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好解决……按照我大兴律法,诬告反坐,是这古山诬告你,让他枷号三个月!哼哼,还是延川书院的‘教授’呢,却是如此卑鄙小人!”
古山已经面如死灰。我涩声说道:“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张潜渊哈哈大笑起来:“你因此错过是也不是?嗯,现在是午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本官现在就派人送你去考场,你去应考就是!顺带着将这两篇文章送给府试主考——周大人看去,告诉他,这等学子,本官喜欢,不给定个案首,本官不高兴!哈哈!”
这个张大人有些忘形了。我急忙提醒:“张大人,学生只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去应考,大人的恩赐,不敢领……”
张潜渊哈哈大笑,说道:“是本官错了……”
“张大人。”李珉宇提醒道,“此时已经允许学子出场,试题已经难免泄露,如此考试,这位李学子即便高中,人家也难免不服。”
“试题难免泄露?”张潜渊哈哈一笑,说道:“他始终在公堂之上,如何得到泄露的试题,又如何提前做好准备?”
“只是人言可畏。”李珉宇神色不变,说道,“大人清誉,也怕受毁。”
“这倒也是……”张潜渊皱眉思考了片刻,哈哈大笑,说道:“本官乃是督学,本有命题改题权利……既然这样,就在此地,本官给你出一题,你当堂完成,就当做是府试卷子了,如何?”
如此更好。我躬身道:“请大人命题。”
张潜渊皱眉片刻,笑道:“依然以《六国论》为题,你再作一文如何?”
张潜渊话落下,四周的人,已经作晕倒的模样!
同一题目,连做三文?
谁见过?
张潜渊哈哈一笑,说道:“本官也知道,这个题目是难为了你。不过本官相信,少年天才,不能以常理度之……你若能写出来,发人所未发,不管文采如何,本官就与周大人求情,给你一个案首,如何?”
我也是哈哈一笑,说道:“大人如此错爱,学生敢不从命?愿再尽力写一文,与大人一道,成就这番千古佳话!”公堂之上,独我睥睨!少年狂气,展露无疑!没办法,我本身自信,而张大人,又爱这种调调!
“千古佳话”一句,正挠到了张潜渊的痒处。哈哈笑道:“豪气豪气!本官正要看看,你这等天才,对这样的题目,还能写出怎样的新意来!”吩咐道:“酒来!先给延州第一天才,上酒一杯!”
我站了起来,说道:“张大人!酒一杯未免小气,请赐酒一壶,如何?”
这等豪气,张潜渊自然欢喜,当下道:“一壶酒一壶!不要醉了才好!”
一口气将酒喝干,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苏辙的《六国论》,我大笑道:“笔墨伺候!”
笔墨早已送上。我援笔写下来:“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写了一段,手渐渐酸软,当下将笔向李县令一递,笑道:“大人,学生手已经酸麻无比,不能写文了,请大人代为书写,如何?”
李县令怔了一怔。张潜渊哈哈一笑,说道:“老夫来给你书写!”
我的目光落在李珉宇的脸上。
目光对视。
李珉宇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狂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李珉宇是聪明人,他知道我的意思,知道我递出了橄榄枝。只要他愿意帮忙代为书写,那就是向我低头了,而作为这个风流逸事中最后一出戏的配角,他也将获得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这样,不管是我,还是张大人,都不会因为这件案子与他算账!
然而……他还是不能相信,我会这样放过他!毕竟,这个案子中,他将我是往死里得罪了!
我眼睛依然落在李珉宇的脸上——李珉宇也不是笨蛋,他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就我今天表现出来的才华,我这样的人,绝对会成为这一届科举的宠儿!前途无量!而他,作为这出戏里的丑角,从此前途无亮!
李珉宇眉头舒展了一下,又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随即又皱起来……他在挣扎!
如果帮我写了这篇文,虽然算是接过了我递过来的橄榄枝,但是,他幕后的人,绝对会因此找他算账!
我看到了他的迟疑,心中暗自冷笑。
李珉宇,我也很想报复,狠狠的报复。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多少报复的能耐……既然这样,我就与你和解!让你的后台来收拾你……
李珉宇终于咬牙说道:“这等雅事,大人不要与下官争了!”
张潜渊眉头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大声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既然这样,就写罢!”
慢慢念完,笑着对张潜渊道:“大人明鉴,学生今天笔力已尽,不能作文了……与前面两文相比较,不算尽善尽美……大人原谅。”
张潜渊哈哈大笑,说道:“将三篇稿子,一起送到考场!告诉周大人,本次案首,本官就点这个李同尘!如果不服,请他来与本官争论!”
出了公堂,却见风行烈与蓝十三秋如意都等在考场之外。见我,风行烈就先欢喜迎接上来,说道:“尘,尘,刚才的事情,衙役们都传出来了!这下,你的才名,要扬遍整个关内了……”
蓝十三也迎接上来,张了张嘴要说话。秋如意急忙将一件衣服送上,说道:“这几天饿瘦了……”
我微笑着接过秋如意手中的衣服,笑着对风行烈道:“你……这么快就交卷出场了?”风行烈身上不知从哪里粘上了一片白灰,顺手过去,将灰给拍掉了。眼角的余光看见,蓝十三身上,似乎也有一片灰。
风行烈笑道:“你给人弄进去了,我压根就没心思考试!反正水平也摆着,咱考也不见得能考进……好歹也算是县试过关了,父亲面前也过得去了……”
蓝十三含笑道:“烈啊,这几天都忙坏了。再说他本来也不爱读书,这不是捡着理由了。”
我也不看蓝十三,笑着看着风行烈,道:“你这厮该打。说好咱们一起去参加会试的,你这样一闹,不是违约了?”
眼角的余光却看见,蓝十三怔了怔,面色一僵。
心软软了动了一下,有些……歉意,然而,心中一根刺却始终梗着,始终不舒畅。不想再看见蓝十三的目光,我笑嘻嘻的看着风行烈:“你这样不考,传出去,又是我耽误了你,我岂不是要被令尊大人恨上了……”
“你油嘴滑舌啊你,看起来关了几天监狱,你还没有长进呢……”风行烈嘻嘻笑起来,“得罪了本公子,本公子什么时候也给你设一个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正经的。”我笑嘻嘻的揪住风行烈的耳朵,说道:“我得罪人了,人家要将我往死里整。你居然还不与我断绝关系……不知令尊是如何教导你的。”笑着对秋如意道:“如意,这几天,这厮有没有欺负你?”
秋如意含笑看着我们打闹,说道:“这几天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幸亏有风公子与蓝爷帮忙。那天晚上,我们的小院子被烧掉了,我真傻了……是蓝爷做主,就在这边上租赁了小院子。蓝爷又忙前忙后的,忙着打点……若不是他打点,我还不能进去看你呢。”
这是给蓝十三请功了。我笑了笑,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眼蓝十三,拱手躬身道:“多谢蓝爷仗义援手。”
蓝十三见我转身,面上一喜。听我这样说话,人又僵在那里。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做声。片刻之后才说道:“你何必如此。”声音也是淡淡的。内中却压抑着一丝涩然的味道。
秋如意急忙笑道:“你们两人怎么客气成这个模样了……”
风行烈撇嘴,笑道:“有人要闹虚文,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淡淡笑道:“礼节上,总是要的。”
蓝十三将头看往街的另外一边,只做没有听见一群人说话。
秋如意叹息了一声,不说话了。气氛有些沉闷下来,好在小院子就到了。蓝十三在门口站定,说道:“我还要去州衙报到,今天就不进去了。烈,一切小心。”
风行烈点头。我心中诧异,终于忍不住问道:“去州衙报到?”
蓝十三扫了我一眼,淡淡说道:“没什么。老是在你家混着,也不是办法。前些日子,延州府衙门在招人,我就去报名了。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吏了。今天值班,先走了。”自顾自走远了。
秋如意急忙叫道:“蓝爷,你……先喝点水再走!”
蓝十三却不答话了,背影越行越远。
心中突然有些憋闷。
就这样?
就这样。
不是很好吗?我问自己。只是,我不知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些压抑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