉了她有关高扬的事。

高扬之前在游戏机房打伤的那个人,送往医院救治了几天后终是宣告不治。这下事情就闹大了,从伤人罪直接变成杀人罪,而他又是在派出所挂了号的不良少年。犯了这种案子,警察撒出天罗地网把他抓回来,据说起码也要判个死缓。

高扬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而锒铛入狱,这件事作为青少年犯罪的典型案例刊登在小城晚报上。在治安尚可的小城,杀人这种大案是不可多见的,而犯罪的又是一个还不足十九周岁的男生,当然值得大书特书地报道一番。

秦昭昭听说这件事后半天回不过神来,实在太震惊了。杀人——这个血腥恐怖的词,在她的概念里只存在于电视电影中。与她生活的世界、与她熟悉的人事、风牛马不相及。可是现在高扬却成了杀人犯。她竭力回忆那个粗犷硬朗的男生,他其实不是坏人,怎么就成了杀人犯?据说那晚的游戏机房,最初他与那人只是寻常口角,后来演为斗殴,他想也不想就抡起一张椅子朝着对方劈头盖脸砸下去。就是那一砸,让他从此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