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霜枫有些心不在焉,说道:“第四个呢?”
“第四个,叫筱燕秋。她最厉害的,是剑术。”
“剑术?”料想不到一个青楼女子,居然精通剑术,袁霜枫不由有些诧异,说道,“一个青楼女子,学习剑术何用?”
风无痕笑:“据说筱燕秋十岁之时,白妈妈问她要修习什么,她居然一口就说:剑术。白妈妈诧异道:我的儿,你将来是靠这青楼卖笑为生,学习剑术,哪个男人还敢上门?你将来如何安身立命?筱燕秋居然笑道:妈妈,你不知道这男人的心思。这男人,见多了柔媚情状,定然喜欢些与众不同的。女儿不做这青楼女子便罢,如若要做这个青楼女子,也定然要做最引人注意的。白妈妈倒是料想不到这几岁的孩子居然有这等见识,当下答应下来,请了武馆教师,教她剑术。她又别出心裁,将剑术与舞蹈联系在一起,独创出一套剑舞。见过的人,都大为称赞。江南才子孟昭仁,曾经赞叹说‘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参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此诗一传出来,江南少年,都慕名前来。一时之间,十五岁的她,居然成了天香楼最有名的姑娘之一。现在,”风无痕打开窗子,笑道,“少年们要见她,必须以黄金五十两作为见面之礼,还要在她的丫鬟的剑阵里,坚持一支香功夫。这下子,才将人给阻拦了下来。”
袁霜枫不由起了好奇心思,笑道:“倒也是一个奇特女子。不过,她如此特立独行,求见的少年不担心么?谁敢看她的剑舞?谁又敢做她的入幕之宾?”
风无痕笑道:“当然,她的剑,是不开锋刃的。她手下的剑婢,手中的剑,也是不开锋刃的。否则,这江南子弟,还真不敢接近她。”
袁霜枫听他声音里,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心不由一动。他是单纯了些,但是单纯不等于蠢笨。听他如此说话,不由想道:“难道这位兄弟,对那位筱燕秋姑娘,有了好感不成?”心中顿时又多了两分兴趣,提起精神,打算好好看看那位筱燕秋姑娘,是如何的与众不同。如若真的与众不同,那花费一些银子,帮这位兄弟成全心愿,也并非不可。但是主意还未曾打定,自然不好轻易说出。
风无痕一口气介绍完毕,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事,一时竟然默默不语。袁霜枫心中思量,正要找话打破僵局,却听得画舫里,传出震天的叫好声。心中一动,道:“难道是天香楼的四大美女出场了?”挑起帘子,往画舫外的歌舞台看去。
却听极远的地方,一缕缥缈的歌声,幽幽传来:“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随着歌声,歌舞台上,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缓缓走出。歌声幽怨空灵,与袁霜枫平日听到的,大不相同。袁霜枫不由说道:“这歌女的风韵,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她是寒香雪,还是红颜醉?”
风无痕回过神来,微笑道:“多半不是。四大美女,断无如此早上场之理。”
正说到这里,却听下面连珠价的叫好声:“连姑娘,好曲子!再来一曲!”
风无痕笑道:“唱曲的人叫连司音,只是寒香雪姑娘身边的一个侍女。”
“一个侍女,竟然有这等功力?”袁霜枫心,不由更加好奇了。侍女如此,主人又是何等样人?
正纳闷着,却看见前面歌舞台上,帘幕缓缓拉开。伴随着悠扬的采莲曲,歌舞台上方,缓缓坠下十多个粉红色的荷花花苞;花苞缓缓绽开,十多个身着采莲装束的女子,从花苞中缓缓立起,一齐歌唱:“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载歌载舞,歌声是如此清越曼妙,里面夹杂了些许江南民间的俚调,竟然别有一番淳朴风味。袁霜枫望着歌舞台,问风无痕:“这……”
风无痕摇头,道:“我也不知是哪位姑娘的跟班。等下就明白了。”
下面的画舫,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看着歌舞台。正出神的时候,却听见歌舞台上的音乐,渐渐淡去;而一缕悠远的笛声,却从河面上飘来,正和着姑娘们的舞步。
伴随着笛声,一艘极其简朴的渔舟,从远处划进了这片河面;渔舟表面,简直与普通渔船没有两样。风无痕与袁霜枫都是习武之人,眼神特别好,仔细看去,才发现,这艘渔舟,竟然是经过精心装饰的。最简朴最不引人注意,但是人一旦注意,就再也移不开目光。船头上,站着一个衣着简朴的渔家女;普通的青衣,不施脂粉,但是那最简单的衣着也难以掩盖那天生丽质!
渔家女一边吹着笛子,目光却在一众画舫上缓缓掠过。
所有的画舫里,所有的帘子都被卷起;所有的喧哗吵闹都在那一刹那静止;所有的画舫都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给渔舟开道!
渔家女打扮的女子,目光也一样在袁霜枫的脸上掠过;袁霜枫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一跳,脑海中竟然一片空白!
那张脸,虽然也称得上美貌,但是自己,却是见多了美女的。但是,却不知怎么的,心只管一跳,而后,几乎停顿!
那,只是一个淡淡的、浅浅的笑容啊……
甚至,自己的目光,与她的目光,没有任何交集!
直至那个姑娘的渔舟,到了歌舞台前;那姑娘上了台,继续吹笛,袁霜枫还是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一曲很快终了,但是半晌,台下众多画舫,居然依旧是寂静无声!直至不知哪个角落,响起了叫好之声,众人才如梦初醒,叫好声震天响了起来。
风无痕见袁霜枫回过神来,才介绍道:“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浅浅笑。”
“浅浅笑?”袁霜枫一怔,道:“排名第三的浅浅笑?她最擅长的不是歌吗?为何表演笛子?”
风无痕笑道:“或者是浅浅笑姑娘认为,其笛声比歌声,更为出色吧。”
正议论着,却听见前台响起了一阵如疾风骤雨一般的鼓声!
鼓声隆隆,如雷霆,如暴雨,如千军万马,在人的心上踩过!
听着这样的鼓声,尽管从来未曾经历过战阵,袁霜枫也不由振奋起来,按住了剑柄!
再看风无痕,他的神色,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紧张!心中有数,难道是筱燕秋出场了?
大幕拉开,十多个身着戎装的少女,手执剑器,婀娜起舞。剑光闪耀,婀娜少女,竟然也别有番刚劲味道;袁霜枫这样的剑术高手,也不由连连点头。
四周是轰然的叫好声。
十余个少女挥舞着剑器,幻化出各种各样的阵型;袁霜枫是识货的,知道这好看的背后,是很有些花样的,不由更是心动。眼见十多个少女的剑,剑锋蓦然都凑拢在一处,直指向上空;而几乎同时,歌舞台上空,一个白色的影子,急扑而下,众人看清楚,那是一个少女的影子!
眼见那个少女,竟然直落在那十多把剑器上,下面的人,不由同声疾呼!
虽然剑器不开封,但是剑器的尖头,依旧锋利!
那少女,至少也要被刺出十来个窟窿!
在众人的疾呼声里,那白色的影子却突然又上升了三尺;下面的剑器散开,那少女,才落下地来!
这惊险至极的一刹那,众人都看不清楚。但是袁霜枫却是看明白的,就在那一刹那,那少女,竟然用足尖在这十多把剑器剑尖上点了一点;借了这一点之力,继续向上升起!
好轻功!
好胆识!
接下来的剑舞,更是让袁霜枫目眩神驰!
天下,竟然有这等舞蹈!
这个人,不用问了,肯定是筱燕秋!
难怪风无痕提到筱燕秋,会是这样的神情!
筱燕秋!看着船头的十多支茶花,不用想,今天这茶花,肯定全都要送给筱燕秋了。
筱燕秋退场,众人尚且沉浸在她的剑器舞里,还没有回过神来;耳边,突然想起了一缕非常渺远的琴声。
这琴声,就像是山间的泉水,淙淙流过;众人听着,心似乎都被洗涤过了,澄澈非常。不由都面露微笑,人,也渐渐坐端正了。
泉水轻轻流淌,汇集了其他泉水;水声渐渐大了,汇成了小溪流,汇成了小河;声音渐渐宏大起来,众人眼前,似乎看到了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众人都不由端肃起来。
轰地一声,长河终于到了入海口!
潮至千艘动,涛喧万鼓鸣。江翻晴雪卷,海涨石塘平!
如若不是亲眼看见,歌舞台上只有一个少女,一张古琴,袁霜枫怎么也不相信,耳边的这段音乐,会出自一个人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