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是为了我……但是,我依然将事情给搞砸了。或许是因为我太敏感,也许是因为我太挑剔,也许是因为我与蓝十三都不善于表达——这件事,竟然搞砸了。
本来,今天是最好的时机,我们之间,可以将那层纸捅破。从此之后,两心契合,再无其他壕沟。从此之后,我的心就有了真正的着落,而他的夙愿也能真正得偿,而东方归元,他也能放下一重心事……
然而,我还是将事情给搞砸了。
想起搞砸的事情,我心中有些抑郁,然而抑郁之后,心中——竟然有着一丝隐约的——喜悦与轻松。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门外如意与紫怜的对话声。游紫怜的声音里有些着急:“秋夫人,蓝爷还在大人这里么。大夫见他出去了,很是生气……”
我怔住!
如意的声音,不由也带着一分惊疑了:“大人的房间我才进去过,蓝爷不在……”便听见步履匆匆往外走去,又听见如意说道,“莫非是到别处不曾,我们一起去找找……刚才蓝爷出去的时候,你不在外面候着么……蓝爷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又是病人,居然还到处乱跑……”
十三——走了?
十三——走了。
十三——走了!
一刹那之间,头脑一片空白。
就在片刻之前,我还曾怒气冲冲的与蓝十三吵架。我还曾怒气冲冲的拒绝蓝十三。我还曾对蓝十三说:我给你置几房姬妾……
那时与蓝十三吵架,所有的话都不经过大脑。那是因为,我笃定的认为,蓝十三是永远会站在我身边的,我再生气,我再吵架,蓝十三都不会离开我!
我可以随意的用言语的刀去剜蓝十三的心。我没有任何顾忌,我肆无忌惮。可是——听到了门外的对话,我知道……我错了。
蓝十三不是我的。不是我的私有财产。蓝十三有自己的想法,蓝十三也需要尊重,蓝十三也是人!
巨大的痛楚,一瞬之间,就像是苍鹰的利爪抓取了我的心。我起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我冲出了房门——高声叫道:“如意,紫怜!”
如意与紫怜没有听到我的话,却是隔壁房间的香墨,闻声急忙赶来,见我情景,不由怒道:“如意怎么了……公子,你怎么可以起来……”
一瞬之间就像是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疾声说道:“香墨……你见到过蓝十三吗?”
香墨摇摇头,苦笑道:“蓝爷一身病,能去哪里呢?”
我咬了咬嘴唇,说道:“十三……走了。被我气走了……香墨!”
说着话,竟然再也压不住内心奔涌的情感,我的眼泪,簌簌而下。
见到我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流泪,香墨不觉急了,说道:“公子你莫急,我这就帮您去找他……您先回床上,您这一身病……”
我摇摇头,说道:“我也去找他……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找,他就不会回来了。”
香墨也摇头,说道:“您要找也要等您身子好了之后……您一身病……”
“不要老说我一身病不一身病的!”我蓦然之间再度暴怒起来,说道,“你也看见了,我能跑会跳,我身子已经好了……香墨,陪着我去,去马厩,我知道,他一定出城去了!”
香墨也厉声说道:“不行,你不能去!”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香墨的粗鲁动作再次激怒了我。不知怎么,今天我就特别的暴躁易怒:“香墨,我是死是活,你不用太担心,因为我比你,更在乎自己的性命!”说着话,就挣脱了香墨的手——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出门,绕过回廊,就向马厩而去。
香墨怔了一怔,显然不适应我对她的粗鲁态度。见我跌跌撞撞去远,才在我后面发出一声呼喊:“公子,你等着,我与你一道去!”
我已经向马厩奔去了。
我这县衙,地方不小,人却不多。因为自己的女子身份,我很少要仆人,作为县太爷的夫人,秋如意只有两个丫鬟,我也只有一个书童,就是香墨。除此之外,就只有李篁的一个书童,——算起来,就是一个马夫也没有,马棚的事情,都是李篁和他的书童还有蓝十三在打理。
因此,这一路之上,也没有人来阻拦我。等香墨追上我,我已经上了一匹马,纵马出了后门。
虽然身子不好,但是好在我马技也算纯熟,而且这匹马也还算熟悉,顺带着伸手,将另一匹马——蓝十三经常骑的那匹马的绳子,也解下来,对那匹马说道:“你熟悉主人,你带我去找他罢!”当下就出了后院。
香墨在后面大叫,但是马棚里却没有其他马匹了,如何能追的上?这些日子打仗什么的,马棚里的马,早就空了。
后面隐隐听见香墨的叫声,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似乎应该带上香墨……但是……我却没有回头。
我一定要找到蓝十三,有些话,在香墨面前说并不合适……
我身子很稳当的骑在马背上。马很温顺,尽管我浑身没有了力气。
酸软的身子,承受了马匹的风驰电掣——我将大半个身子,都匍匐在马背上,感受着马背带来的颠簸。马背上带来的颠簸,似乎能将我心中的惭愧内疚抑郁全都颠簸散去,肉体的痛楚,似乎能减轻心灵的痛楚……
鄯城县与其他县不一样,三年建设,我首先将将县城大街给拓宽了。时近黄昏,马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见到县太爷出城,即便赶路的人也急忙让开。甚至还有人,远远的向我高声问好。平时都是十分礼貌回答的,但是今天,却不知怎么,也没有与人客套的心思,当下只是伏在马背上,略略挤出一个笑容而已。
大战结束,城门看守已经恢复了正常,不过是巡逻的士兵多了几批而已。城门现在还在洞开,我出城,却有士兵上前询问,我勉强坐正了身子,微微点头,就出城而去。
似乎那城门之外的道路,特别的漫长。
蓝十三的坐骑,摇头摆尾似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而后一声长嘶,径直就往西边去了。
西边是绵延不断的山岭。这些山岭之后,就是高原了,高原之上,生活着这片土地上最彪悍的民族之一。
山岭上下,就是山林。虽然黄河流域水土保持很成问题,但是鄯城县地方,情况却是还好。再加上这些年我也非常重视环境问题,县城外面的树林,也是一年一年的拓展。
两匹马进了山林。
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现在正是春夏之交,树木蓊蓊郁郁,树木之间,是鸟儿活泼的啼叫。听着这些鸟鸣,昏昏沉沉的头脑,似乎有些清醒。
一根树枝划过我的脸颊——我终于发现了,马匹带着我,走的似乎不是道路。
马匹带着我,只是走进了一片树林。
我支撑着坐起自己的身子,看着面前的树林。寒鸦啼鸣,暮色蔼蔼,西边太阳已经沉沉坠下,在树木的枝梢,镀上了一层金光。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在发烫。
我好像发烧了——今天,我将自己的身子,好像折腾坏了。
蓝十三那匹马迟迟疑疑绕着一棵大树走了一圈,然后——停住了。
看着马匹迟迟疑疑,我的心,也忽上忽下——马匹停住了脚步,我的心,也猛然凝滞了。
马儿——找不到蓝十三?
或者说,我放任马儿自由的走,随意的走,风驰电掣一般的走到了这里,却是——找错了方向?
蓝十三去哪里了……就在那瞬间,我的眼泪,扑簌簌的再次落下。
心,陡然之间被抽空了。
茫茫然,空空然。昏昏沉沉的暮色里,整个世界都渐渐变成了灰暗的颜色……
我的手,我的脚,再也没有支撑着我继续骑在马背上的力气——我将要滚落尘埃,我几乎想要晕厥,从此不醒。或者说,我愿意在另一个世界里醒来——
眼泪滑落脸颊,落在了马下的泥地上,“啪嗒啪嗒”的响。那声音竟然是这样的清脆,在一片寂静里格外清晰。
那声音将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就在这时候,我听见头顶之上,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有与我一起上树看月亮的兴趣吗?”
那声音——就像是天籁。我抬起头,看见了我头顶上的树杈里,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衣衫不算整齐,胳膊的伤口上,还隐隐散发着血腥气。
昏黄的暮色里,那人脸上的笑容——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阳光最灿烂的笑容。
再也支撑不住,我的身子,从马背上滑落下去。只是我的嘴角,也是笑;“似乎……我不擅长爬树……”
接着,我听见了“噗”的重物坠地的声音,那是一个人落在了地上——我抬眼看去,却见蓝十三,也很没有形象的摔落在我身边的草地上。
他身子也是重伤未痊愈,见我摔倒,慌乱之下,居然与我一样,摔下树来。