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希望我回京，小心翼翼做一个京官，好生奉承皇帝陛下与宰相们，苦熬资历，等着太子上位，就可以进位中枢？”我打断了东门飘雪的话。
“如实上报，有大功无赏的危险，却也有重返京师熟悉朝政的好处。京官升迁为宰执，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边疆将帅想要升迁成为宰执，却要有灭国之功。公子生生放过这次机会，突厥暂时也不会再度进攻，那么下一个机会，就非常难找了……”东门飘雪苦笑了一下，说道。
“既然这样，还患得患失做什么？如果离开边关，我这些日子对边关的一些设想，就要付诸流水了。”我扬声笑了起来，“先生难道还担心我不能再度立下这等功勋，回京无望么？难道你对玉同尘这般没信心？不能身为宰执，就不能马上主导社会的变革……我现在回京，说不定还要坐几年冷板凳，我大好光阴，可不能留着坐冷板凳！我已经浪费了两年光阴了，不能继续浪费下去！既然这样，不如在边塞多呆几年。现在边塞虽然闹不起大风浪来，我多呆几年，也总比现在就离开好一些！东门先生，您帮我再整治一份奏折出来。就说……嗯，将这件事写简单一些，将功劳多让给别人一些吧。苦守夏州多年的，那些老兵老副将什么的，都给他说上一份功劳。”
东门飘雪看着我，片刻之后才笑答：“大人既然舍得这样一份大功劳，自然是好的。”神色之间竟然有几分惋惜，又笑道：“有这样一份功劳垫底，说不定来日太子上位，公子就能立马上位了。”
我哈哈一笑，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
东门飘雪拟定了奏折，我将一群将军们都叫来，当着大家的面，将奏折念给众人听了。又征询一群人的意见。不管当时参战的，没有参战守着后方的，人人都有功劳，绝不落空。这群将军们的反应，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笑嘻嘻就说几句“不好意思”然后就接受了的，一类却是面红耳赤不肯接受的。笑嘻嘻接受了的，多半就是来自京师。面红耳赤真正羞愧的，多半就是原来就守在边塞的。当然，在奏折的最后，我也提上了一笔，当初带兵出战之时就许诺下面士兵准许以功劳换取那几个以下犯上的士兵头目性命的事情。知道这样大的功劳奏报上去，朝廷断断没有不准的道理。另外，我还附送了秘折，陈述了当初安排在突厥人之中的那些间谍的功劳。朝廷如何封赏是朝廷的事情，我总不能不说。
又费了一番口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让一群将军们都接受了我这份人情。奏折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皇帝陛下论功行赏，我也薄薄的得了一份赏赐。这些都是闲话了。
只是还有一点小插曲。皇帝陛下派来论功行赏的钦差大臣，居然是皇太子殿下。再度见到东方归元，心中不免有些潮涌。只是众人在前，却不能有所表露。东方归元的神色，却是平静非常。看到了我身后的蓝十三，他也微笑着说了一句：“居然能再度看见你在尘的身边，真好。”
蓝十三也含笑回应：“有我守在尘的身边，自然很好。”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之后就没有其他话。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个什么协议——我头脑有些晕陶陶的，却是不想思考。
宣读圣旨，论功行赏，之后是摆开了三千坛子御酒，摆上酒菜，除了轮值的士兵，大家举杯共饮。蓝十三与东方归元一起喝了好几坛酒，蓝十三醉了，东方归元也醉了。
我没有多喝酒，只薄薄的饮了几杯。看着面前酩酊大醉的两个男人，只能将所有的心事都藏在悠悠的叹息里。
东方归元没有停留。次日就起程回京。我想要找个时间与他说说闲话，可是……东方归元并没有给我机会。
见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黄尘古道里，我的眼睛……不经意之间，又潮湿了。
我的心已经坚韧了很多。至少，作为一个合格的将帅，我不会再轻易在外人面前掉泪。只是见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我的心……还是生生的被剜走了一块。
肩膀上，一只温暖的手放上来。
此后就没有故事了。草原上的消息陆续传了回来。
草原之上各个部族，本来就不团结。原先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可汗领袖着，但是现在可汗死了，还是一群人一起杀的，这下子，草原之上的乱局，即便是天纵英才，再也无法缓和了。
这样的内讧，我们自然是躲在城门之后偷笑。不过偷笑不能偷笑一辈子，事情还是要忙的。
在边塞的日子，忙碌而充实。练兵之外，我就在夏州城里开办了蒙学，请了几个落第书生前来教学；又成立了几个作坊，酿酒，纺织，刺绣，开始做当初吐蕃边境做过的事情——不过形势上有所不同了，与吐蕃是光明正大做生意，与突厥却是——走私！
除了走私生活用品之外，我们还走私军事物资。当然，这事情是天娇殿下主持的，太子殿下知道的。也不走私其他军事物资，我们就走私武器，刀剑。
当然，刀剑也不能走私最好的。我们走私的刀剑，都是拼杀几场就要报废的那种。价钱也定的很便宜，一只羊就能换到一把马刀。有几个部落眼红我们军队里那种上好的盔甲，出了大价钱想要买，也好，咱也卖，不过只卖几套，价钱还抬上天去。
自古以来，战争都是有心人最好的发财机会。地球上所有的人都知道美国的发达经历，所以——既然有发战争财的机会，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走私武器，我也不是谁来买就卖给谁的。先看看谁处在劣势，我就卖给谁，小小帮上一把。至于处在优势的，不好意思，你来找我买东西，我先拖延上两天再说！
这天正在忙碌，却见香墨急冲冲进来，疾声说道：“公子，有贵客来访！”
我笑着问道：“你称做贵客，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香墨笑道：“可不是么——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四个字，自然是说得极低的。
说话之间，已经有奴婢将男装的天娇给带过来了。我笑着迎接上去，却见天娇一脸的凝重，不由一怔。
天娇看着我，叹气说道：“又有事情要忙了……这事情，你看怎么办？”将手中的一封信递给我。
我没有接信，说道：“这些信件，臣是不该过手的。”
天娇皱眉道：“你看一眼也没有什么。就是独孤英寒，处境艰难，想要回归中原，想要请中原派兵前去支援接应。”
独孤英寒，就是当初在鄯州闹了一场兵变的那位。后来这位独孤英寒将军去了突厥地方。到了突厥之后，突厥可汗阿史思那阿江倒是很聪明，将他们几千人的队伍都分开了，独孤英寒虽然手下给拆得七零八落，直属手下已经不足五百人了。这次收拾突厥，这位独孤英寒将军倒是没有立下多大的功劳，可是他原先的手下，却是做了不少事情。我能将一场戏导演得如此之好，不能不说他们的间谍工作很过关。
天娇话很简单，我看着天娇，说道：“公主手下人手不足？那臣派人去接应就是。”
天娇皱眉，说道：“他们所在方位，距离我们至少有八百里。要深入突厥腹地八百里将他们几百人给接应出来，非有三千人以上的军队不可。何况还是很怕这位独孤将军——会不会……”
我看着天娇：“你怕……与那次突厥可汗的假消息一样，这次是阿史思那梁云借助独孤英寒设置的陷阱？”
天娇苦笑道：“尽管这些年来一直都有联系，但是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何况这位独孤将军也没有立下多大的功劳。”
我注视着天娇，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殿下——您这样说话，只怕在边疆之外为国效力的人，都要寒心了呢。”
天娇的脸红了。咬牙说道：“玉同尘，用不着在我面前显摆你的仁慈你的‘以人为本’！你也知道，现在突厥内地，乱成一团。我们这样深入内地去接应，只怕接应过来的几百个人，却要折损上千人！”
“那只是也许！”我声音沉冷下来，“对于任何一个兴朝人来说，兴朝就是他们的后盾，就是他们的靠山！不管他们是不是在为国效力，不管他们在做些什么，只要他们身上有着兴朝人的血脉，只要他们心念着兴朝，兴朝……就该为他们付出……这是一个朝廷，一个国家，能取得民众凝聚力的保证！”
“胡闹！”天娇的声音也尖锐起来，说道，“依照你的意思，就是一个兴朝的乞丐，流落到异国他乡，当他向朝廷求助的时候，朝廷就该不惜代价去帮助他？朝廷——是吃饱了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