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停,继续说,“爸,我说了不解释,可是,也许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罪恶的人最终还是希望得到宽恕,似乎被宽恕了,良心就好过了。所以,我还是想说,爸。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七,包括您看到的那一幕。我不知道我和七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我却知道,我的心里…一直都是爱她的,而且,从来就只爱她一个人。爸,我发誓,我会永远爱她,爱护她,不管她有多么恨我,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她幸福。”
有些事,是老人家所不知道的。背叛婚姻和誓言的人其实是初七,但即便是在米爸爸墓前,他也不会说出这个事实来,一来,是因为他说过,已经原谅了初七,既然原谅,又何来指责?又如何指责?二来,则是因为,虽然他不相信人死会有灵魂,但如果死的是自己的亲人,他便宁可相信这一点了,既然相信,他又怎么会再用这些人世的烦忧来叨扰父亲的灵魂?初七说,她希望爸爸可以安歇。那么,他便来告诉爸爸,请放心,亲安歇,人世间的一切都交给他…
说完了这些,似乎觉得轻松一些了,墓碑上照片里的老者一直在笑,他心中一酸,差点又掉眼泪。
照片上也蒙了一层雨,他伸出手,轻轻擦去,让老人的笑容更加清晰,痛楚便蔓延开来,“爸,我走了,有时间会常来看你。”
他低着头,沿着来时的台阶,缓缓下了陵园。
许是他思考得太专注,以致,没有发现底下那一排墓地,一棵大青松后穿黑色雨衣的女子呆立在雨中,将他刚刚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听入了耳里。直到他走远,她才从青松后出来,凝望他远去的方向,痛哭流涕,手里的白菊,花瓣零落,散了一地,雨水,便迅速将它们摧残…
回到家的时候,黎安柏已经在家里,正在客房收拾东西。他一怔,某种预感袭来,心中绞痛,揪住黎安柏问,“你干什么?”
黎安柏见他一身湿透,心中伤感,“老大,你去哪里了?淋这么多雨,不是说好去送伯父的吗?先去洗个澡吧!”
“我问你在干什么?”沈言突然爆吼。
“哎!”黎安柏叹了声气,把手中的衣服重重扔在箱子里,“你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相互折磨吗?七现在瘦得完全脱了形,你也是整天魂不守舍!”
沈言怒红了眼,一拳打在他下巴,“我问你在干什么!回答我!”
黎安柏被他打翻在地上,站起来也怒吼,“我在干什么?!没长眼睛吗?我在收拾东西送去酒店!七和伯母明天要回美国!她不愿意再回来看到你!你打我有什么用?是男人就去把自己老婆追回来!”
沈言听了转身就走,可是才迈开两步,又停了下来,初七的声音重又想起——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黎安柏见他又停下,怒其不争。
沈言回头,有点落寞,“她…不会见我的…”
“岂有此理!那你就让她回美国嫁个洋鬼子好了!”黎安柏把箱子扣起来,提了行李就走。
“喂!站住!”沈言叫住他,从他手里接过行礼,“我去送!酒店地址!”
黎安柏刚刚报出酒店的名字,管家却上来了,将一封信递给沈言,“少爷,这里还有一封七小姐的信,昨天就到了。”
沈言疑惑着接过这封没有写信人地址和姓名的信,放下箱子展开,心中一震,终于来了…
这信是这么写的:
沈太太,你好。很冒昧地再次打扰你。原谅我的不守信用,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以前太穷太穷啊,所以以为两百万就是个天文数字,我一辈子也花不完,可我现在才知道你们有钱人的生活多么美妙,却又多么的奢侈,原来两百万根本就和两百万张纸一样,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
沈太太是聪明人,我的意思你一定明白,这一次我要一千万,还是现金,三天后,老地方,爱摩咖啡见,不见不散。
对了,我可以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黎安柏看着沈言骤变的脸,好奇地问,“怎么了?谁的信?”
沈言将信折好,背进口袋,而后把箱子往黎安柏手中一塞,“我不去了,你去吧,让她们去美国,越快越好!”
黎安柏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沈言神情严肃,也不敢再延误,立刻去酒店给初七送箱子。
到了下午,沈言独自提了密码箱开车出门。
爱摩咖啡门口,他下了车,寻着他的目标人物。他想,此人既然要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敲诈初七,必定对初七身边的人也做了调查,所以,即便他不认识对方,对方也该认识他的。
他决定沉下气来,等。
他看着时间,一直在爱摩咖啡门口等了两个小时,都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也没人主动来找上他。
他选择了放弃。
要钱的人,不是他,如果只是要钱,人家自然还会找上门来的。他担心的是初七,车调了个头,他往初七所住的宾馆开去。
并没有上楼,只是打电话让黎安柏下来,对他一番嘱咐。
晚上,黎安柏陪同她们母女俩去酒店餐厅吃饭,初七刚刚坐下来,便觉得有些异样,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似的。
她心里莫名便惶惑起来,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却如雷击般发现一张极不愿意看到的脸,和上次一样,戴了顶鸭舌帽,却穿着无比光鲜的西装,若不是那顶标志性的鸭舌帽,乍一看,她还认不出他来。
那人自然是一直注意着她的,与她目光对视的瞬间,居然朝她笑了笑,那种笑容…初七说不上来,白森森的牙齿一露,让人觉得恶心而恐慌。
他还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最后一次吗?
在那人的目光下,她拿着刀叉的手有些发抖,碰着瓷盘,声音细细碎碎的,很是异常。
“七,你怎么了?”黎安柏敏锐地注意到了。
“哦…我冷…”初七确实脸色微微泛青,本来最近就消瘦了很多,面色一直不好,这个谎话还说得过去。
黎安柏便嘲讽她,“你们女人啊,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这几天阴雨的天气,还穿个裙子,怎么不凉?”说归说,照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
初七低着头,假意尴尬,实则在掩饰自己的慌乱。然而,当她再一次抬头时,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心中稍稍一松,但转念一想,此人绝不可能就此罢休,这突然不见,不知还要做什么事来,心中慌乱,放下刀叉,打了个喷嚏,手指扔在发抖,连声音都抖起来了,“妈,小安子,我还是冷,这厅里冷气开得太低了,我们叫东西回房间吃吧!”
黎安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走吧!”
刚准备走,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您好,你们的菜上齐了。”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初七情不自禁抬头一看,那双诡异而充满贪欲的眸子让她竟然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黎安柏急问。
“没…没事…菜汤泼我腿上了…”初七假意用纸巾去擦裙裾。
那人竟然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套侍应生的衣服穿着,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初七面前,初七怎不被他吓得魂飞魄散?
“小姐,对不起!真对不起!”那人伪装的侍应生把菜放下,也用纸去帮着初七擦,顺便将一张纸条塞进初七手里。
黎安柏一见便火了,“你怎么回事?泼了汤我不怪你就不错了,你的手还不规矩?!谁要你给她擦的?”
那人呈现一片惶恐之色,赶紧住手,对初七和黎安柏鞠躬道歉,“对不起,请不要告诉经理,不然我就完蛋了!”
初七是深谙其中缘由的,给黎安柏使了个眼色,“算了吧,我们走!”
这晚饭也不想吃了,她手里拽紧了纸条,急匆匆就往房间奔去。
进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关了门,把纸条展开,上写:沈太太,我们又见面了。我可是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沈太太所居住的酒店啊!真是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令尊的事,也不知道你和沈先生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所以,把一封信寄到沈家去了…
寄到沈家?初七一看见这几个字,心里就乱了,那沈言看见信了吗?他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吗?不,应该不知道,否则不会这么平静!
如此一想,又往下看:
我想信应该是沈先生收到了,所以,今天下午沈先生去赴约了。不过,我是个很守诚信的人,我记得对沈太太你承诺过,这件事不会让除了沈太太你和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所以,我只是,远远的,在某个角落,看见沈先生了,在咖啡厅等了我两个小时啊!
沈太太是否可以看在我这么诚实的份上再帮我一次呢?我保证,这一次之后,再也不骚扰你,这一次是真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