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眼眶湿润了,她缓缓的蹲下身子,上前探了探妲雪的心脉,绝望的闭上双眼。
潇竹忽然转身,拼命的摇晃着半夏的身子,憔悴的面容浮着湿润:“半夏,你救她,你快救她,你是天下第一药后,你快救她啊!”
半夏悲痛的摇摇头,咬着唇:“没用了,心脉已经断了。”
耷在半夏肩膀上的那双手陡然落下,如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儿,潇竹面无表情,缓缓的转过头,望着紧闭双眼,面容上却挂着泪痕的妲雪,他俯下头,轻轻的细吻着妲雪的额头,柔声地说:“雪啊,莫怕,为师来了。”
一吻落定。
潇竹起身,双手将柔弱的妲雪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的朝前方走去,那悲痛落寞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蜻蜓点水,柳絮飘扬。
浮生若梦,静如止水,不问情愁,只愿你一生安好。
剥落满身伤痕,填补半世流离。
愿萧瑟,能一纸相送。
愿此生,能和衣相绻。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仿佛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客栈的房间内。
淡淡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潇竹为妲雪换上了一身干净漂亮的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支他为她买的蝴蝶簪子,蝴蝶的流苏摇摇摆动,仿佛妲雪歪着小脑袋活泼时的模样。
她静静的躺在潇竹的大腿上,一动不动的乖巧极了。
潇竹一双手摸着她冰凉的脸蛋儿:“雪儿,为师一直陪着你。”
门,被推开。
半夏一行人行至到了软榻前,望着这一幕,众人心酸不已。
“潇竹,对不起,怪我来晚了。”楚墨寒愧疚不已。
潇竹面无表情,眼神没有一丝的焦距,只是深深的望着妲雪,仿佛他的眼中只有妲雪一个人。
半夏的双眼盈着泪水,她实在看不过去了,扑了过去,定定的望着潇竹,道:“潇竹,我可以让你和妲雪姑娘相处最后一天。”
话落。
潇竹那张呆滞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他不言不语,望着半夏。
半夏咬了咬唇,道:“妲雪姑娘体内有血泪子,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她暂时醒过来,那就是将她的体内的血泪子存在她的心脉里,但是她只能活一天,一天过后,她便”
潇竹凉薄的唇颤抖不已,手指无力的摩挲着她的脸颊:雪儿,你想与为师相处这一天吗?
片刻。
潇竹的唇才艰难的开启,嗓音沙哑的不像话:“半夏,雪儿她还有的救吗?”
心搅在了一起,撕扯着,压抑着。
半夏摇摇头,握着衣角:“对不起。”
鸡鸣没有准时的响起,破晓的天空阴沉沉的。
潇竹握住妲雪的小手,又问:“她会痛吗?”
她最怕痛了,曾经她去怡红院偷看的时候,潇竹责罚过她,她痛得每天直想让他呼呼她的伤口。
半夏摇摇头:“不会,她的感觉相当于回光返照。”
长歌当哭,为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终散作云烟。
“半夏,你不要弄痛她就好。”潇竹一字一字的吐出来,最后一度哽咽。
半夏别过头去,一滴眼泪话落:“好。”
风华是一指流沙,苍老是一段年华。
阳光照样徐徐上升,微风照样拂拂吹动。
半夏将妲雪体内的血泪子引了出来,而后又引入了她的心脉里,半夏的额头布满了层层的汗珠,脸庞湿润了一片,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
软榻上的妲雪指尖微动,一双眸子缓缓的睁开,湿漉漉的眼底盛着满满的期盼的神情。
半夏哽咽了:“潇竹她醒了。”
闻言。
潇竹急忙坐回在软榻上,望着妲雪重新睁开的双眼,他的心微动,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哽咽温柔:“雪儿,你醒了。”
妲雪点点头,望了望自己的身子,总觉得体内被人掏空了一般,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她望了一眼半夏,嘴角勾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容:“又是半夏姑娘救了我,谢谢你。”
半夏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嘴巴,眼泪唰唰滑落。
柔软的身子被潇竹紧紧的抱在怀里,妲雪的头抵在潇竹的下巴上,一滴一滴湿润的泪水浸染了妲雪的发丝,妲雪有所感觉,她有些疑惑,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小手儿摸着潇竹潮湿的脸庞,问:“师父,你怎么哭了?”
“为师没哭。”潇竹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安抚的摸了摸妲雪的头顶。
妲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的唇瓣儿颤抖,湿漉漉的眸子望着潇竹,问:“师父,我怎么了?”
“雪儿,你很好,不许乱想。”潇竹偷偷的将眼泪拭去,重新将妲雪抱在怀里,大手拍着妲雪的后背。
妲雪的心思愈发的敏感,情绪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她猛地推开潇竹,摸了摸自己的脸,慌张的问:“师父,我是不是又变丑了?”
潇竹见她情绪如此激动,急忙安慰:“雪儿,你没变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妲雪有些怕了,她怕师父只是为了哄她,她开始四处找镜子:“给我看看,我要自己看看。”
“雪儿”潇竹痛心疾首,不知该如何将她只有一日寿命的事情告诉她。
半夏有些不落忍,她上前抓住了妲雪胡乱抓的小手,眼泪一颗颗滚落:“妲雪姑娘,不是的,是是”
妲雪湿漉漉的眸子望了众人一圈,为何他们都那么的伤心?
她的睫毛颤抖着,如受了惊吓的蝴蝶,问:“是什么?”
“你被水三姬吸走了纯阴内力,断了心脉,你只有只有一日的寿命。”最终,半夏终于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嗡’地一下子妲雪将昨晚恐怖的一幕全部回想了起来,那蚀骨之痛让她汗毛竖起,冷汗涔涔。
那晚。
她记得师父拼命的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心急如焚的她却始终无法应答。
黑白无常带着锁魂链将她带到了阴曹地府,她记得她看到了阎王爷,阎王爷清楚的告诉她,她的阳寿已尽。
原来,她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原来,那最后一日的生命是半夏为她争取来的。
那双抓着锦被的小手慢慢的松开,她的视线落在悲痛的潇竹身上,她扑了过去,抓着他不敢置信的问:“师父,是真的吗?半夏说的是真的吗?”
许久。
潇竹都未回答,这个真相太过残忍。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妲雪猛摇头,推开了潇竹从软榻上冲了下去。
斑驳的阳光透过阁窗映照了进来,桌桌椅椅的影子折射在地上,妲雪猛地一惊,望着地上干净的空白,她恐惧的抱住了自己的身子:“我的影子呢?我的影子呢?我为什么没有影子了?呜呜我为什么没有影子了?”
借来的命数是没有影子的。
“雪儿。”潇竹冲了过去,跪在了地上,牢牢的将情绪激动的妲雪抱住:“雪儿,别怕,别怕。”
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圆。
沧海桑田,春去春又归。
缘起缘灭,轮回,落凡间,天上人间,醉无眠。
“师父,师父――”妲雪哭的肝肠寸断,颤抖的手紧缠着他的腰,生怕少了一刻,她便会永远的失去他:“师父。”
命稀薄,人空瘦。
莫,莫,莫。
夜凡空,情难解。
错,错,错。
怀中的啜泣声愈来愈小,胸膛的衣襟湿了又湿,妲雪缓缓的抬起头,玉容寂寞泪阑干,她的双手捧住潇竹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令人心碎,一寸寸拭干了潇竹的无声的泪水:“师父,我们不哭,好吗?”
潇竹一手附上她软弱无骨的小手在脸上摩挲着,望着她坚强的模样,潇竹心里猛地钝痛:“好。”
情思如梦,愁断白头,花开花落,望穿多少个秋。
鸟儿欢快的鸣叫着,屋外,一颗粗壮的合欢花树在风中摇摆,微风拂过,几片合欢花花瓣儿吹散开来,悠悠的飘了进来,妲雪黯黑的眸子凝着那轻薄的合欢花花瓣儿,小手探出,伸在空气中,那合欢花瓣儿落在她的指尖上,一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将合欢花瓣儿举在潇竹面前,歪着小脑袋,强颜欢笑:“师父,这合欢花真好看,师父,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望着她如残败花朵的模样,潇竹无语凝噎,点头。
妲雪寐如桃花的小脸儿忽地笑了,她那双眸子盛满了盈盈的期待,一瞬不瞬的凝着潇竹:“师父,今天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吗?”
庭树霜落,
行云夜半凝空碧。
绣帏风,兰烛焰,梦遥遥。
月影绰绰,
满鬓清霜思难任。
陇头云,桃源路,两魂消。
夜幕渐渐拂下,如水的凉风冲刷了夏日的炎热,虫鸣清脆,知了小憩,月儿仿佛一个娇羞的少女映着朦胧的轻纱,淡淡的光晕散落在周边墨色的天空,整片都被月色浸成了梦幻般的银色,看起来渺若幻华。
微风拂拂,夹杂着二人的轻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