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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老顺托了兔鹰,去大沙河,想惊出兔子来。村子周围有许多柴棵和崖头,里面常有野兔。每天吃过晚饭,老顺便托了鹰,边消食,边拿个棍儿拨拉柴棵。有时,里面就会弹出个灰丸,三弹两弹,就到远处了。老顺手一抖,那鹰就逼直地射了去,射出满沙洼的野兔叫声。

正是捕鹰季节,大沙河里有好些网。网中间,有放鸡儿的,有放鸽子的,想诱鹰入网。大头损失了几只鸡,却连个鹰毛也没逮住。老顺当然知道毛病在哪里,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只好嘿嘿。毛旦虽网了个鹰,但不会解疙瘩扣儿,三解两解,倒弄坏了鹰毛,把个雄突突野性十足的鹰弄成可怜兮兮的毛虫了。那鹰,即使按好,也损了威风,翅膀兜不住气,三撵两撵,野兔早不见了。即使侥幸撵上,也降不住兔子,反倒给捞到地上,捞出一地的狼狈来。

一群人正在网前叽喳,老顺以为又网住了鹰。近前,却发现是几个外国人。老顺眼里的外国人一个样儿,鹰勾鼻子,脸上脖子里尽是毛。老顺在凉州城里见过几回。但沙湾,却是第一次来外国人。

一群围观的娃儿正拍了手唱一一美国高鼻子,

吃了中国面皮子,

辣子呛了一鼻子,

跑到河边洗鼻子,

癞烚蟆钻了一鼻子,

进了医院看鼻子,

医生说要割鼻子,

哎哟我的美国高鼻子。

老顺笑了。那些外国人并不知道娃儿们正唱他们,依旧依哩哇啦地说话。一个陌生的中国人正点头。

村组长大头一扭头,看见老顺了,道:“正说他呢,他来了……老顺,这下,你可发财了。人家买鹰呢,一只给两千。”

“兔鹰?”

“不是兔鹰是啥?卖你的老屌,人家又不要。”大头朝那些人说,“这老汉,可是採鹰专家呢。”那中国人朝外国人哇啦几声。外国人便过来了。

老顺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他想把一只伤鹰出售。那鹰,叫兔子蹬了一下,蹬破了胆,一见兔子,就缩成一团,吱吱咛咛,成可怜虫了,不如卖了;却又觉得骗人家不对,遂问:“蹬了的要不?”翻译问:“哈蹬了的?”“叫兔子蹬了一下“死没死?”

“活得急哩冒跳呢。只是……只是……日后不捉兔子了。”边说,老顺边心虚地窥翻译。翻译咕噜一阵,又问:“能飞不?”“当然能。”毛旦接口道:“啥都能,能吃,能飞,就是不一定捉兔子。”

谁知,那高鼻子却机器人一样,生硬地说起了中国话:“要,要,给一样的价。”边说,边伸出手来,去摸老顺手上的鹰。鹰尖锐地叫起来,扇着翅膀,东躲西躲,却没啄击。老顺很奇怪,这鹰,莫非也认出他是外国人,不敢发威?谁知,那鹰突然扇翅几下,朝那只毛手啄去。那人没提防,疼得甩了几下膀子。

“这只,我买了。”那人边生硬地说,边掏出一个皮夹子,数了一叠钱,“两千。”

老顺头一下子大了。乖乖,真是新崭崭百元一张的票老爷。那声音,脆响。老顺觉得在作梦,一抬头,日头爷却明晃晃朝他笑呢。听得娃儿们叫:“哟一’顺爷发财了,顺爷发财了。”又见毛旦讪讪地笑。那笑,明显带有忌妒味道。大头却接了钱,数数,塞给老顺,“拿着,见钱不抓是傻瓜。”老顺做梦一样,捉了。

“噢一,顺爷发财了。”娃儿们叫。

老顺脸红了。採半辈子鹰了,还没卖过一只呢。倒是送过几只。关系好的,一见,就说:“老崽,嘴里淡出鸟了,给我栓个鹰。”有时,他就说:“成哩。”就给按一只,放几回,等鹰的性子稳定了,就送过去。谁又计较过啥呢?现在,一只毛虫,就要人家两千票老爷。这不是和骗人一样吗?老顺脸上火一样烧。大头却笑道:“这算啥?人家一转手,一本万利呢。”

“就是。”那外国人也生硬地说,边说,边解开一个袋子,取出一个亮亮的东西,一捣鼓,竟成个鸟笼了,叫老顺把鹰放了进去。

许久了,老顺仍似在梦中。时不时的,他偷偷掐掐大腿,觉出疼了,就相信是真的。不掐了,又恍然如梦了。那新崭崭的票老爷把心腌了,不能叫他明净地思维。

毛旦说:“顺爸,可要请客呀。”

“当然,当然。”老顺机械地说,却担心:“他们,会不会反悔?”看到那几个外国人在高兴地笑,便想:“说不准,他们真一本万利呢。”心遂安了,就说:“家里还有鹰哩。”

“人家不急。”大头笑道,“人家住几天哩。住在我们家。”

老顺朝外国人笨拙地摆摆手,学了那电视上的人,做个“再见”的姿势,口中也不自觉地“拜拜”了一声。

见鬼了。他想,这钱一多,就把人“烧”出病了。

那几个人大笑起来。大头说:“人家又不是美国人,人家在巴基斯坦。”老顺只记住了“巴基”二字,竟当成“疤鸡”了。他想,还有叫这名字的?这“症鸡”买兔鹰,越加成“疤鸡”了。那鹰嘴,一鹐一个疤。

转过墙角,老顺松开了攥紧的手。那钱,早叫汗水溻湿了。老顺四下里望望,抽出一张,对着日头看,水印倒也清晰。又照了几张,认定是真钱,才取出个脏兮兮皱巴巴的手絹,包了,放进最里面的衣袋里。

大头院里,黑压压净是人。有几个远处来的,也带了鹰来,髭毛啷当的。“疤鸡”们没看上。老顺认出,那是老鹰,就是去年或前年採的鹰,不是当年鹰。玩这号鹰的人,不会捉鹰,不会按鹰,向熟人要一个,捉个兔子解解馋,到春上也舍不得放,又没啥好喂的,就成这样了。这鹰,可以说是废物了:捉兔子,没鹰的威风本事。放回山里,也过不了冬,寒流一到,命就尽了。人家“疤鸡”花几千元,当然要当年鹰,而且要毛片无损雄风犹在的。那几人显然不甘心,一次次问。翻译都有些不耐烦了,一脸厌恶。

老顺又带来了家里的两只鹰,一进门,“疤鸡”的眼又放光了。老顺因此认定:“疤鸡”能挣大钱。那眼神,跟贪财鬼见到金子没啥两样。

“卖不?”翻译问。

“当然卖呀。”大头替老顺答了。老顺只嘿嘿两声。他不想太张扬,因为好些人眼里,已露出“见不得叫花子端定碗”的目光了,尤其那几个老鹰的主儿。

高些的“疤鸡”利索地解了袋子,利索地装好笼儿,利索地笼了鹰,利索地数了钱。老顺盯着那只长了黑毛的手,心里默数翻动得哗哗直响的票子。等那手伸过来,他马上接了,一张张捻,数了几遍。

这时,老顺不再有做梦的感觉了。而且,他认定,“疤鸡”们能嫌大利。千里做官只为财。人家“疤鸡”,万里买鹰,没赚头,谁愿干?这一想,就后悔自己没讨价。因为买卖的规矩是:满天要价,就地还钱。你要个五千,他出个两千。两头各让几步,也有三千多。三只鹰,就多卖三千多块。乖乖,一年庄稼两年苦,才混个肚儿圆。三千,可不是小数目呀。他偷眼望“疤鸡”,见他们叽里咕噜谈得正欢,心里越加后悔。

但一看那老鹰主儿灰溜溜的样子,老顺又笑了。往前瞭,不如人。往后瞭,人不如。以前,不知给人送了多少鹰呢,谁又见个钱毛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呢。再说,咋能和人家“疤鸡”比?人家是老外,“疤鸡”挣得多,是人家的本事。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骡子驮不成。成了成了,够了够了。抓不住鹰连个钱毛也换不来的人多着呢。他们不也得活吗?老顺晃晃脑袋。

老顺把那叠已攥出水来的钱装进内衣。这次,他没掏那手绢,因为里面有两千多块钱。掏出来放这些,就把那些也暴露了。富不可外露。四下里,贼勾勾有多少眼睛呢?难保里面没有不学好的红眼贼娃子。手绢里的钱,早该放家里的。可家里,也没个保险地方。寻常,老顺把钱放在毡底下,或是鞋子里,时时变。一次最多也不过放个百十块,大多时候是人等钱,不是钱等人。所以,哪儿放钱,不是个大问题。现在,天上掉下个金元宝,突然有了这么多钱,老顺倒有些发愁了。

那做梦的感觉又出现了。看到胸前鼓鼓的地方,就明白是真的。一觉出脑袋闷闷的胀,又恍然如梦了。却不敢四下里望,此时,他是明星,定然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他呢,心也不自在了,往边上移了几步,觉得走路也不像往常了。往常,他觉不出走路,反倒走了几十年。今日,一觉出走路,却发现胳膊不像胳膊,腿不像腿了。该甩的不甩,该迈的不迈,配合也不和谐。想来,成电视上的机器人了,怕叫人笑掉大牙哩。

却没笑声。

老顺诧异地费劲地抬起头,却发现人们并没望他,都把视线集中到“疤鸡”们身上了。“疤鸡”们正整理那个怪怪的旅行包。里面,有各种花花绿绿的玩艺儿。还有一些塑料袋,装了黄苍苍油乎乎的肉。那肉没膘份,也看不出是牛肉羊肉还是猪肉。但那颜色,和老顺最爱吃的卤猪蹄一样,定然很香。这次,老顺想,一定多买几个卤猪蹄,美美吃一顿。几十年了,没好好过一次瘾。有时,他也泼出命来去买他一个,可狼多肉少的,娃儿们你一块,我一块,进老顺口的,不过是几块蹄筋。这次,多买几个,吃个满肚子。这一想,老顺嘴里满是口水,他赶紧咽了。

高些的“疤鸡”取出一袋新鲜牛肉,用一把怪模怪样的刀切成条儿,揭开笼上小口。肉才进,就叫鹰吸入肚里了。老顺大惊。因为授鹰的最忌讳喂鲜红的肉。这肉,喂不了几次,鹰就有了膘份。一有膘份,性子就野,一放,准飞得不见影儿了。即使要喂牛肉,也要在水中泡几天,泡去血水后,才能喂鹰。他把这些告诉给翻译。

“鹰肥了,上不兔子。”最后,老顺补充道。

那翻译才咕噜几句,“疤鸡”们就大笑起来。老顺不知他们笑啥。那翻译也笑了,笑一阵,才解释道:“他们,又不抓兔子。”

不抓兔子?那,他们作啥呢?用这么多钱,买个毛虫,看样儿又没唁样儿,就问:“不抓兔子,抓啥?”

“玩啊。”翻译轻松地说,看到老顺疑惑,又解释道:“那儿,王宫里的人,就爱玩这个。瞧,这外表,多威武。国外不是兴养宠物吗?别的国家养狗呀猫呀,巴基斯坦人爱养鹰:

噢,老顺明白了。毛旦却笑道:“这外国人,怪不叽机的,偏要养个鹰。

钱多了,多养个小妞儿也成,养啥鹰?”院里人这才笑起来。

别看大头院里人多,挤成一团了,可大多悄声没气的。村里人都这样。平时粗声大气,一有外人,便哑巴了。按孟八爷的话说是“拾不上台盘”。毛旦开了个头,村里人才敢叽咕了:“这老外,怕比双福有钱。”“双福算啥?人家老夕卜,连凉州城也能买下。”“不一定。外国也有穷得夹不住屁的。”“这抓鹰,倒是个来钱的路儿。”“就是,我也生发个网。多弄几只,见钱不抓是傻瓜。苦上一年,也不过混个肚儿圆。抓一只,一挖搭票老爷到手了。”

村里人这一叽咕,倒把老顺叽咕醒了:就是,趁“疤鸡”还在,再下回网,说不准还能网个鹰呢;就回家,喊几声猛子,却无人应,就取下网,仔细看看,把几个破处重绾了,取过架子,扯了网,提个鸡儿,往大沙河走去。

路上人很多。女人们一见老顺,就扯长了嗓门喊:“哟,顺爸,发财啦。”“成财神爷的卵子儿了。”“瞧,眼睛都笑成鸽粪圈儿了。”“睡不着觉了吧?顺爸。”“可小心哩。钱多了,就生事,别见个一掐出水的嫩葫芦,就想啃。”老顺慢悠悠说:“发啥?人都穷得尻子里拉二胡,夹不住屁哩。”

凤香说:’“哟,肥猪也哼哼,瘦猪也哼哼。你叫唁穷?钱在你兜里揣着哩,我们又抢不来。”

凤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叫老顺暗自吃惊:她咋知道我怀揣了钱呢?可别叫人抢了去。一抬头,见到明晃晃的日头爷,心遂安了,就说:“啥呀,窟窿早开大了。那点儿钱,能干个啥呀?补都补不住。憨头住院的债还没还清呢。”一提死去的憨头,女人们的话不那么野了。老顺快行几步。

深秋的大沙河显得很空旷。树叶儿早给虫吃了,枝条阡陌交织,刺向空中,在风中摇出寂寥来。草已叫秋掠白,跟土沙融为一体。“河”字也徒有虚名,连个水珠也见不到了。倒是沙洼刺目,叫人这儿一挖,那儿一自,一片狼籍。人倒是挺多,还添了好些网。老顺一看,不禁失笑。他们显然听说“疤鸡”们高价收鹰,才来凑热闹碰运气的。但那架势,又分明是外行:北柱是张陈年破网,线绳儿都泛黄了,早焐得不结实了,鹰一挣,怕要变成灰了;毛旦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鱼网,扯来十分硕长,捞鱼儿或能碰条瞎鱼,捉鹰,是地道的“屁打狐子”;花球的,倒是地道的网,是老顺那年绾给孟八爷的,但网的插法不对,网有三面,应插成三角形,还应注意角度。这角度,是能叫鹰飞下吃鸡而又不能顺利飞走的角度。这是个学问,要熟悉鹰的习性,考虑它如何俯冲?

吃了诱馆后咋飞走?都必须有精密的算计。要精巧地设计角度,叫鹰无论咋飞,双翅都会叫网粘住。粘住后,鹰要奋力挣扎。这时,要看网了,网好,鹰越挣,粘得越硬。那丝丝络络纵横交织的绳儿,每一道,都成捆鹰的绳索了一而河里插的网们,无一个合格,难怪老顺发笑了。

更可笑的是,这群人插了网,拴了当诱饵的鸡后,都不愿离去,怕落网的鹰叫别人偷去。老顺的牙都要笑掉了:那鹰,一见人就远远地飞了,能一头扎入人伙吃你的鸡?

见老顺来,人们都围了来。北柱说:“顺爸,天下的饭不能叫你一人吃净,给我们也留一口。你可不能吃独食。虽说劁猫儿的不骟猪,可那票老爷,谁看了心能不晃势?”老顺笑道:“好,好。祁连山里的鹰多着哩。瞧,黑压压旋着哩,可就是不进你的网。有啥法子?”毛旦说:“瞎子的嘴里,也能掉个油馓环环儿哩。不信,我捉不下鹰。”北柱道:“就是。瞎驴也能碰个草躲哩。”

“捉去,捉去。”老顺笑了。他改变了主意:这网,他不下了。一来,这阵候,根本捉不了鹰。鹰虽在天空盘旋,但只有在河里无人时,才敢一头扎下去吃鸡;二来,他多了个心眼,怕这群混世虫也照猫画虎,学会插网捉鹰的法儿。寻常,他们也常见,但那是无心的。现在,谁都留意了,他就得留一手了。

北柱笑道:“早知这些老外来收鹰,拜顺爸为师,弄它个百十只。这次,嘿,财发大了。”老顺笑道:“那财,你以为是空来的呀?天下整车整车往家里拉票老爷的多着呢,你咋穷得叮叮咣咣?为啥?命穷啊。命穷了,你挣断膀筋,也见不上个钱毛。命富了,你走路也能叫金疙瘩绊倒。那是你自个儿修的。你修了,财神爷才能给。”

“哟,顺爸。”毛旦怪声怪气道,“听你的话,好像你是十世修行的金禅子呀?几十年了,谁又见你修桥铺路来?不知你积了啥德,这次修下个金疙瘩来?”“谁说没?”老顺哈哈笑道,“要不是老子放鹰,野兔都成精了,比老鼠还多。一夜间,就把庄稼糟蹋个精光,你嘴里不饿出干屎臭才怪呢?”

北柱长哟一声:“顺爸,听你的口气,你倒成菩萨了。啥时给你修个庙,上个香火呀?”“啥时也成。”老顺欢欢地应。

北柱道:“羞先人去吧。知道不?那老外,弄了鹰,想干啥?”

“养呀,像城里人养狗一样。”

“哼,人家贩毒。昨夜,那翻译喝醉了酒,说:‘这点钱算啥?只要带过去一包白面,百只的本钱也够了。你们放心抓去,有多少,要多少’。”

“啥白面?”

“海洛因呀。”

老顺的脑袋倏地大了。

老顺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阴了脸,沉默许久,忽然发问:“那白面,咋回事?”他没望人,也没称谓,但猛子知道是问他,就问:“啥白面?”“叫海啥因的,毒品。”“海洛因?”

“对,就这个。听说吸了了不得。究竟是哈个样儿?你详细说说。”

猛子很诧异:爹为啥问这个?但他还是根据自己听到的,或是杂志上看到的,一一说了。

最叫猛子忘不了的,是几幅宣传画。一个女演员,特别年轻,特别漂亮,受不了毒瘾,切腕自杀了。一想那脸蛋,猛子心就哗闪。村里最漂亮的月儿跟她比,也是母鸡比凤凰。那女演员笑着,很灿烂。当时,猛子想:“你与其自杀,给我当女人算了。当个临时的贼女人也行。哪怕,叫我亲一下也行。”可死了,猛子很是可惜。还有一个女人,吸毒后,生下个怪相娃儿,无鼻头,脸上只有两个洞。

老顺不望猛子,只啪啪地抽烟。猛子谈完,许久,才听爹很苍老地说道:“你去睡吧。”猛子就出去了。

老顺却不睡,烙饼似的在炕上翻来掉去。不时地长叹一口气。老伴很诧异,问了几次,老顺不答。老伴笑道:“叫花子留不住隔夜食。有了几个,烧唤得睡不着了?”老顺不答,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