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梅开时节,晨曦时分,罗浮山处处风光:和煦的阳光,映照在点点腊梅之上,朵朵压枝;轻柔的海风,摇曳着横斜的梅枝,香飘万里。梅林深处,有一条幽静的林间小路,小路直通山脚,连着蜿蜒曲折的山道。沿山道再行二三里,便见一巨大的石门,石门两侧,刻着一副巨大的对联,上书:罗浮山下梅花村,下道:玉雪为骨冰为魂。字体古朴遒劲,行文笔走龙蛇,依稀有颜体神韵。
过了石门再行,便到了人烟兴盛之处,道路两旁既有茅屋草舍,也不乏画栋雕梁,倒也形成了一座不小的村落。出村再行,又到了登山小道,小道两旁遍是梅树。山上梅花不似山下那般繁盛,却千姿百态,或含苞待放,或带露凝霜,或展枝迎客,或若隐若藏,倒也别有一番清韵。
小道之上,正有两名中年男子拾级而上。一人身着白衣,身形瘦高,双目有神,行走似鹤,飘逸若仙;另一人身披紫衫,身形略矮,却更为精壮,虎步而行,刚劲威猛。
二人正登山赏梅,突然白衣男子似是若有所思,轻叹一声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知今年的梅林会武,又会有怎样的惊喜?”
紫衫男子爽朗一笑,道:“梅阿痴你就会无病呻吟,去年你家阿晴大放异彩,一举夺魁,今年可要轮到我黄家大展身手喽!”
原来这白衣男子姓梅名复国,这紫衫男子姓黄名兴汉,乃是这梅花村中黄、梅二家家主,地位之高,仅次于村正大人。
黄兴汉见梅复国轻笑不语,不由得意道:“自从去年败给你家阿晴,我那两个孩儿可是发奋苦练,希望一雪前耻呢!”
“这次梅林会武。”梅复国突然神情一黯,缓缓道:“阿晴不会参加了。”
黄兴汉脚步一顿,不禁奇道:“阿晴是本届擂主,岂有弃赛一说?”
“早在三个月前,阿晴已被村正大人安排外出历练,至今未归,这梅林会武,怕是赶不上了。”梅复国淡淡回道。
虽然梅复国嘴上说的轻巧,可黄兴汉依稀能感觉到他心中的忧虑:外出历练,还是村正大人亲自安排,此事绝不简单,绝不简单啊···
二人身负武功,自然脚力不凡,转眼间便到了山路的尽头。二人拨开路旁梅枝,极目远眺,只见一座巨大的擂台,正坐落在脚下的山坳之中。
擂台通体汉白玉石,长宽高皆为三丈,左右各有一副条幅,左书枕戈待旦,右书精忠报国,正中则悬挂着一条横幅,横幅上便是著名的梅花四训:以村复县,以县复州,以州复路,以路复国!
每年一次的梅花会武,旨在鞭策梅花村后起之秀。故参赛之人,无一不是村中的青年才俊,男不及弱冠之期,女不至桃李之年。比试还未开始,擂台周围已有不少年轻人围坐一团,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正中站着的是一清丽少女,只见她身着鹅黄色劲装,手若柔荑,肤如凝脂,眉似柳叶新裁,目若秋水荡漾,宛如众星拱月,疑似仙女下凡。
少女正与众人说说笑笑,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三个身影,便笑着迎上前去,略一施礼道:“阿爹,梅伯伯,公孙前辈!”
三人正中形容枯槁,须发皆白的青衣老者便是公孙千羽。此人十八般武艺无所不通,阴阳五行无一不晓,武功杂而不乱,阵法造诣极深,乃是梅花村外姓首座。按照梅花村村规:“黄梅守村寨,外姓闯四方”,公孙千羽便是专一教导梅花村的这些外姓弟子,很是受人尊敬。
公孙千羽生性随和,辈分又长,见到少女,不由冲黄兴汉开起玩笑道:“黄老怪,你家阿娇出落的落落大方,可越来越不像你喽!”
黄兴汉淡然一笑道:“武功像我便成,这女儿家容貌嘛,还是随她娘亲的好!”
“你家天娇也来参赛了?”梅复国不由叹道:“可惜阿晴来不了,不然这次梅花村青年才俊可真是汇聚一堂了。”
“阿晴不来,不是还有阿雨嘛!”公孙千羽爽朗一笑道:“依老夫看,这届冠军又是梅家的喽!”
黄兴汉冷笑一声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样的天才还见得少么?”
黄天娇见比赛未打,三人便已是各不相让,便乖巧告退,回到擂台旁边。
黄天娇四下一望,突然身形一闪,已站在一个黑衣少年面前,一皱眉头,嗔道:“小不点,你怎么也来凑热闹呀!”
那少年被她叫的小脸一红,挺起胸脯,道:“师姐,人家早就不是小不点啦!”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瘦黑的小脸略显稚嫩,黄天娇不由心中一怜,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你练武时日不久,底子尚浅,过些年再来,未尝不可呀!”
“师姐,人家已经练武两三年了呢,连师傅都说我这双铁拳已经略有小成,这才放我参赛的!”
黄天娇见他态度决绝,便不再相劝。正待问他这些时日的武功进展,却听见人群中传出阵阵惊呼。
“快看,梅子雨!”
“天,梅子雨这武学奇才也来参赛了!”
“梅子雨,传说中比梅子晴更妖孽的人物,也来了么?”
众人尽皆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手持一枝腊梅,正摇头晃脑道:“有梅无雪不精神,今日梅花虽美,却无大雪相衬,当真算不得人间极品!”
一旁的黄兴汉听罢,不由笑骂道:“这小子倒是乖张!岭南四季如春,何尝下过大雪?”
梅复国无奈摇头,叹道:“我这孩儿天赋异禀,可脑子里总是有些奇怪的想法,真叫人捉摸不透。”
公孙千羽目光如炬,缓缓道:“这块璞玉,当真不好雕呀!”
君无依也回过头去,张眼望时,只见此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之间俊洒自如,言谈举止之时清新脱俗,不由赞道:“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梅子雨么?还真是让人过目难忘呢。”
一旁黄天娇却是摇头笑道:“小不点,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的外表所蒙蔽了,这人便是我们梅花村一等一的混世魔王。这小子花言巧语,诡计多端,每每有奇思妙想,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梅子雨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径直朝黄天娇这边走来,人还未至,声已先闻:“黄家有女初长成,婀衣袅袅似玲珑。若待红杏出阁日,满园芳菲尽失容。”
梅子雨冲黄天娇打了招呼,却见她身旁还站着一个陌生少年,不禁笑道:“在下梅子雨,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黑衣少年尚未应答,一旁的黄天娇却娇叱道:“都是熟人,就不用装的如此文绉绉的了吧,我的梅家二少爷!”
梅子雨长吁一声道:“正是哩!要不是老爹言传身教,我才懒得学这些陈规腐距呢!”
少年自知黄梅二家门当户对,彼此之间开开玩笑倒是无妨,自己这个外姓子弟还是谨慎些好,于是忙施礼道:“在下君无依,见过梅公子。”
梅子雨忙拱手还礼,笑道:“什么少爷公子,无依兄弟,今后就随着天娇,叫我一声大哥吧!”
君无依一愣,正不知如何作答,却听黄天娇娇叱道:“喂,姓梅的,你说清楚,人家几时唤你叫大哥了?”
梅子雨挠了挠头道:“约莫是十年之前吧,那时我把小蛇扔到你身上。当时你吓得哇哇大哭,为求我拿开,连唤我几声好哥哥哩!”
黄天娇见他口无遮拦,竟提起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时的羞事,不由羞得满面通红,气得一跺脚,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混世魔王。
梅子雨见状,显然已是********,正欲和君无依再聊上几句,却听见擂台上有人高喊:“梅林会武第一场,梅家梅子雨对外姓薛无涯。”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今天这么早便要动手动脚。”梅子雨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临了上台,还不忘回头向君无依告别道:“君兄弟,稍等片刻,咱们稍后再聊呀!”
君无依只得木讷似的挥了挥手,却见师姐早已凑到擂台前,高声喊道:“梅子雨!你这场要是胆敢托大,我可饶不了你!”
女儿娇憨之声未落,擂台下早已是哄笑作一团。就连对面高台之上,有几位年长之辈,也不由莞尔一笑。
公孙千羽捻须而笑道:“少年俊逸洒脱,少女憨羞可人,这批年轻人,了不得,当真了不得呀!”
公孙千羽话音刚落,却见身旁梅复国面无表情,淡然道:“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在意这等儿女情长?!”
另一旁的黄兴汉黑着脸庞,冷冷道:“任他梅家小子再是妖孽,黄某也没半分兴趣!”
公孙千羽无奈摇头,轻叹道:“你们两个争了大半辈子,反倒不似这些小辈来的自然洒脱,这是何苦由来!”
正说间,却听擂台上一声锣响,梅林会武第一场正式开始。
薛无涯使得一手荆楚长剑,在外姓诸弟子中名气颇大,只是不想第一场便遇上了梅子雨这妖孽之人。
擂台上的梅子雨持剑在手,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玩世不恭。
薛无涯身穿淡蓝色武士衣,头上戴着青色四方巾,倒有几分儒雅之气,略一施礼道:“外姓薛无涯,特来领教梅子雨高招!”
梅子雨微微欠身,面无表情道:“梅家梅子雨,请赐教!”
薛无涯长剑平举,摆好架势,只待梅子雨来攻。
擂台对面的高台之上,黄兴汉,梅复国,公孙千羽三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擂台上的这场比试。
“荆楚长剑,能攻善守。”黄兴汉油然笑道:“公孙老头,你这徒弟以守为攻,倒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名气,名气,天下熙熙攘攘,多少人为这名气二字劳苦奔波。”公孙千羽不禁感叹道:“所谓无名一身轻,有名肩上重,阿雨此战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着实不易!”
而一旁的梅复国倒是淡然处之,全然不见焦虑之色。
“咦!”公孙千羽眯起眼睛,向擂台望去,只见擂台上的梅子雨拔剑出鞘,飞也似的向薛无涯怀中刺去。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荆楚长剑比之梅子雨的佩剑,长了足足二尺。梅子雨剑未及身,薛无涯长剑便能伤人。梅子雨这兵行险招,反倒是正中下怀,正好钻入薛无涯布下的罗网之中。
薛无涯不禁一阵窃喜:所谓天才,大都心高气傲,竟是如此沉不住气。于是改守为攻,长剑急出,直刺梅子雨面门而来。
谁想梅子雨却是好整以暇,手腕轻动,剑尖一回,便将薛无涯的长剑轻轻荡开。
“孤光流萤,击其一点。”黄兴汉缓缓道:“公孙老头,你徒弟怕是有点危险!”
公孙千羽淡然道:“输了便是输了,梅家专攻剑道,自然不是我这半吊子老头子所能比拟的。”
“老头你倒是破罐子破摔。”黄兴汉又转头问梅复国道:“梅家三绝剑,剑境取自罗浮三绝,分为日观,云观,海观三境。不知你家阿雨练到哪一重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境界再高,招式再妙,没有实力支撑,也是枉然!”梅复国傲然道。
黄兴汉,公孙千羽二人相视一眼,再不做声,只是紧紧盯着擂台上的那个俊秀少年。
擂台之下,君无依正醉心于这惊艳绝伦的一击,虽是初次相逢,但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却有种说不出去亲切感呢。
君无依正愣神的功夫,黄天娇早已凑过头来,轻轻道:“子雨哥哥的剑法,当真不凡呢!”
君无依点头道:“梅公子对战局的把控,精妙的直叫人心生绝望!”
“金光涌现,束剑为线,子雨哥哥招式飘逸洒脱,这薛无涯只有招架之功啦!”
接着,梅子雨剑招突变,不再是轻描淡写般的闲庭信步,变成了疾风骤雨般的迅疾刚猛。
黄天娇拍手笑道:“霞光万道,以剑分光,这薛无涯必败无疑啦!”
君无依在一旁暗道:师姐这幅模样,只怕早已是关心则乱了吧。
果然,薛无涯出击未果,招式大乱,不出三个回合,梅子雨的剑尖便已指在他的鼻前。
薛无涯倒也是豁达之人,毫不做作,直接抱拳认输道:“我输了!梅公子剑法非凡,薛无涯大开眼界。”
梅子雨还剑归鞘,拱手还礼道:“薛兄承让,荆楚长剑远攻为上,近战不利,子雨取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