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观上讲,高级需要不像其他需要一样迫切。它们较难被察觉,容易被搞错,容易由于暗示、模仿或者错误的信念和习惯而与其他需要混淆。能够了解自己的需要———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是一个重要的心理成就?对于高级需要更是如此。
高级需要的满足能引起更理想的主观效果,即更深刻的幸福感、宁静感以及内心生活的丰富感。安全需要的满足最多只产生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无论如何,它们不能产生像爱的满足那样的幸福的狂热与心醉神迷或宁静、高尚等效果。
追求和满足高级需要代表了一种普遍的健康趋势,一种脱离心理病态的趋势。
高级需要的满足有更多的低级满足为基础。遗传占优势的需要必须在高级需要的满足之前得到满足,仅此一点就足以说明这一问题。因此,友爱的需要在意识中的显露要比安全需要的出现依赖于更多的满足。更通俗一点说,在高级需要的层次上,生活更复杂了。寻求尊重、地位与寻求友爱相比,涉及更多的人,需要有更大的舞台,更长的过程,更多的手段和各等级的目标,以及更多的从属步骤和预备步骤。友爱的需要与安全需要相比较,同样存在上述差异。
高级需要的实现要求有更好的外部条件。要让人们彼此相爱,而不仅是免于相互残杀,需要有更好的环境条件(家庭、经济、政治、教育等等)。
两种需要都满足过的人们通常认为,高级需要比低级需要更有价值。他们愿为高级需要的满足牺牲更多的东西,而且更容易忍受低级需要满足的丧失。例如,他们比较容易适应禁欲生活,比较容易为了原则而抵挡危险,为了自我实现而放弃钱财和名声。能充分理解两种需要的人,普遍地认为自我尊重是比填满肚子更高、更有价值的主观体验。需要的层次越高,爱的趋同范围就越广,也可以这样说,受爱的趋同作用影响的人数越多,爱的趋同度也就越高。在原则上,我们可以把爱的趋同解释为,两个或更多的人的需要融合为一个单一需要的优势层次。当然,这是程度问题。两个相爱甚笃的人会
不加区别地对待彼此的需要,对方的需要的确就是他自己的需要。
高级需要的追求与满足对公众和社会也很有益处。在一定程度上,需要越高级,就越少自私。饥饿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它唯一的满足方式就是让自己得到满足,但是,对爱以及尊重的追求却必然涉及他人,而且涉及他人的满足。已得到足够的基本满足继而
寻求友爱的尊重(而不是仅仅寻找食物和安全)的人们,倾向于发展诸如忠诚、友爱,以及公民意识等品质,并成为更好的父母、配偶、教师、公仆等等。
高级需要的满足比低级需要的满足更接近自我实现。假如我们承认自我实现的理论,就可用来作为一个重要的区别。除此之外,它还意味着对于那些在高级需要层次上生活的人,我可以期望发现他们有更多更高的趋向自我实现的品质。
个性更伟大、更坚强、更真实的趋向是由高级需要的追求与满足造成的。生活在高级需要层次意味着更多的爱和趋同,即更多的社会化,不管是否符合逻辑,它都是以经验为根据的现实。实际上,生活在自我实现层次的人既是最爱人类的人,又是个人特质发展得最充分的人。这完全支持弗洛姆的论点———自爱(或不如说是自尊)与爱他人是协同性的而不是对抗性的,他关于自发性、自动性的见解也是中肯的。
需要的层次越高,心理治疗就越容易,并且越有效。而在最低的需要层级上,心理治疗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例如,心理治疗不能止住饥饿。
低级需要比高级需要更具体、更可感知,也更有限度。与饥和渴相比,爱的躯体感要明显得多,而友爱则依次远比尊重更带有躯体性。另外,低级需要的满足远比高级需要的满足更可感知或更可观察。而且,低级需要之所以更有限度,是因为它们只须一定数量的满足物就可平息这种需要。我们只须吃这么一点食物就能满足饥饿,然而友爱、尊重以及认识的满足几乎是无限的。
很明显,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观察和探索。人性自身就具有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怎样才能完善?我怎样才能幸福?我怎样才能富有成就?当由于患病这些价值被剥夺时,机体就告诉我们它需要什么,从而也就告诉我们要珍惜什么。
如何完善自身的人性
高级需要和低级需要具有不同的性质,而且这样的高级需要与低级需要必须归入基本的和给定的人性储备中(而不是不同或相反)。这一定会在心理学和哲学理论上引起许多革命性后果。大多数文明同它们的政治、教育、宗教等理论,始终是建立在与这一信念正好对立的观点之上的。
总的看来,它们假定人性原始的以及动物的方面严格地限制在对食物、性之类的生理需要上。追求真理、爱、美的高级冲动,被假定为在内在性质上不同于这些动物性的需要。而且,这些兴趣被假定为相互对抗、排斥,为了优势地位而不断发生冲突。人们是从站在高级需要一边而反对低级需要这个角度来看待所有文化及其工具的,所以,文化必然是一种控制因素和阻挠因素,顶多是一种不幸的必需品。
认识到高级需要恰如对食物的需要一样,是类似本能的和动物性的,这必然具有很多影响。
也许,最重要的是明白认知和意动的二歧式是错误的,是必须予以澄清的。对知识的需要,对理解的需要,对哲学沉思生活的需要,对理论参照系统的需要,对价值系统的需要,这些本身都是意动的,是我们原始的动物本性的一部分(我们是非常特殊的动物)。
既然我们也了解我们的需要并不完全是盲目的,了解它们为文化、现实,以及可能性所更改,那就可以进一步推出,认识在它们的发展中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约翰
·杜威主张,需要的真实存在和界限是依靠对现实、对满足的可能和不可能的认识而定的。
如果意动在本质上也是认知的,或者认知在本质上也是意动的,那么它们的分歧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并且必须抛弃。
这些古老的哲学难题,有些甚至可以看成是因为对人类动机生活的误解而产生的假难题。例如,自私和不自私的一般区别的问题,假如我们类似本能的爱的冲动,使我们从注视我们的孩子吃好吃的东西,比我们自己吃能得到更多的个人的“自私的”愉快,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解释“自私”,怎样把它与“不自私”相区别呢?假如对真理的需要与对食物的需要更具有动物性,那么,为真理而冒生命危险的人比为食物而冒生命危险的人更少一些“自私”吗?
假如从食物、性、真理、爱或尊重的满足中能同等地得到动物性快感、自私的愉快和个人的愉快,那么,显然需要重新更正快感理论。这意味着高级需要的快感在低级需要快感衰落的地方很可能坚持下去。
古典浪漫主义的酒神与太阳神的对立必定能得到解决。至少就它的某些形式来说,它同样是建立在动物的低级需要与反动物的高级需要的分裂之上的,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与此同时,我们也必然要对理性与非理性的概念,理性与冲动之间的对比,以及作为与本能生活对立的理性生活的一般概念,作很大的修正。
通过对人的动机生活的严密审查,可以得到伦理哲学家需要的许多东西。假如我们最高尚的冲动不是被看作勒马的缰绳,而是被看作马本身,或者相反。假如我们的动物性需要被看作具有与我们最高的需要一样的性质,它们之间明晰的分歧又怎么能够存在下去呢?我们又如何确定它们可以有不同的来源呢?
进一步说,假如我们清醒而明确地意识到这些高尚而美好的冲动的存在和日益强大。从根本上说,首先是满足更迫切的动物性需要的结果,我们当然应该更少谈到自我控制、禁止、法律等等,更多的谈到自发性、满足以及宽容等等。在责任的沉重感与享受的放松感之间,对立似乎比我们预料的要少得多。
本尼迪克特的“协同作用”理论是我们的文化概念和关于人与文化的关系的概念改变的方向。文化显然是,或者至少应该是满足需要的,而不是禁止需要的。此外,它不仅是为人类的需要而创造的,而且也是由人类的需要创造的。文化与个体的分歧需要重新审查,应该更少强调它们的对抗,更多强调它们的合作。
人的最好的冲动显然是内在固有的,而不是偶然的和相对的,认识到这一点对于价值理论一定包含着极大的意义。比如,它意味着根据逻辑来推断价值,或试图从历史和假设中找到它们,都不再是必要的或合乎需要的。很明显,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观察和探索。人性自身就具有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怎样才能完善?我怎样才能幸福?我怎样才能富有成就?当由于患病这些价值被剥夺时,机体就告诉我们它需要什么,从而也就告诉我们要珍惜什么。
从一个明显的性质考虑,这些基本需要从一个明显的性质上是类似本能的,但它们更多的表现在区别于我们熟知的低级动物的本能。所有区别中最重要的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即,与本能是强大的令人厌恶和不可改变的这样一个古老假定相反,我们的基本需要虽是似本能的,却是较弱的。
作为意识到的冲动,了解我们真正渴望得到尊重、知识、哲理、自我实现等等,从
心理学角度来看,这是一个难得的心理成就。不仅如此,基本需要层次越高,它们就越弱,越容易被改变和压制。最后,它们不是坏的,而是中性的或好的。我们用一个反论来概括:我们人类的本能是如此弱,以致它们需要克服文化、教育、学习的干扰,一句话,需要保护并防止改变。
我们必须改变对心理治疗(以及教育、抚养孩子、一般意义上良好性格的塑造)的目标的理解。对于许多人,它们仍然难免受到一整套对固有冲动的禁止和控制。纪律、控制、镇压是一些管理制度的口号。但是,如果我们的治疗意味着一种旨在打破控制和禁戒的力量,那么,我们新的关键的词语将是自发性、释放、自然真实、自我认可、对冲动的觉知、满足、容许。如果我们的本能冲动不是被理解为洪水猛兽而是和煦春风,如果我们的本能冲动与其说是掠夺性的不如说是友爱性的,与其说是使人怨恨的,不如说是令人赞美的,我们当然应给它们以自由,让它们充分表现自己,而不是将它们拘控在用于犯人或疯子的约束之内。
假如本能是较弱的,高级需要在性质上是类似本能的;假如文化比本能冲动更强,而不是更弱;假如人的原始冲动最终被证明是好的,而不是坏的;那么,人性的改进也许可以通过对类似本能的倾向的培养来实现,或者通过促进社会改革来实现。的确,改善文化的意义就在于为人们内在的生物倾向提供一个更好的实现自身的机会。
由于发现高级需要层次上的生活可以相对地摆脱低级需要满足的支配(甚至不受高级需要满足匮乏的限制),我们就可能想出办法来解决神学家们的古老难题。他们总是感到有必要努力调和肉体和精神,天使与魔鬼,人类有机体上高级和低级的东西,却没有一个人找到过满意的方法。高级需要生活的机能自主似乎就是答案,高级需要的发展只有建立在低级需要的基础上,但最后一旦牢固建立,就可以相对地独立于低级需要。
除了达尔文的生存价值外,我们现在还可以提出“成长价值”。对于个体来说,不仅生存是好的,努力去发展完美的人性,使人的潜力得到发挥,追求更大的幸福、更深的宁静以及高峰体验,走向超越,获得对现实更丰富、更准确的认识,而且这一切也是有益的。我们不再以生存的可能性作为证明贫穷、战争、独裁、残忍的丑恶的唯一证据。在我们眼里,这些现象的丑恶还在于它们降低了生命、人格、意识以及智慧的质量。
也就是说,仍然有谈论一张受挫折的嘴、一个受挫折的胃、或是一种受挫折的需要的倾向。我们必须清楚地知道,受挫折的只能是一个完整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人的某一部分。
战胜致病挫折的途径
动机概念包含着精神病病因以及挫折、冲突、威胁等性质的一些重要启示。
挫折和冲突的概念促进了精神病病因的引发以及持续理论的揭示。某些挫折的确导致病态,另一些并非如此;某种冲突也同样导致病态,另一些却也并非如此。要想解开这个谜,则必须求助于基本需要理论。
在讨论挫折时,很容易错误地将人分割开。也就是说,仍然有谈论一张受挫折的嘴、一个受挫折的胃、或是一种受挫折的需要的倾向。我们必须清楚地知道,受挫折的只能是一个完整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人的某一部分。
搞清楚这一点,就理所当然明白了剥夺和对人格的威胁之间的重要区别。挫折的通常定义只不过是得不到所渴望的东西、一个愿望没有实现或一种满足受到妨碍等。这样一个定义未能区分开两种不同的剥夺:一种对于机体并不重要(很容易被替换,极少导致严重的后果);另一种则同时是对于人格,也就是说,对于个人的基本需要———他的生活目标,他的防御系统,他的自尊心,他的自我实现———的一种威胁。我们的论点是:只有威胁性的剥夺才有类似于一般意义上挫折的许许多多后果(通常是让人反感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