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社会,“人格培养”已成为一种终极的教育理想和追求。这种理想和追求当然不包括机器时代标准化的“正常人”,这种人虽然是这个时代大量需要的,却永远也无法追求人格的发展与充实。说得夸张一些,当今世纪堪称“儿童的世纪”。人们都不会否认或低估对儿童进行早期教育的重要性,但我们往往看到,由于家庭或学校的拙劣培养对儿童的一生所造成的严重危害。所以,在追求“人格培养”的今天,我们极为迫切地需要一种合理的教育方法。要想根除目前这种愚蠢而偏执的教育方法,我们首先要弄明白这样一个问题:这种教育方法是如何被全世界所普遍采用的,为什么它至今仍在使用?有一点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我们的教育人员的专业水平太高了,从而运用了专业化而缺少人性的教育方法,只是盲目地模仿别人和照搬那些“老掉牙”的教条。想要成为教育者的任何,自己必须受过良好的教育,但那种鹦鹉学舌般僵死的书本教育方式,以及机械地搬用别人的方法等,不论是对儿童还是对教育者本人来说,都不能算是一种教育,反而是一种僵硬的思维损害。以这种思维损害的方式去说教孩子,又怎能培养出崇高自由人格的下一代呢?
人们还一直赞同和迷信对儿童的人格进行训练这种说法。但有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出现了:谁来对儿童的人格进行训练呢?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是最先和最重要的训练者,但他们本身大多尚未成熟,而且一生都是如此。这样的话,怎能把训练孩子这等大事寄托于这些人格尚未成熟的父母呢?
那么,又有谁能把“人格”的思想灌输给孩子呢?别无选择,我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教师以及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身上。但这些人受过的教育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他们真正具有教育的人格吗?问题虽然太多,也很尖锐,似乎是我们在自寻烦恼,或者要求过于苛刻了,但谁敢否认这些问题都是无的放矢、无稽之谈呢?他们受过的是与受他们训练的儿童一样的有缺陷的教育,所以,接受他们的教育的儿童一样没有“人格”。我们整体教育存在的最大问题是对教育的片面性,而教育工作者自身受过片面教育的问题又同样片面地被忽略了。每个受过完全教育的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完全教育,应该有成熟的“人格”。当然,他们也应该有这种感受。这说明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有坚定的信心,任何怀疑都会妨碍和伤害到他们,从而削弱他们固有的能力与信心,使他们的职业生活受到挫折。我们都希望在工作中能干得很出色,而不是对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也正是这种坚定的信心妨碍了教育者思想的转变,他们会说:“我们干得很好,孩子们也都在健康成长。”但事实并非如此。
教育者的状况的确并不理想,却是我们现有条件下最好的状况。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所以,我们不能对教育者抱有比家长们更大的期望。他们能将本职工作做得很出色,就已经对儿童的成长做出很大贡献了。毕竟,他们也像父母抚养孩子一样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实际上,人格教育的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儿童,因为人格通常是指一个在所有方面都具有抵抗能力并充满能量的精神整体——一个理想的“成人模式”。只有像我们这样的自欺欺人的成年人,在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活中的某些缺陷或我们有意回避这些缺陷时,我们才把这种理想的模式强加到自己身上,以成人自居,进而去要求儿童。我们有理由怀疑当今的教育学和心理学对儿童的热情就是出于这样一种隐蔽的目的。我们以成人的眼光和角度去研究和谈论儿童,鼓吹儿童成长为成人式的儿童,因为在我们每个成人身上都潜伏着一种儿童模式——一个正处于形成之中但永远不会定型的儿童形象。它不断要求我们对儿童们予以照顾、关心和教育,却永远无法让他们达到我们心中的理想的儿童模式。这就是人类人格中要求发展和完善的那一部分。但当今人类的人格离这种完善差距太远,以致人们模糊地怀疑自己是否存在某些人格缺陷,这才盲目地开始研究起儿童的教育,并且狂热地献身到儿童的心理学中。人们又开始自信地认为,自己童年和成长阶段肯定出现过差错,而这种差错经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在下一代的成长中避免。这便是心理学的初衷。对于这种想法,我们应该持肯定的态度,但还存在一个问题:我们自己仍在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又怎能去纠正存在于儿童身上的错误呢?或许我们会将自己的说教强加给孩子,但他们可能并没有成人们自认为的那么笨,我们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聪明,或许他们对真假是非的判断比我们更准确。汉斯·安徒生的那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皇帝的新装”的故事,就是我们成人自打耳光的最好启示。
人格就像一粒种子,只有通过漫长而丰富的经历才能生根、发芽与茁壮成长。一切人格都具有一定的确定性、整体性和成熟性。但这三个特征只适用于成人,在儿童身上却不适应。否则,只会使儿童丧失纯真,不经历发展阶段而直接进入成熟阶段。这就是“小大人”出现的原因。然而,这种谁都不愿看到的现象已在教育过程中出现了,特别是父母和教育者把为了孩子而让自己“尽最大努力”以及“只为孩子活着”作为教育的惟一任务时,这种情况就更加严重。这种急于求成的想法使父母的思想和行为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使他们不能按孩子的自身发展规律去教育孩子。他们反复地向孩子们灌输自认为是“最好的东西”,而这些所谓“最好的东西”恰恰是他们自己以前曾经忽视而无法实现的东西。孩子们在这种方式的驱使下无意识地去完成父母未完成的意愿,他们的身上被强加一种无法完成但又不得不去做的愿望,这样势必使畸形儿诞生,事实也确实如此。
实现人格的完全优化,是人类永远也无法达成的理想。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理想不存在或不应该存在,因为理想并不是征途上的终点,而仅仅是征途上的路标。
正如我们教育儿童之前得先允许他们发育一样,人格在受教育和培养之前也必须先让其自身和谐发展。这是十分危险却又必须去做的,我们不可能完全把握它的自身发展方向,因为这是难以预言的。人性中存在着太多的矛盾和斗争,我们赞美“母性的神圣”,却无法拒绝人类中的恶人、危险的杀人犯。让其自身发展就存在这样的危险。没有人能断言,人格的发展取没于有效的劝导或是有害的诱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人类的天性就像因果的必然性。没有必然性便没有发展的动力。发展中的人不会顺从任何主观意愿和命令,只顺从无情的必然性。这也是我们只能让人格在受教育之前必须先让其自身发展的原因。
我们对人格进行了庞杂而细致的论述,却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结论,这似乎不是我们的初衷,但我们只能尽这些努力。我们也奉劝试图给出答案的人,人格培养是没有终点的征途,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给出几个明确的路标,后面的路途只能让每个人自己去走。
(5)儿童心理障碍
荣格认为,儿童的心理障碍主要表现为如下五个方面:
——精神病儿童
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中,这种紊乱既可能是先天的,也可能是由创伤或疾病导致大脑部分器质性损伤而引起的。这样的疾病没有治愈的可能性。这类儿童偶尔会犯罪,并在心灵中埋下习惯性犯罪的种子,以后便会不自觉地习惯性犯罪。
我们必须区别这类儿童和上面的心理发展受阻的儿童,即病态自恋型儿童。
这类儿童通常表现出强烈的利己主义倾向和早熟的性活动,除此之外,他们还爱撒谎,几乎完全没有人的基本感情和爱心。分析这类儿童,不难发现,他们几乎是一些非法所生或被抱养的儿童,从来没有得到过亲生父母的温暖和爱抚,并且根本缺乏一些父母在精神上所给予的培养、关怀,特别是母爱。这样缺乏母爱的儿童,尤其是私生子,总是处于精神的危机之中。但也有许多儿童能适应其养父母,只是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这种危机在道德领域里比比皆是。而那些不能适应养父母的儿童则为了得到实际并未得到父母本应给予的爱,在无意识目的下形成一种极端的自我中心和强烈的利已主义观念。有这样一个例子:一个男孩,五岁的时候对他四岁的妹妹进行性侵害,九岁时幻想杀死父亲。后来他被诊断为具有不可治的悖德狂,但在十八岁时却令人惊奇地变得很正常。这个事例说明,如果具有这种行为的人的智能没有受到伤害,而且不具有反社会动机的话,那么这些病人可以通过自我思考而放弃他们的犯罪倾向。然而,人们观察发现,理智抵制这种病态的力量却极其微弱。也就是说,理智仍不能完全克服病症,仍需借助外力,只是效果还不能很保障,毕竟,这是因人而异的。
——癫痫病儿童
这种病例存在很多,是一种常见的儿童病症。真正的癫痫病发作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但被称作“轻度癫痫”的却是一种极其模糊和复杂的状态,单靠表面很难诊断出来。它并没有明显的发作症状,只有非常特殊而且很难辩认的意识转换,所以几乎判断不出来。不过,这种意识转换在发展成严重的癫痫病精神错乱的过程中,会出现恼怒、凶残、贪婪和不胜其烦的伤感、对正义的病态狂热、利已主义以及狭窄的兴趣。目前还无法一一列举癫痫病的所有表现形式,我们选择了一个复合症状的病例。有一个男孩,七岁时,他就表现出令人不解的行为,首先他有一段时间总是喜欢失踪,当发现他经常躲地窖或阁楼的暗角里,我们询问为什么时他总是闭口不答。有时候,他会突然中止正在进行的游戏,躲在妈妈的怀里不出声。起先人们以为这种行为是孩子在撒娇,就没有把这些古怪的行为放在心上。但当他在学校也开始表现这些行为,有时突然离开桌子跑到老师跟前时,家里人才注意到问题严重性而惊慌起来。但人们仍没有想到他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当时,他自己显然不知道发生过突然停顿的事情。渐渐地他形成了一种孤僻和易怒的性格。到后来,他开始表现暴力的倾向,有一次发作,竟把剪刀使劲地掷向妹妹,幸好没有酿成悲剧。父母并未对此行为想过要请救精神病医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调皮的坏孩子教育,结果他的病一直拖到十二岁时,他癫痫病第一次明显发作了,父母如梦初醒,费尽周折才从男孩嘴里套出原因。原来在他六岁时,他就被某种恐惧所控制。当他独自一人时,他总是觉得有个看不见的人也在场,后来,他便能看见一个长得很丑陋的大胡子怪人,这个人我们曾未见过,他却能很清楚地描述这个怪人的特征。这个人有时会突然出现,吓得他不得不跑开藏起来。我们很难理解那个人为什么如此令人害怕。但对男孩来说,这个怪人对他构成某种威胁,这是一个宝贵的秘密,而秘密就是病根。我们花了大量的精力才取得他的信任,最后他说出了秘密:“这个人想给我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可是我还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东西,总之很吓人。每次我都不要,但他一直逼着我要给我,我总是吓得没拿那个东西就跑开躲起来了。”说到这里,他脸色苍白,恐惧并且颤抖起来。最后,当我们好不容易使他平静下来时,他说:“这个人想给我的是一种罪恶。”“是什么样的罪恶呢?”这孩子站起来,怀疑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附在我耳边悄声说:“谋杀!”
“谋杀?”这正好解释了他八岁时曾对妹妹有过的粗暴袭击。后来,恐惧仍继续困扰他,但幻觉却有了变化。那个可怕的人没有再出现,代之出现的是一个修女的形象,如奶妈之类的人。起初她的脸被头发遮着,后来揭开一看,露出一张死人样苍白的脸来,还带着非常骇人的表情。九岁到十二岁之间,这个影子总缠绕着他。尽管他更易发怒了,但狂怒的爆发没有了,变成了癫痫病的发作。修女形象取代大胡子怪人清楚表明,他已经由此罪倾向于明显的疾病转换。
在很多时候,我们对这种病例的治疗不能只是机体上的,而主要还是官能性的,即用心理疗法进行治疗。这个病例很典型,我讲述它只是希望能对我们了解自己心理暗中在想些什么提供一些启发。
——神经病儿童
在这里,用文字很难描述儿童神经病的所有症状和表达方式。这种病的表现从病态的捣乱行为,到确定的歇斯底里发作的状态,什么都有可能。这种病在机体上的明显表现很爽,如歇斯底里的高烧,或是异常的低烧、痉挛的疼痛、胃功能低下等。在精神或道德上,则以激动或沮丧、说谎,性反常和偷窃等形式表现出来。有一个四岁小女孩,从一岁起,她便患有便秘。我们开始注意到母校在孩子生活中的一个最重要因素,当我们看到她的精神病母亲时,就肯定了她母亲是真正的原因。因此,我们也同时对母亲进行治疗,劝她离开孩子,由另一个人来照顾孩子。果然,小女孩的症状很快就消失了。后来我们继续研究这个病例,发现这个小女孩的症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问题解决的关键是对来自母亲病源的影响分析并消除了。这个小女孩是母亲最小的孩子,理所当然成为精神病母亲的宠儿。母亲将所有的情绪都传给了孩子,使之产生强烈的焦灼、忧虑,小女孩处于紧张的状态中难以脱出,这对肠胃的蠕动功能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产生病症便理所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