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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次日,猛子和黑羔子来到猪肚井。猛子的胳膊上还扎着纱布。孟八爷听说了老顺不卖鹰的事,赞道:“那老崽,大事不糊涂。”又听说村里也闹起了狼灾,唏魄不已。

对狼祸,孟八爷已想好对治的法儿:用药“闹”。因为用枪,不保险,一股火喷出去,死活就难说了。用夹脑,早叫狼识破了,谁也抹不去铁腥味,也无法叫狼的鼻子瞎掉。想来想去,用药,成功的可能性大些。以前,他用过那药,无味,一“闹”一个准。那时,下一次药,几个小丸儿,能“闹”好几匹狼。后来,嫌那法儿太损,又不过癮,才改用枪的。

听张五说,内蒙的黄毛道尔吉从外地弄了药来,瞎炒,糟蹋了一坨,还剩几坨。孟八爷就想去,要一坨来,炒制好,放在狼必经的路口上,狼一咬,啪,就闭气了,叫人立马捆了,往它鼻中喷水,解了药性,送往凉州公园,叫人们观赏去。

牧人们听了,都不好说啥。因为有孟八爷在,张五死活不接这个活。这是规矩。那踪儿,孟八爷先踩了,去抢,不义气。

安顿一番后,孟八爷备足了水,备足了干粮,留下了枪,自个儿带个桦条,借了红脸的胳驼,出了猪肚井,往内蒙古方向走去。行不多久,一点黑星撵了来,是老山狗。本想带它去,又觉得猪肚井更需要它,就唬一声,撵它回去。老山狗驻足了,凝在沙丘上,目送着走向茫茫沙海的主人。

骆驼口吐白沫,打着响鼻,几星唾沫,溅在孟八爷脸上。他也懒得去擦,

只管捉了那驼毛缰绳,一路行去。行了一阵,兴致大增,脖子一扬,唱起来了——

尕老汉哩吗哟——哟——

七十七哩吗哟——哟——

再加上四岁夷尔呀尔哟——

八十一哩吗哟——呦——

唱到兴处,胳驼也直梗梗叫一声,仿佛说:“好呀,再来一个。”孟八爷呵呵笑了。

他拍拍胳驼脖子,也不去骑它。若不太累的话,他轻易不骑骆驼。这驼不是坐骑,而是伴儿,行沙路,太寂寞了,有个伴儿好。这是个公驼,身坯儿好,正是青春好年华呢。孟八爷也想起自己的青春好年华了,兴致大增,一扬脖,又唱起来:

墙头上蹲着个鹦哥儿,

鹦哥儿没有个尾巴。

你给我先做个烟包儿,

我给你买一块手帕。

通往内蒙古的沙山很高,直刺天空,只一道岭,就够翻半天了。沙上多蠕蠕细浪,很是精致,仿佛由巧夺天工的手,工笔细描了的。小的纹,大的漩,再大的浪,一晕晕荡去,线条很是飘逸。常见动物行过的踪迹:这细蠕蠕的爪印儿,是一种叫“瞎蹦子”的老鼠儿的。这家伙,小眼睛,短爪子,尾巴只有寸把长,可最是嘴馋。以前,常把孟八爷撒下的“闹”狐子的药偷偷搬进洞去。有时,它也忍不住馋,就去咬药丸儿,才咬针尖大个眼儿,便伏在药丸上,死了。这蹄印,是青羊的。那是黄羊的。那是石羊的。青羊个儿大,差不多有驴大呢。黄羊个儿小,和石羊差不了多,都跑得比风快。这石羊,多在石岗上跑。偶尔,也会到沙窝里来。那可是个跳高冠军呀,悬悬的一个崖,人家一蹦,就上去了。

这梅花状的爪印,便是狐子和狼的了。狐子的小,和猫爪印差不离,看去,

是一溜直线,很少拐弯。那大些的,像狗爪印的,便是狼的了。狼是自由的动物,它没有狐子那么多的讲究,直哩,横哩,斜哩,想咋走,就咋走。

那沙山,直插天空,高到云里了,怪不得叫“沙漠的珠穆朗玛峰”呢。那山脊,刀削般利,一刃高过一刃,就把天割成一个个块儿了。天空是惊人的蓝,水洗了似的清新,把人的脏腑洗透明了,也把那本是灰色的沙衬黄了。站在沙山上,眯了眼,任思绪和眼游去,神没丫,形没了,只觉磅礴的大气融了自己,那天呀地呀,也融入心了。

沙山虽高,牵了驼,沿了阴洼,碎步儿走去,也不嫌多累。孟八爷走惯了。寻常人进沙窝,先得“塌膘”,经过了苦,熬过了累,瘦了几圈,脂肪少了,精肉多了,叫“塌膘”。塌了膘的人,才能走远路。孟八爷老进沙窝。那膘,在二十来岁就“塌”了,在沙山上行,和平地没嘻两样了。

沙洼里有各种植物,黄蒿,毛条,桦秧子,梭梭柴,拐枣柴……叫秋霜一掠,都跟沙一色了。记得上回,王秃子叫他进沙窝时,一定要带些拐枣柴来。把那红色的拐枣,锯成一寸寸的坨坨儿,放水熬了,当茶喝,能治肝炎的。王秃子那婆娘,得肝炎多年了,没钱治,只有拖了。出去时,一定给她弄些拐枣。

翻过几道沙山,太阳已悬到西山顶上。孟八爷选个露宿的所在,把胳驼拴到一墩柴上,叫它自个儿吃去。因为要远行,孟八爷没带皮袄,穿得也不厚。走路时,仍嫌热,汗水溻湿了衣服。可一停下,风一吹,就寒森森了。趁着天色尚亮,孟八爷捡了足够的柴。为了防寒,防野兽,篝火是少不了的。等黑夜涨潮似的漫过来时,孟八爷点燃了篝火。

就着火光,他吃点儿馍,喝点水。在火旁刨个沙槽,往槽里拨些火籽儿,由它慢慢儿傾去,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张五。那老栋们谈到的“罪犯”,仿佛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他们哪能想到,这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呢,只是心还没转过弯来。也许真为生活所迫,可不管咋说,不该……可活不长了。明知活不长了,该好好歇息一下,却仍往沙窝里钻。听那语气,得了病,值得高兴呢。……你当然,没几天好活了。可鹞子们,才活人呢,路还长着呢,真叫他们猫颠狗蹿一辈子不成?贼不犯是遭数儿少,逮住是迟早的事……他后悔没劝劝张五。明知张五也不是不懂那道理,但还是觉得自己没尽到责任。当时,他真叫张五一连串的发问打晕了。怪,一辈子了,从没那样窘过……自己是不是真有些管闲事了?可这一切,连着自己的喉咙呢,算闲事吗?

篝火呼呼燃着,烧去了大漠的死寂。无风。有月亮。月亮上有个晕圈。那是“风圈儿”,明天肯定有风。这些年,老刮风。不刮风的日子,倒稀罕了。若是风沙大,就会影响行程,好在水多一他专门挑了个大塑料桶,食物也够吃,倒没啥可怕的。若有枪,当然更好,打个兔子,烧了,吃来有另一种风味呢。

孟八爷抽阵烟,叫烟进人每一个毛孔,熏出惬意来。他斜了身,倚了沙,眯了眼,坦了心,任那篝火烤去,把舒坦烤进每一个细胞。这是沙漠旅人最惬意的时刻。行了一天沙路,流了半身臭汗,身乏了,心疲了,就啥也不想,由那火烤吧。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舒坦的享受吗?

孟八爷很少想啥。自他发现想啥都没用的时候,就不想了。脑中总是空着。空了就空了。他只是干好手头的事。别的,随缘吧;不该争的,不去争;不该愁的,懒得愁;车到了,路就开了。万事万物,自有它的道儿,人算不如天算,那就不算了。但手头的事,必须做好。该他做的,就尽力子做去。吃嗜饭,干啥事,得尽心尽力。成了,哈哈一声。不成了,也哈哈一声,都往脑后一抛,再叫心空了去。

所以,翻了几道山,孟八爷觉得并没翻。那脚儿,由了它走去,上坡也罢,下洼也罢,只是脚在行动,心却不留痕迹地在虚空里扫。

火小了。孟八爷睁了眼,丢几根柴,牵来骆驼,拉到柴堆旁,喊声“跷”,路马它便跪在沙上。孟八爷用缰绳把它蜷了的膝盖扎住,以防它趁人熟睡时溜到远处,再用脚把那堆干柴拱到骆驼头前,由它吃那些毛枝儿。他往旁边挪挪,挪出骆驼翻身时压不着自己的距离,再拨些火籽儿入槽,叫它往热里煨沙;仍眯了眼,把心也投进火里,叫它随火焰熊熊去。待睡意袭来时,就用桦条搅搅槽中烫沙,和衣滚人槽中。没等沙中的热蠕动上来,他已打起了呼噜。

半夜里,孟八爷醒了。深秋大漠的夜晚是冰窖,火籽煨出的那点儿热早没了。彻骨的寒凉穿透了衣服,一下下唤他,就醒了。

一睁眼,便看到月亮和那个巨大的晕圈。明日的风沙,想来挺大的。星星却很弱小,似亮欲熄。身旁的空气凝住了,这说明,露宿的地方背风。旅人身

上有汗,汗眼洞开,若是当风露宿,会生大病。先前,村里常有叫“神风”掠了的人,佝个腰,拐个腿,手似鸡爪,口歪嘴斜,重的就瘫了,据说多是身热时不注意避风所至。所以,远行人露宿,先要择地。孟八爷选的,就是极好的地方。近旁,有个巨大的柴棵。柴棵下,有窝。这儿母兔待过,生过小兔。这地方,贼风进不来。许多时候,动物比人更有生存智慧。

风虽侵不了身,寒却袭来了。孟爷就爬起身。骆驼已侧身躺了。初卧时,它是跪的。等跪得过久,它便会斜躺了,放松一下。若是人没经验,挨得过近,睡梦中就会叫胳蛇压住,很是危险。孟八爷觉得腰有些硬,就使劲捶几下……老了。他想,先前,在冰地上睡一夜,一起身,腰身仍如才睡时活泛。现在,老了。他边捶边晃晃腰身,捡几根毛柴,用打火机点了,再次燃起篝火。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还有“呱嗒嗒,呱嗒嗒”的声音,很像旱獭的叫。

孟八爷也不去管它。夜行,他啥都不怕,鬼也不怕,狼也不怕。村里的狗,多厉害的狗,一见他过来,就缩了身,抖个不停,还发出含糊的可怜的呜呜。齐神婆说这是杀气所致,也许是真的。他与生俱来地带了杀气,任啥动物,嗅到那气,都会胆寒的。

篝火燃起来了,暖意又扑向身子。骆驼给惊醒了,又恢复了跪状。孟八爷添些柴,叫火尽量烧旺些,侧身在火边睡了。靠火的脊背暖烘烘的,胸腹却叫夜气浸得透凉,只能忽儿烤烤胸腹,忽儿暖暖脊背,胡乱迷糊一阵,却再也睡不实落了。

迷糊中,听得骆驼突突地打起响鼻,睁眼一看,不远处有两个绿绿的灯泡。那样儿,一看就是狼。篝火只剩下火籽了,有几根没干透的柴在冒烟。孟八爷又丢了几根毛枝儿,吹几口,一股烟后,火苗儿腾起了。那两盖绿灯远了些。

心很静,并没因狼而晃荡。和狼打几十年交道了,"太熟悉这土地爷的狗了。既使没火,既使手中无枪,既使在空旷无人处,即使狼扑来:他也不怕。对付狼,他有太多的法儿。比如,用桦条打它的腰,待它扑来,瞅中了,只一下,保管它瘫了半个身子;比如,用沙扬,抓了沙,扬去,填它的眼睛,任它多利的牙多凶的爪,瞎了眼,也难动老子一根毫毛;再比如,等它扑时,把桦条插进它大张的嘴,把它的心肝肺肠都搅个稀烂……法儿可多了。任谁,都可以跟它斗几个回合。要诀只有一点,别慌。许多遭遇了狼的,自己先吓破了胆。胆一破,等于就把喉咙伸狼口里了。当然,以的法儿对付不了群狼。但一般情

况下,狼多了不抬羊,更不攻击人。除非,你自不量力,去招惹它们。

一声幽咽的狼嚎传来。那嚎声,仿佛积淀了千年的冤愤。也许,真是冤呢。千年了,都把狼当成敌人,都想斩尽杀绝,却不知它是土地爷的狗。没狗的保护,土地爷也过得栖惶呢。

孟八爷往火中填把柴,侧身卧在火旁。他听得出,那狼真是在嗥。嗥声里,并无进攻的意味,却像村妇哭丧,悠长了声,咿咿呜呜,边嗥边诉。那嗥,是为诉伴奏的。真邪门了。骆驼却如临大敌,时不时突突几声。它在威胁狼呢,等于说:你来,我要啐你,叫你出瘙,烂了你身子。

孟八爷时不时添几把柴,就在那狼嚎和胳蛇的突突声里,看到了东方的亮

色。

远远的,一声威胁的枪响。几峰骆轮踢一路飞沙,追上来了。

是鹞子们。

夜里沒刮大风,孟八爷的踪明显地留在沙山间。鹞子们沿了踪,打着胳驼,径直追来。

鹞子骑在骆轮上,端了枪,一语不发。怕孟八爷有武器,他举枪恭候。另外四人,却下了胳驼,慢慢围来。孟八爷冷冷地望着。时至中午了,沙洼里无一丝儿风。他的心奇怪地静,活了几十岁了,值得叫他怕的,也不多了,但他却不想束手就擒。他扔下缰绳,举起桦条。这桦条直溜,滑顺,使起来倒也称手,稍一抡,就满沙洼呜呜。

四人齐齐后退,吃惊地互相望望。

鹞子冷冷一笑,突地,打一枪,子弹呼啸着,从孟八爷头上窜过。

大胡子笑道:“你这两手,吓老鸹还成。”他前走一步。孟八爷抖抖桦条,喝道:“你再前走,老子拨灭你的灯。”“拨灯”是行话,就是弄瞎他的眼睛。

“弄瞎了,你养活我。我正愁活不下去呢,正好,你给找个吃饭路数儿。”大胡子说。四人又慢慢围了上来。孟八爷一抡桦条,舞个棍花。呜呜声又阻住了他们。

“这老贼会拳脚。”一个矮子说。

“拳棒手怕的大力气。一抱子抱住……”大胡子说,“喂,我看你扔了那家伙,老子们不伤你,只弄几个光阴。再招摇,惹怒我们,可要你的命哩。”

孟八爷冷笑道:“穷汉身上弄光阴?羞你的先人去吧。有本事,找那些贪官弄去,欺负老百姓算啥本事?”

矮子道:“你有本事,告那贪官去,踢穷汉的饭碗,算啥本事?”大胡子笑了:“老贼,你以为老子是打劫的?蛇钻的窟窿,蛇知道。老子们,吋是算总账来了。”

孟八爷哈哈笑道:“算哈账?老子还没做过昧心事呢。信不?你敢动老子,老子就敢打烂你的狗头。”

“成哩。”大胡子前走一步,“我支给你打,行不?这脑袋,经不住一下,打烂了,你得抵命。”

孟八爷后退了。他知道对方想走近他,一抱子抱住。但要真往脑袋上来一桦条,他也下不了手。

“你打,你打。”大胡子拧出头来。孟八爷步步后退,碰在黄毛柴上。趁他分心之机,大胡子抢住了桦条。

孟八爷双臂较劲,把他像拔郎鼓一样甩来甩去。大胡子吼道:“吃屎货,等啥?”三人一拥而上,捉胳膊抢腿,却仍被甩得东倒西歪。“快,勒绳子。”大胡子叫。一个腾出手,取出绳子,绕到孟八爷的脖子里,一勒,他的身子就软了。几人按了,捆了手脚。

大胡子笑道:“这老贼,力气真不小。人少了,还真降不住。”

“畜生。”孟八爷骂道。他双眼充血,那眼睛珠子,似要从眼眶里迸出了。

鹞子却凝在胳蛇上。骆蛇也回过头来,凝望这边。乍一看,很好的一道剪

影。

鹞子冷冷地说:“孟八爷,看在五爷份上,以前的账就算了啦。但今后,别坏我们的事儿,成不?劁猫儿的不骟猪,你安分一些,当你的猎人也成,当你的农民也成,别和那喝血贼们掺和,成不?天下有多少不平事,你能管过来?那么多腐败,你能反过来?我们为了活命,杀几个动物贴补一下,你为啥总纠缠不休呢?”

孟八爷笑道:“叫我别管?成哩。能不能再等几年?”

“为啥?”

“几年后,我就进土坑了。想管,也没法管。”

鹞子冷冷一笑,一扬手,一道刺目的光闪过,沙上多了柄刀子。“挑了他的脚筋。”他说。

孟八爷觉得一股气窜上脊梁。他说:“鹞子,欺负老汉,你连个畜牲也不如。有本事,你和老子单挑,输了,老子自己了断。”

矮子却笑道:“你个松尻子货,想的倒美,叫你尝尝叫沙窝干烤的味儿呢。那时,你才知道土地爷的球是个泥棒棒儿。”说着,他捡了刀。大胡子却挡了他,说:“我来。那活儿,我可是行家呢,一挑一个准。”抢了刀,走近来,捏捏孟八爷的左脚,用力一挑。孟八爷一声惨叫。那人却朝他挤挤眼,用力揪他一下。孟八爷明白他手下留情了。那刀锋,偏了,割的是小腿肚子,并没有挑脚筋。这疼,他虽能忍住,却仍是直了声,夸张地惨叫,骂些很野的粗话。

大胡子擦擦刀上的血,大声说:“成了,由天断吧。你没粮没水,爬不出去,就当个沙窝里的旋风吧。这是你自己寻的,别怪我们。”

鹞子冷冷一笑,说:“看在五爷面上,那账,就这么结了。死了,也该你当个冤魂。活着,日后嘴头紧些,少当松尻子货。”

“呸!”孟八爷圆睁眼睛。胡须在风里抖着。

五人牵着驮了孟八爷的水和馍馍的骆驼,一溜烟去了。孟八爷吼道:“有种的,你一枪崩了我。”

“想得倒美。”大胡子笑道。

那些人走远了。沙洼里很闷,太阳发出嗡嗡的声音。孟八爷听到了血管的跳动和刀口处一跳一跳的痛楚。那血,已流人鞋中,脚稀稀地难受。

想来那大胡子,还偷偷在捆他手腕的绳子上割了一刀,稍一挣,绳子就开了。孟八爷解开绑腿的绳子,卷起裤腿。那伤口不很深,但仍在流血。还好,若真叫挑了脚筋,在沙漠里,非变成干尸不可。只是这刀伤也糟糕,若再流血,也出不了沙窝。最怕的,还是感染。这儿没针没药,一成破伤风,也只有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